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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记》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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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剂是红色的,看起来比较粘稠。药剂瓶晶莹剔透,材质多半是水晶,并且做工非常精致,上面还有雕纹。看丝达珊以双手托着药剂,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的样子,这药剂应该非常珍贵。

守护魔像所保卫的,就是这个药剂吗?

“喝下它。”丝达珊脸上显露出希冀的表情。

她在期待什么?我没有拒绝的能力,是能无奈的说,“你吩咐,我照办。”

我接过药剂,注意到瓶子上的雕纹原来是魔法符纹,“记忆”里依稀有些印象,可惜丝达珊迫切的目光不容我多想。我打开瓶塞,嗅了嗅,我并不陌生的气味——血腥的气味。

难道是龙血么?那么这瓶子就是保鲜瓶了?我故作轻松的想。

药剂的分量并不多,抱着“即使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悲壮思想准备,我没有讲药剂一饮而尽,而是细细琢磨。

味道……果然,咸、甜、腥——这就是血液的味道,动辄呕血的我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肯定。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应该是存放了有一段时间的血液了(如果那时血液的话),而它居然没有凝固。是那魔法符纹的功效么?我又看了看瓶子。里面加入了蛇毒之类的抗凝成分?或许这根本不是血液……

那液体被我吞咽入腹,除了像温水,带给我一丝丝暖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略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来丝达珊会比我更失望。我将药剂瓶递还给她,万一她待会儿失控,把这瓶子打碎了就不好了。

刚才还视若珍宝的药剂瓶,丝达珊漫不在意的接过,随手抛向壁雕的金杯内。看得我是提心吊胆。还好,她扔的很准,也没有瓶子打碎的声音。丝达珊全神贯注的紧盯着我,生怕我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你有什么感觉吗?”极为热切的声音。

我忽然感觉有一点儿同情,不管她是在期待什么,不管那结果可能对我造成怎样的影响,那对于她一定非常的重要,她等待的一定非常辛苦。通过那个“记忆”我早已知晓,百年的孤独,不亲自经历是断然无法体会的。那个“记忆”里朦朦胧胧却让人感觉异常重要的几个人影,丝达珊就是其中之一么?

她让我也感到了莫名的紧张——丝达珊的眼睛里,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纠错难分,仿佛我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做了,是故意的——我闭上了眼睛,默然不语,表情肃然。我正在回忆,“记忆”中的那些深刻异常的烙印——

忘记了爱我的人,忘记了我爱的人,失去了喜悦,失去了荣耀,失去了幸福……所有美好的感觉,统统被遗忘。只有悲伤、愤怒、嫉妒、仇恨……时间流逝,连痛苦的感觉都逐渐麻木了。也好,很快,就会忘记了。

……

过去永远的被抹去,成了一片彻底的空白,忘记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人,只记得现在,而到了明天,现在也就变成了昨天,也将被遗忘。

熟悉我的人们,不管是多么深切的情感,爱也好,恨也罢,都让我无奈。对于我,爱和恨只不过是两个似曾相识的字眼,因为我记不起过去,尽管他们在我心中留下过存在的痕迹。

寂寞是唯一参与的情感……从模糊的印象中找到一点儿往事,都带来一阵狂喜,那时追寻自我的快感。但是不久,那些一点儿可怜的蛛丝马迹,也将被忘记。

……

不愿死亡,才渴望永生,得到永生的承诺,却又企盼着死亡的希望……被时间遗弃的自我禁锢者。

……

获选者,神的选民,最接近神的人,接近神的力量,可以主宰他人的命运,却选择不了自己的道路。

……

“我……”我才睁开眼睛,手就被丝达珊紧紧地攥住——力量大到我的手骨有被捏碎的感觉——看到她殷切的表情,我忍住了,她百年的孤独,等待的就是这瞬间的结局吧。

“我……是……获选者……”迟疑着,我还是说了出来。

我手上一松,心里却是一沉——丝达珊颓然跪倒在地——我,错了?哭声,我竟然听见了哭声。她在掩面而泣。

如果我趁现在以传送门逃离的话,我敢肯定她不会阻拦我,即使阻拦也来不及。一瞬间,我脑海里掠过这样的想法,可是,我没有动作。为什么?我在等什么?

“我……”她哽咽着,哭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终于……”她不住的抽泣着,“等到了!”她抱住我的腿,仰面看向我的神情却是惊喜的,像一个走失的小孩儿重新看见了父母。

那是喜极而泣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在我感到不妥以前,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就像曾经作过,并且已经作过千百遍。

似乎丝达珊很熟悉这种亲昵的举动,没有感觉到异样,“你终于回来了!”丝达珊喃喃低语,“你知道吗?我等的是多么辛苦。我该怎样,告诉你这一切呢?”

