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正义鹤王》第五章 扶弱惩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再看他手里,却拎着一个大人。这个人低着头,脸红得象猪肝,恨不得把头埋进泥土里。正是昨天对燕自怜等人出言不逊、被水无心抽了一鞭子的林大果。

周阳见他狼狈异常,竟被个童子小鸡般拎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大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大果呐呐地讲不出话来,只偷偷地瞟向章伯威。章伯威的脸色甭提有多难看了。

周阳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向那红衣童子道:“这位一定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展一笑了?”

展一笑神气活现地道:“正是展某。”这一句学足了大侠派头,着实令他得意,然后他乜斜着眼睛道:“你既然知道展某大名,也该知道江湖朋友送给展某的外号了?”

周阳愕然。其实他刚才称赞展一笑,只是想让他高兴高兴,然后能从他口里掏出点什么,谁知展一笑毫不谦虚,给他梯子便往上爬,问起了这样一个让他回答不上的难题。他回头望向众镖师,众人尽皆摇头。

“哈,哈……”展一笑又把曹操的奸相学了个十足十,“看来你是言不由衷,罢了,你胡子一大把,想来耳朵也不灵光,还是展某来告诉你。”然后象说书先生先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江湖朋友送给展某的一个外号,乃是——”他突然煞住,想学说书先生在紧要关头来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以把听众的胃口吊起。可惜他自己就首先不愿“请听下回分解”,一看众人露出不耐烦神色,忙吐了出来:“乃是‘红衣童子小煞神,神气剑客老风流’。”

一语既出,众皆愕然,再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轰堂大笑。周阳及众镖师自是乐不可支,连一直阴沉着脸的盛长风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徐英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一伸手将眼前“毒茶”一饮而尽。燕自怜笑问李无为:“他真有这样个外号?”李无为强忍着笑摇了摇头,捧着肚子笑个不停的南荷道:“是他自己杜撰的!”

笑声中,却听徐雄道:“这孩子的外号好生长,倒象徐某的一样。”

展一笑顿时来了兴趣,道:“阁下的大名是……”

徐雄打起精神道:“乃是‘面如潘安俏郎君,心实多情护花使’!”

展一笑愕然。

却听南荷道:“这个外号不对。”

展一笑奇怪地道:“为什么不对?”

南荷笑道:“他该叫‘对面看不清人公子,出拳打不着人大侠’才对。”

展一笑更奇怪了,道:“这是为什么?”

南荷道:“他刚才明明面对着我,却在跟燕姊姊大诉衷情,这不是‘看不清人公子’?还有,他明明出拳打人,自己却莫名其妙倒飞出去,这不是‘打不着人大侠’?”

展一笑笑歪了嘴,连叫“言之有理”,一时性起,在地上连翻了三七二十一个筋斗。

徐雄愕然。

眼见他们插科打诨,把众镖师逗得只是笑,周阳恼了,心说我们是讨镖银来的,又不是来看滑稽,真是岂有此理。于是他板着脸对展一笑道:“这位‘红衣童子小煞神,神气剑客老风流’少侠,不知你为何要绑架敝局的林大果?”

展一笑不服气地道:“绑架?我用绳子绑他了?我只是拎着他,谁愿意象心肝宝贝架着这种现世宝?”

他见周阳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心里也有些害怕,忙道:“你猜我在哪里把他拎出来的?”

