黑色的苍穹,一颗流星滑天而过,大地在瞬间便有了几分光彩。
无论多黑的夜,无论多漫长,毕竟无法阻止光的到来。
流星的出现消失,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它璀璨的光辉足以穿透层层乌云,足以让世人铭记。
这也许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人生是不是也该如此?
就在流星滑过的时候,阿朗目睹了奇迹的发生。
射向众人的钢刺像被巨大磁石吸引住一般,被席卷而起,消失在天际。
同时远处浮现出一个身影。
阿朗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看来师父还是说错了,世上并非没有绝对——眼前的一切不就是个绝对的奇迹吗?
大熊落地的位置离阿朗最近,阿朗能听见他口中喃喃说道:“是熊猫!我们有救……”
熊猫?熊猫是谁?
阿朗扭头望去——那个瘦小的甚至几分驼背的身影难道就是熊猫?
难道刚才虚怀若谷的一招就是从那个身体里发出的?
“小鬼,出来吧!”熊猫已经踱到阿朗身后,“看起来能救大家的只有你手里的那把刀啊。”
阿朗站起来,端详着熊猫——他的外形枯槁苍老,双眼却矍铄有神,声音中透着威严,却又无限慈祥。
阿朗突然发现,自己这一生中,还从未遇见过像熊猫这样特别的人,如果说受伤的众人能称得上是世间豪侠的话,那熊猫无疑属于世外高人。
在他身边,你会不自主的感到平静,你会不由忘了那些纷争,似乎他能引你到达尘世的彼岸。在那雾气氤氲的泥土上,有树、有草,有花。
有青山、绿水、柔风,和盈盈的细沙。
阿朗突然意识到,在他面前,站立着的是一尊佛。
阿朗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刀——那把被狮子称作‘菩提之泪’的刀。
“你说只有这把刀能杀叮当?”
“杀叮当?呵呵……”熊猫笑道,“你误会了,我是说这把刀能救众人,叮当也在众人之中,能‘救’而不是能‘杀’。”
阿朗一愣,现在他还不能体会这话中隐含的深意。
这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叮当的身体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低沉的就像压在头上的乌云。
阿朗不由大惊失色。
令他吃惊的是,这条青色魔虫竟然开口说话!!
然而更令人吃惊万分的是,它竟然对熊猫说了一句:“师兄,你终于来了。”!!!
奇怪的咕噜声仍在空中飘荡:“你从来都是那样坦然的面对我,哪怕是段冤孽”青虫继续说道,“与其躲避,宁愿交锋,就像几百年前我们初遇时一样。”
不知为什么,阿朗从这恐怖的声音中,竟然听出了一丝落寞。
“你不也是如此?”熊猫回应道。
“不错,所以我千方百计的醒来!”虫子突然怒吼,青色身躯猛然膨胀,更多更长的虫体钻地而出,刚才便认为已是无比巨大的虫身竟然还有一半是藏在地下的!
岩石滚滚而落,灰尘漫漫散尽,青虫的每一寸皮肤都越绷越紧,闪着油亮的青光,犹如坟地中的鬼火。
在这梦村之颠,在众人面前,一只青虫擎天立着,露出骇人的虫腹,又细又多的虫腿无序的摆动!
这绝对是个恶梦!
阿朗已吓得不能动弹,突然听见身后熊猫说道:“该你了,去吧!”猛然间,被熊猫在背后推了一把。
阿朗一个趔趄,却止不住脚步,这一推的力量竟有如千钧!
像万马奔腾一样气势磅礴。
像雷霆万钧一样不可阻挡。
像山川河流一样延绵不绝。
阿朗越冲越快,忽听熊猫大声叫道:“出刀!”
对,出刀!
阿朗已把刀对准了叮当!
他出刀了!
天上地下,没有人能想象这一刀的速度与力度;天上地下,没有词汇能形容这一刀的气势和威力。
这一刀惊天地泣鬼神。
刀和人已经成为一体,刀成就了某种精神,就在这个瞬间,刀正在接近永恒。
刀已经不是刀,而是滑天而过的流星!
风住雨歇,雨水顺着叶子滴在地上,慢慢渗到泥土中去。
三分之一的刀没入了叮当的身体,尽管那青色铠甲坚不可摧。
叮当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它那细细的虫腿全都停止了蠕动,只听它缓缓说道:“这就是‘菩提之泪’?佛祖的眼泪一定是出于对众生的怜悯吧。”
“你错了”,熊猫道,“佛祖的眼泪不仅是怜悯,也是欣喜,因为他看到了佛法,而佛法就在众生之中。”
叮当诵道:“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打扫,无处染尘埃。”
熊猫淡淡一笑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叮当听后道:“就像当年一样,你悟到的总比我多……”
阿朗的刀正在一点点的刺入叮当的身体。
叮当却似不在意,又问道:“你还记得我去剃度的那个午后吗?”