我有了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我不敢沉睡,因为我害怕错过与你的约定。我一度以为,这是没有尽头的等待,依靠对你的信仰,我才能徘徊在疯狂与清醒的边缘,而没有自我毁灭。”

信仰?夸张了吧。怎么说的像神一样?

“还记得‘乌鸦’吗?”

“乌鸦”?我又一怔。我知道精灵和半精灵的寿命远远超过人类,但“乌鸦”居然也是麦克斯*威尔的故人?

“你不该教导他魔法的,他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变得越来越固执,越来越疯狂。他焚烧了大片森林,毁灭了好几个精灵村落;他引发了大地震,导致了数个矮人矿脉的坍塌,如果不是精灵女王和矮人国王还顾及你的恩情,他早已被列为头号大敌。在人类那边,有一段时间教廷的悬赏榜单上,他仅次于你。除了你,还有谁能制止他的愚行?最后,我和‘大剑’不得不联手把他放逐。”

“每次想起‘乌鸦’,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等不到你回来,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不怕了,不管怎样我都不怕了。”丝达珊安静下来,似乎在寂静中享受着难得的安全感。

她是平静了,我内心却翻腾起来。唯一让我稍稍安心的是,我身边的“乌鸦”应该不是那个“乌鸦”。但是,精灵和矮人王国,教廷的悬赏榜单,“乌鸦”和“大剑”……天啊!

“呃……丝达珊?”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愕然的仰视着我,“你……”她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不对,你不是他。”

难道丝达珊只是她的化名?我心里大叫糟糕,“啊——对不起……听我说,我的记忆还不完整。”

“他从来不这么称呼我的。”丝达珊已经目露凶光。

我知道此时她的情绪极为不稳定,赶紧说道,“目前我只能回忆起极为有限的一部分,其中大部分……”话说了一半,我的喉咙就被丝达珊双手狠狠的扣住,她似乎偏好扼死人。

丝达珊摇着头,“不,不会的!他说过,不管怎样,他绝对不会忘记我们的!绝——对!”她几乎是在咆哮。

“只是……那些印象……还很模糊……我没有忘记你们……”我挣扎着吐出了这几句话,我快窒息了。

“咳……咳……”丝达珊手上的劲道稍稍放松了些,我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大剑’是什么样子的?”她的手又紧了紧,“你只有一次机会,说错了,我就杀死你。”

刚才她还拿我当枕头,现在愤怒了,就当我是沙袋,我大感委屈。我怎么知道“大剑”是什么样子的?她眼中的一片冰冷之色是越来越凝重。我只好绞尽脑汁,同时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灵光一现,我想起了白革身边的那个骑士首领模样的人。他有资格做右相之子的保镖,却不仅仅是保镖,在最紧要的关头他能够阻止任性的白革,救了我一命;他的武艺高强,一个人就挡住了我的石魔;他有能力拯救同行的骑士们,可是却没有;没有穿戴铠甲,对了,他配戴的就是一柄巨剑;他是黑色的衣衫,和同行的骑士们显得极不搭调,自诩光明正义的骑士们鲜有穿着黑色的。

拼了!我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描述那个人的特征。

看着丝达珊的眼神仍然没有丝毫解冻的迹象,我信心有些动摇瓦解,不过她没有立即动手把我掐死,我又始终抱着一线希望。我说完了,静候喜怒无常的她的裁决。

终于,她松开了手。

幸运!我猜对了!

“不管你是不是他,我都不愿意再等待下去。无论你是真是假,我都暂时相信你。”她语气郑重到让我感到不安。

“我会帮助你,恢复遗忘的记忆;我会帮助你,找回失散的伙伴。”

“我们的首领,我们的神明,你终于再次回到了我们的身边。请你——指引我们方向,给予我们力量。让我们——如同以前一样。”说着,她竟然朝着我,像一个宗教崇拜的狂热者,对着神明的塑像虔诚的跪倒。

这下麻烦大了,我大错特错,且茫然无措。

“我的兄长,我的主人,你终于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你是火焰,我就是你带来的光明;你是寒冰,我就是你周围的严霜;你是死神,我就是你手中的镰刀。让我们——如同以前一样!”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简简单单的信仰,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情,在经过时间的磨砺,岁月的沉淀之后,进一步变成了维系着生命的支柱。