周阳强忍着气,摇了摇头。

展一笑笑嘻嘻地道:“其实看他那副模样就明白了……”

众人这才发现林大果狼狈得有些出奇。他头发披散,状若女鬼;眼屎满面,不忍卒看。身上无衣,胸口却有红唇印;裤子反穿,一条带子松松系;脚上无鞋,原是赤脚大仙下凡尘。倒似是拾柴儿郎起身早,又似是耕作农夫归来迟,活脱脱一副无赖相。众人不觉莞尔。

“……那是天底下男儿最喜欢去的地方,”展一笑不怀好意地瞄着众人,“你们也都去过的。”

“是妓院!”徐雄脱口而出。

展一笑一拍大腿道:“这位‘对面看不清人公子,出拳打不着人大侠’好生聪明,敝人‘红衣童子小煞神、神气剑客老风流’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当场晕倒。”

徐雄洋洋得意,顿起知已之感。瞄一眼燕自怜,却见她正笑着看他,顿时浑身轻飘飘起来,真怕起一阵风把他吹到爪哇国去。

徐英却在一旁喃喃自语:“去妓院有什么意思?玩女人有什么滋味?扭扭捏捏,妖妖娆娆,洗千次澡体犹脏,日有数人身上骑;擦万遍香味仍臭,女人本为污浊物。女人这种东西,我是一点不感兴趣的。”

展一笑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道:“你不玩女人,难道玩……”

徐英忽然向他抛了个媚眼,温柔缠绵地道:“小兄弟,你好可爱,哥哥好喜欢你啊!”

展一笑大喊一声:“妖怪!”一下子躲到了杨大眼身后,痛苦作呕吐状。

周阳见他装模作样,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名堂,深自恚怒,又见林大果衣不遮体、丢人现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林大果,你上妓院干什么?”

徐雄乐了,道:“这老头真是气糊涂了,上妓院当然是找女人了,难道去读书考状元?”

周阳心想:我是被你们气糊涂了。

却听徐雄问道:“不知兄台逛的是哪处窑子?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尚请兄台指点。”

林大果精神一振,道:“小弟逛的乃是江南第一名窑‘春满园’是也。”

徐雄道:“不知兄台找的是哪位相好?”

林大果得意地道:“乃是‘四艳姝’中的冬梅姑娘。”

徐雄道:“不知这冬梅姑娘有何好处?”

林大果悠然道:“胖得象杨贵妃,冬暖夏凉,丰满宜人,骚得象狐狸精,嗲声嗲气,搔首弄姿。论及床上功夫,十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兄台若有兴趣,不妨去找她!”

徐雄连连摇头,道:“这个朋友……相好不可欺,这冬梅姑娘我是不碰的。不知其它‘三艳姝’又如何?”

林大果咂了咂舌头,道:“兄台问我,那算是问对了人,待我细细道来。这吴婆子手下的‘四艳妹’,当真是春兰秋菊、各擅其长。春燕最美,花容月貌,小鸟依人,乃是大老爷们最喜欢的人;夏雨最奇,丰乳肥臀,遍体生毛,大男人不泡她真是枉去‘春满园’;秋苔最冷,她是吴婆子的禁脔,别人休想碰一下,有一次我瞟上一眼,差点把魂丢掉;这冬梅吗,哈哈,冬梅最骚,才会和我林大果勾勾搭搭、不清不爽。”

徐雄悠然神往,喃喃自语道:“春燕冬梅倒还罢了,夏雨秋苔是一定要会会的。听说西洋女人金发碧眼,遍体长毛,不知这夏雨……嘿,若是她身上该长毛的地方不长,不应该长毛的地方却长,这才显得有趣。我徐雄女人玩过千百,却还没遇见过这等奇女。还有神秘美人秋苔,不知有什么异处,好生令人心痒。”

林大果嘻嘻道:“兄台若是想去,林某一定奉陪,这叫‘士为知已者死’,死得也不冤。”

徐雄大喜,连声道:“兄台真好人也。”

周阳见他们一唱一和,尽说些无耻之话,气得脸色发青,他大喝道:“住口!”

这一声不啻霹雳也,唬得林大果骨酥筋软,战战兢兢,颇有点与冬梅大战十二回合后,冬梅说了句:“我还要!”

周阳骂了声:“臭小子,扬威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这些帐回去慢慢再跟你算。“

他寒着脸对杨大眼道:“这林大果虽然品行不端,可逛窑子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然盟何必兴师动众去把他从热被窝中揪出来?难道自然盟自以为人多势众,便可以为所欲为?”