“那天的阳光刚好照进山谷,树叶灿灿闪亮,我看着满山盛开的野花,那时候我就想,这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然而有些东西却不在回来。”
熊猫道:“譬如什么东西?”
“譬如青春,譬如懵懂,譬如爱情……”
熊猫不再言语。
只听叮当又道:“那天我入佛门,方丈却不肯为我剃度,站在一旁的你可记得说了什么?”
熊猫笑道:“当时我反问师父一句:‘难道佛性也分男女吗?’师父无言以对,便只好为你剃度。”
“看来你还没忘,那你可记得当时寺外的那株紫玉兰有多少花瓣吗?”
“二十五瓣。”
“你什么都了解吗?”
“我什么都了解。”
“不,不,你根本不了解,你根本不懂,”叮当声嘶力竭,“你虽然知道紫玉兰的花瓣有多少,但你不会懂一个人在默数花瓣时的那种心情!”
“我知道,你是为我才上山,是为我入佛门,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我也曾感到困惑恐惧,但终于明白,困惑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内心,与其躲避,不如交锋。”
谈话间,三分之二的刀已经刺入叮当的身体。
熊猫的话也像刀一样,但刺入的却是叮当的心。
“我的心已皈依我佛,不会在受红尘中情感的困扰,所以我叫你断绝妄念。但现在我知道,那时的我错了。”
“错在何处?”
“断绝妄念本身就是一种执着的妄念啊,念头有如海浪,生生不息,如何断绝?若非要断绝,岂不是要排空大海?佛性不是让你搞得心如死灰,而是要让你得到大自在!”
熊猫接着说道:“那时候你曾问我,入佛界难还是入魔界难?我回答说,入魔界难。你说你不懂。”
“现在我仍然不懂。世间有多少人轻易便坠入魔界,又有多少人终身苦修却参悟不透?”
“世间入魔界之人,皆是不知魔界而误入,有哪个是自知魔界而入呢?而入佛界,正所谓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有法身,坦然面对天地万象,至道无难。”
叮当道:“可你却用冷漠和绝情,让我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是你把我逼到了魔界!”
熊猫道:“你不是魔。你只是恨,而这恨却源自于爱!”
恨源自爱,恨源自爱,熊猫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正如怀疑一切的人往往曾经是相信一切的人,而她如此的恨,正因为她曾那样深深的爱过!
爱和恨是如此相对吗?
阿朗想不明白,突然感觉手上一松,刀身已然完全刺入叮当的身体!
乌血从它口中喷射而出!
“我……还……能成佛吗?”叮当慢慢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熊猫声震苍穹。
如果紧握双拳,那你便什么也得不到。
如果你张开双手,那你便拥有全世界。
放下,放开,便是佛性。
盘在梧桐树上的青色虫身突然急剧萎缩着,汩汩绿色浓水从它身上流下,恶臭的气体弥漫在梦村之颠,但终被晚风吹散。众人眼前忽的一亮,在一滩浓水之中,倚着树干的竟是一位绝美的女子!
美得就像一只蝴蝶。
一只破蛹而出,翩翩飞舞的春天里的蝴蝶!
黑夜无论多漫长,光明却总会到来!
自从乱虎发明一种叫‘茶酒’的饮料后,梦村茶社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
一切照旧。
胭脂依然每天对着镜子不停的练习微笑,村口派派和蚌肉偶有口角。
神医罗丹增开了夜间门诊,而老潜水员正式开始练习游泳。
据说有人出大价钱让月下和琴剑互相追杀,却被他们出乎意料的拒绝,在经历生死磨难后,他们终于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钱不能买到,至少‘情谊’是这样。
另外几位高手依然难得一见,麻将也依然热衷于侃侃而谈。
阿朗和赵灵儿坐在山丘上,远处的夕阳把他俩染成金色。
他正挽着她的手。
“这真是个传奇,对吗?”
“恩,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不会相信这个故事。”
“那个女子呢?”
“我只看见她从悬索桥上跳下去了。”
“她死了吗?”
“我想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她说她还没真正活过……”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真正活过,真正为自己而活。
“爱的对面是恨吗?”阿朗仍在想着那个问题,“为何能让人如此不同?”
“我觉得,恨的反义词不是爱,而是宽恕。爱也许是恨的源泉,但宽恕才是恨最根本的解决方法。”
阿朗抚抚赵灵儿的头,这个答案让他满意。
突然间一种幸福感在他心底涌起,他很想去吻她。
之后他便那样做了。
此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草丛中,一只肥肥的青虫缓缓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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