我想到了朵儿,打破了心防了她,对于我的感情——如同新生儿寻求父母般,寻求可依赖的庇护——两者何其相似。

刚才的那番宣誓似的话,与其说是对我说的,不如说是她是在对自己说。“不管我是真是假”?在她的眼中,我只是神像,只是神的象征,麦克斯*威尔才是神明,她是通过我找到寄托,感受希望。

在我眼中,丝达珊不再是一个强大的、可怕的吸血鬼,她也脆弱、孤独、迷茫。

那个该死的“灵魂”!他真的沉睡了么?否则,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他还不出现?!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应她的祈祷?我呆呆的接受不属于我的膜拜。

礼堂陷入了寂静,良久。直到丝达珊站了起来,在此仿佛停止了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

她又恢复了冷酷无情,盛气凌人的样子。看起来这一番情感的宣泄,让她舒畅(至少是平静)了许多。

她再次从壁雕的金杯中取出了那一个药剂瓶。让我惊讶的是,药剂瓶中居然是满的,是那种血似的液体。

刚才我明明……那个金杯中现在是空的,没有第二个瓶子,我再次确认。

又要让我喝么?虽然我习惯那种味道,但是并不代表着我喜欢。

这么想着,我伸出手去,却被丝达珊瞪了一眼。她自己将药剂一饮而尽,带着享受琼浆玉液的表情,仔细品味着。好一会儿,她才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将药剂瓶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这是‘生命药剂’,能够产生无尽的鲜血供我饮用。因此我不用捕食。”顿了顿,丝达珊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这是……你,给我的。它本来归属教廷所有,‘你’得到了它……为了我……”一丝温柔的笑容在她的脸上露了出来,但转瞬即逝。

“只有那么一点儿血液,你……足够么?”我忍不住问道。

“我受了伤,需要血液补充。我不是每天进食的,平时大约每周一次就足够了——‘生命药剂’要比一般人的血液质量好得多。”她故意冲我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饥渴难耐而突然袭击你的。”

我也笑了,感觉气氛轻松了些,“那你为什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偶尔也有忍不住,也想要吃一顿大餐的时候。”她淡淡地说。

“……‘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现在我应该称呼你为什么?……啊,我是想问,你希望我应该怎么做?”她灼灼的目光,使我逐渐的语无伦次,好奇心也被慌乱取代。

“以前……你称呼我……”丝达珊显出一丝落寞,沉默了片刻,“你就叫我丝达珊好了。”

……

“丝达珊,你刚才为什么让我喝‘那个’?”

“我吸了你的血,感觉到你的力量不同寻常……我打伤了你,你的身体比较特别,一般的治疗只怕难有效果。‘生命药剂’具有疗伤的效果。”

这只是理由之一吧?想起她看我喝下药剂时的神情——既然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应该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我的血液,为什么会燃烧?”

“我不能完全肯定。”她看我的眼神,始终让我有种“她是在寻找某人的影像”的感觉,让我感到一种尴尬,“不过你的力量与之有关。而且我确定,你的力量,来源于他。”

“麦克斯*威尔?”我期待着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要这么随便的称呼这样伟大的名字!”她突然生气了,“即使那有可能也是你的名字!但至少现在,你,不,配!”

“对不起……”对于丝达珊的责骂,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连提起名字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亵渎。我记下了,但是并不在意,因为我太激动了。

我的心跳得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虽然凯门、老者们都这样推测、判断过,但是这次是从麦克斯*威尔的同伴这儿得到确认啊!渴望力量的我,知道了自己已经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欣悦之情难以按捺。

稍稍平静了些,丝达珊继续说道,“他离开我们之前,正准备开始一项研究。那项研究,与龙的力量有关。而且我曾经面对过红龙,它的血液就会燃烧。”

我猜想丝达珊所做的肯定不止“面对”这么简单。龙,怎么会轻易流血?而且碰巧当着她的面。

在传说中,善良的龙往往是王国象征性的守护者,邪恶的龙可以凭一时的喜恶轻易的摧毁一个城市,无论如何,它们是公认的自然界中最强大的生物,最接近神的种族。

屠龙,是只有最精锐的骑士,才有资格接受的挑战,也是儿时的每个孩子都听过的临睡前的故事。正如矮个儿老者所说过的,恶龙与公主。只不过男孩子偏好的是浴血奋战的骑士,女孩子幻想着美丽动人的公主。

该不会……为了寻找“他”,她居然“面对”龙!我打了一个寒颤,感叹自己的好运——面对丝达珊,并且幸存。

转念一想,我还是兴奋起来——龙的力量,不是恶魔的力量。今天真是好日子,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你高兴什么?”她带着讥诮的笑容里面,还参杂着悲哀,“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你还不知道,那不可思议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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