章伯威大喊道:“自然盟不讲出个道道来,我们绝不会善罢干休。江南十二家镖局的镖头都在这里,我就不相信自然盟能只手遮天!”众镖头齐声附和。

杨大眼却问林大果道:“这位林兄,不知昨日在何处逍遥?”

章伯威道:“杨大少真是明知故问,林大果不是被你们从‘春满园’中揪出来的吗?”

林大果马上道:“是啊,我昨晚搂着冬梅睡了一夜,这关你们什么事?”

有的镖头笑道:“林镖师,冬梅对你可真不错,唇印还留在你胸脯上呢!哈,哈,你那儿很甜吗?”

林大果叹了口气道:“那女人真象条发了春的母狗,骚情得很,小弟可当真吃不消啊!”

又有镖头笑道:“你怎么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大果愕然道:“什么?”

那人忙解释道:“就是以林大果之舌还舔冬梅姑娘之身啊!”

林大果连连摇头,道:“那臭娘们十天八日才洗一次澡,全身实在无一处可以下口。”

杨大眼冷笑道:“恐怕不是没处下口,是没时间下口吧?”

周阳道:“请杨大少把话挑明了。”

杨大眼道:“这位林兄前半夜去了个地方,得了一笔银子,这才去‘春满园‘快活,要不然最是势利的吴婆子肯让他进门?不过他还未温存就被展兄弟带来,这银子花得挺冤。”

周阳道:“前半夜他去了哪里?”

杨大眼道:“顺泰赌场。”

章伯威冷笑道:“他上赌场赌钱,赢了银子再去找相好的,这也没错啊!”

周阳点点头,表示赞同。

杨大眼道:“可据在下所知,顺泰赌场这几日已不再营业。”

周阳道:“为什么?”

杨大眼道:“因为里面住进了一群凶神恶汉,孙大志根本就惹不起。”

周阳道:“谁?”

杨大眼道:“‘九重天’江南分舵的人马。”

周阳半信半疑地道:“此话当真?”

杨大眼道:“千真万确。”

周阳顿时暴跳如雷,朝林大果吼道:“你去那儿干什么?”

林大果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是……是……章副总……”

周阳马上瞪着章伯威,道:“是你让他去的?”

章伯威强笑道:“伯威跟了总镖头这么多年,怎会糊涂到跟臭名昭著的‘九重天’有勾结?总镖头切不可轻信他言。”

林大果吃惊地看着他,道:“你……你……”

章伯威又道:“此人竟然勾结魔教,诬陷于我,留他不得!”一甩手,顿有两把飞刀闪电般向林大果咽喉射去。

杨大眼大喝道:“想杀人灭口吗?”双袖一挥,飞刀改变了方向,斜斜插在地上。

周阳怒道:“伯威,你……”

章伯威也不搭话,身体螺旋般急转起来,顿时暗器满天,旁人纷纷闪避。

杨大眼大袖一挥,有一半暗器如泥牛入海;周阳也急舞金刀,剩下的暗器全被他打落在地。

章伯威见势不妙,纵身便走,忽觉右腿“足三里穴”一痛,顿时下肢麻木,翻倒在地。他瞪着李无为,如遇鬼魅,颤声道:“你……”

***

周阳气得眼珠发白,道:“章伯威,老夫一向对你不恶,让你当上了扬威的副总镖头,没想到你贪心不足,还与魔教勾结,这是为什么?”

章伯威到此地步,只有低着头不吭声。

杨大眼道:“副总镖头虽然是令人羡慕的高位,但扬威的总镖头,甚至江南镖局盟主呢?”

周阳哼道:“他图这个?真是其心可诛。”

他俯身向瘫软在地的林大果道:“你上顺泰赌场干什么?”

林大果见章伯威遭擒,早就魂不附体,此时见总镖头凶光满面,牙齿使劲打战,哪里说得出话来。

周阳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每次问你话都是支支吾吾,半死不活,我又不是追魂恶鬼。殊不知林大果怕他远胜于怕恶鬼。他提起金刀在林大果眼前舞了舞,这一舞却把林大果的胆子舞大了。

“总镖头,我说,我是去替章副总送信的。”

“送什么信?”

“这个……我不知道。”

周阳又把金刀舞了舞,林大果眼中又露出恐惧之色。

“我知道,我知道,好象是向公孙舵主致歉,因为镖银让竹青衫劫走了。”

周阳道:“他为什么要道歉?”

林大果道:“因为……因为这趟镖银本应由章副总分文不少地送给公孙舵主。”

周阳骂道:“什么公孙舵主?公孙恶贼!”

“啪”地一声,林大果半边脸肿了起来。

徐雄嘻嘻一笑,道;“林兄,你变成了猪八戒,这冬梅姑娘可不会再要你了。”

***

周阳叹道:“扬威的人居然与魔教勾结,老夫真是惭愧。用人不善,察人不明,皆老夫之过也。”

杨大眼忙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扬威人手众多,良莠不齐,那也是常事,周老爷子不必自责。”

周阳道:“老夫一直被蒙在鼓里,但不知杨大少如何知晓?”

杨大眼道:“敝帮得到消息,说扬威镖局有人与魔教暗中勾结,所以便留了意。后来发现林大果出入顺泰赌场十分频繁,而顺泰赌场已经是‘九重天’江南分舵的一处窝点了。于是我先在路旁伏下,待林大果经过之进,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睡穴。

林大果叫了起来:“原来那鬼……是你?”

杨大眼点了点头,道:“后来我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正是章伯威和公孙芝商讨劫镖事宜的。我览过信后,不是依旧放回原处,并解了林大果的穴道,可笑他疑神疑色,甚是滑稽。”

章伯威忽然骂了句:“真是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大眼笑道:“你现在骂他已经迟了。我知道你的阴谋后,便先下手为强,派竹大侠劫了你们的镖银,以免让它落入魔教之手,为害世人。这样既可以让魔教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可以不打草惊蛇而约得老爷子前来搞个水落石出。”他笑了笑,道:“现下不正水落石出了?”

周阳叹道:“老夫正在奇怪,近来镖银屡屡遭劫,伤了不少人手,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押镖的时间和路线,原来果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此次若不是自然盟出手,让这三十万两银子落入魔教之手,不仅愧对嗷嗷待哺的扬州灾民,而且对魔教无疑是如虎添翼,愧对武林同道啊!不对老夫还有一事不明,尚请杨大少赐教。”

杨大眼道:“老爷子请讲。”

周阳道:“章伯威作为魔教内应,又身居高位,似乎没必要强自出面押镖。镖银若是丢了,他也担着不是。不知这次他为何要抢这趟差事?”

杨大眼道:“魔教虽然劫了扬威几次镖,但每次均遭到扬威镖局顽强抵坑,因此损失不小,魔教一定对章伯威甚感不满。章伯威立功心切,所以便主动揽下差事。到时魔教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三十万两银子占为已有,凭老爷子对他的信任,只需编一套谎话,必能蒙混过关了。”

周阳抚掌道:“必是如此。这章伯威精明强干,平时又装出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老夫当真不会疑心于他。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次若不是自然盟,扬威这跟头可要栽大了。多谢杨公子为我们保全颜面。”

杨大眼道:“其实杨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正主持大局的是我家大哥。”

周阳道:“老夫久闻自然盟大名,却一向只知杨大少,不知自然盟老大是谁。不知杨大少能否为周某引见一下?”

杨大眼道:“适当时候,我家大哥会来拜见周老爷子的。其实他也非常敬慕老爷子,宁折不弯,嫉恶如仇,不愧为名动天下的‘镖王’。”

周阳叹道:“老了,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他叹气时,真有些英雄迟暮的感觉,可是马上他又变得神采飞扬了。从他身上,不真可以看到廉颇尚能饭、马援不服老的豪迈气概?

“江南扬威镖局与魔教势同水火,今后自然盟只要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定当万死不辞!”周阳斩钉截铁地道。其它镖师也都点头称是。

听着这话,杨大眼眼里不禁露出了敬佩之情。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死。世上有很多人,虽然胡子一大把,但一颗心仍然年轻。他们有坚定的信念,有执著的追求,希望在风烛残年仍能发光发热,就算生命之烛熄灭,也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这样的人,是不是比那些青春韶华却醉生梦死的人有用得多?

李无为也觉得周阳很不简单。男人爱权,女人爱钱,可是一到老年,他们就会无一例外地爱命。毕竟,生命还是可贵的。可周阳,虽是花甲之年,依然是嫉恶如仇、奋不顾身,这样的人,世上的确不多了。

姜,那是越老越辣;人,却是越老越睿智。无数次从跌倒中爬起,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从生活中悟出生命的道理,他们就是一本书,一本包罗万象、警世诫人的书。可惜很少有人愿意去翻这些书,宁可看着它们腐烂枯朽,也不肯低下高昂的头来。

李无为默默思索:若是人们能象挖掘宝藏般挖掘这些精神财富,人们还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干成多少大事。

***

燕自怜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想不到你不声不响干了这事,还不让人知道。”

李无为道:“其实都是杨兄弟策划的,谦不受功,向来是他的本色,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燕自怜莞尔一笑,道:“你也够谦虚的,兴许这就是大英雄的本色。”

此时徐雄施施然走了过来。原来他一直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谈话,只是距离太远,他们的声音又低,故而听不太清楚,正自搔头挠耳,心庠不已,猛然听得燕自怜说什么英雄,虽然话未听全,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正是说我会英山庄徐雄吗?原来她表面上对我冷若冰霜,暗地里却对我念念不忘。难怪江湖上人都说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她们嘴上说着“不”,其实心里早就一百个同意。看来,我不能老是低声下气,让她小瞧于我,应该摆出会英山庄二少爷的气派,以翩翩风度、高贵气质、轩昂器宇、神秘风采将她的心一举俘获。想到燕自怜拜倒在他的白绸衫下,声泪俱下地哀求他要她,徐雄得意洋洋,心说到时我得摆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才会珍惜我的爱。心意已决,于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

“小娘子,何必在背地里称赞于我?这样我可听不到哪!”

燕自怜愕然,道:“我称赞你?”

“小娘子不必再作掩饰,这叫欲盖弥彰。心里喜欢我就直说,憋在心里岂不难受?我知道女人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获得男人的重视,就算心里爱极了一个人,仍然会装出一副满不在乎、不屑一顾的神色。现在你在我眼里已是高贵如公主,在我心里分量重千钧,就不必再要那些虚伪的面具。让我们敞开心扉、互诉衷肠、携手奔向美好的明天!”徐雄见自己居然能说出如此富含哲理、透析人类内心世界、对未来充满希翼的话,洋洋得意得差点晕倒。

这一席话,听得李无为愕然,如堕五里雾;南荷愕然,看他如洪荒猛兽;燕自怜愕然,面红耳赤,半天吐出一句:“唉,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徐雄心说原来你不理解我的话,总是我学问太深,难免曲高和寡,明明字字玑珠,你们却大眼瞪小眼,以为粪土,真是对牛弹琴,枉费口舌。也不怪他这“琴”弹得多莫名其妙,就是牛也会用双蹄捂住双耳,没用后蹄踹他一腿已算是看在他不辞辛劳地对牛弹琴的苦劳了。

于是,他改用一种通俗易懂的话道:“刚才小娘子赞我徐雄英雄了得,真是独具慧眼,在下真是万分地佩服……”

燕自怜惊诧地道:“我什么时候称赞你……英雄了得了?”

南荷道:“恐怕是狗熊了得吧?”

“小丫头信口雌黄,真不知天高地厚。”徐雄忍不住又生气了,但他随即一想,在心上人面前须装出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才能获取她的芳心,于是以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徐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见识。”

南荷道:“徐二公子果然有大人大量,被人剥光衣服扔在大街上的事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好生令人佩服。”

这话,不啻平地起春雷,一石激起千层浪,徐二公子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先是发青发紫,好似一盘青椒炒猪肝,然后彻底变红,就象一碗红烧蹄膀,最后他象那头被割了肝剁了蹄膀的猪大声嚎叫起来:“原来是你这个黄毛丫头戏弄本少爷!”

徐英见他杀猪般地大叫,不知何事,忙奔了过来。徐雄一把拉住他道:“大哥,我终于找到仇家了,原来是这丫头使坏。”

徐英皱着眉道:“那日使坏的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是这小丫头?我清清楚楚的得那日是男人在对我们讲话,你怎么忘了?”

徐雄顿时象被放干了血的猪停止了嚎叫,但他还是心有不甘地道:“那她怎知道?”

徐英故作聪明道:“多半她那日也在无锡,正好看到咱兄弟受辱。”

徐雄一听言之有理,便不再争辩了。他瞟一眼南荷,见她秀色可餐,不禁心里一荡,心想:你看到了我的裸体,岂不太便宜你?改日我必当以徐雄之眼还看小丫头之身,方能泄吾之私愤。他心里暗暗打着鬼主意,竟然不再缠着燕自怜胡说八道。

徐英朝杨大眼道:“杨大少,在下兄弟二人在无锡受人戏弄,连祖传的二把金刀都丢了,那是技不如人,无法可想,尚望杨大少给我们兄弟点面子,交还金刀,也好回去向老祖母交待。”

杨大眼似笑非笑地道:“会英山庄少庄主是何等的身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戏弄你们?况且,你手下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家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此言一出,那些家人顿时羞愧无比,全都低下头去。

徐英不好意思地道:“那人武功太高,连兄弟我都没看清他的面目,更不用说这些酒囊饭袋了。”

杨大眼道:“那人出手惩戒,必是你们兄弟俩干了见不得人之事,不知能否讲来听听?”

徐英顿时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南荷道:“徐大公子,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出那丑事,就由我来代劳吧!”

徐英心想:这小丫头知道事情经过,早晚会讲出来,若是我不讲,反显得我心虚。既然这样,还不如我来讲,方显得我徐英光明磊落。当下他清了清嗓子道:“敝人承袭古人之风,有断袖之好,所以那日兄弟我正在……”

南荷红着脸,赶紧捂住了耳朵。杨大眼忙打断了他,道:“你这些龌龊勾当,我也不想听,还是把你兄弟干的好事讲出来吧!”

徐英看了眼徐雄,又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徐雄眼见全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绝代佳人燕自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时候要他做缩头乌龟,不啻于让他上断头台。于是他们挺胸,昂然道:“好汉做事一人当,徐某人的事由徐某人自己来讲!”这一句话讲得豪气冲天,全场为之肃然,其中有一人最是折服,满眼闪烁着敬佩的光芒,恨不得五体投地,向他膜拜,同时这人还在想:老二做事比我厉害,我还要前狼后虎、左思右想,他却是直认其事,毫不含糊,怪不得老太太那么宠爱他。此暗自赞叹者何人也,徐雄之兄徐英也。

杨大眼道:“徐二公子如此爽快,倒令杨某始料不及,既如此,徐二公子请讲。”

徐雄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狐狸先生”也居然对自己“始料不及”,可见自己行事当真是鬼神莫测,不由好生佩服自己。他得意洋洋地道:“我们来江南,本为遵祖母之命来打听一个人,听说他便在太湖边上。”

杨大眼道:“打听谁?”

徐雄道:“叫什么‘太湖隐士’申吟,我可没听说过武林中有这号人,大概是默默无闻之辈。”

杨大眼点了点头,道;“既为隐士,当然是隐姓埋名,不让他人知道的了。不知令祖母徐老太太找这位‘太湖隐士’何事?”

徐雄道:“向他再打听一个人。”

杨大眼奇道:“那又是谁?”

徐雄道:“一个小孩,不对,十余年前是小孩,如今也该和我们一般大了。”

说到这儿,徐雄心里一动,不由连叫不妙,心说那孩子莫非是老太太年轻时跟哪个相好生下的私生子,平白无故多个小叔叔,会英山庄岂非要大权旁落?于是暗下决心,说什么也不能找到那个小孩,回去就说那申吟早死了,劝她息了此念,也好让我们兄弟俩顺顺当当接掌会英山庄。

杨大眼不知道他在打这个鬼主意,便问道:“不知那小孩如何模样?令祖母为何要千里迢迢派你们来找他?”

徐雄心想:这种不光彩的事讲出来,岂非要叫人笑掉大牙?十余年前老太太已年近半百,还风流不减当年,私自生下个小叔叔撂在人间,真是有些不象话。对了,我兄弟俩一向风流快活,莫非是她遗传的?可是爹爹又怎么象根木头只守着娘一个?幸亏他早死了,否则我们有这样一根大木头压着,非糟天下之大糕不可。想着不由暗自庆幸。眼见杨大眼问他,心说这事可万万不能再讲,给你“狐狸先生”猜着了可不得了,于是徐雄道:“那是会英山庄的家事,不说也罢。咱们还是来谈谈在无锡的这一档事。”他无缘无故就硬赖上徐老太太在外偷汉生子,又以父亲早死为幸,徐老太太母子若是听见这话,不是当场气死,就是用祖传的英雄快刀将他斩为肉泥。

“那日咱兄弟从惠山下来,正拿着泥阿福玩耍,忽听一声吴侬软语:‘公子,买花吗?’我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竟是位美貌的小姑娘,挎着花篮向我卖花呢!我越看越美,索性抛了泥阿福,专心致志打量她,你道她如何美法?”徐雄停下来,目光闪烁,指着南荷道:“她的身材跟这丫头差不多。”众人眼见南荷娇小玲珑的身材,无不怦然心动。却见徐雄又指向燕自怜道:“她的相貌有这位小姐一半美。”众人见燕自怜绝色天香,有她一半美已足以迷倒任何一名男子,不由啧啧称赞。想象着烟雨江南,一明睐少女挎篮卖花,一脸的憔悴,满眼的哀伤,满篮鲜花无人买,空自凋零化为泥,不由又是暗暗叹息。忽听徐雄又道:“不过那位卖花姑娘身上衣裳,却与这位林大镖头差不多。”众人见林大果坦胸露乳的样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当时我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说:‘我买你的花。’她顿时笑了,递给我两枝最大最漂亮的蔷薇花,说:‘这是新采的花,还沾着露水呢!’我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蔷薇花?’她笑着说:‘公子买花不是送给心上人吗?’我心想:我心上人就是你呀!于是趁拿花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她的手,温软滑腻,好生舒服,可她却跳开了,紧张地看着我。见她如此不听话,我不高兴了,说:‘我买了你的花,你该找我钱了。’她犯难了,说:‘两枝花只需二文钱,五两银子实在是找不开。’我便说:‘既然如此,我不买你的花了。’她顿时泪眼欲滴,说:‘不行啊,家里还急等着钱买米呢!’我见她实在可怜,便说:‘那我这篮花全买了。’她顿时破涕为笑,说:‘多谢公子,可这一篮花也不值一两银子哪!’我说:‘那你先跟我回客栈再说。’她不肯,我便把花还给她,要家人赶车上路。她果然上当,忙不迭拉住我的衣袖,勉勉强强上了车。不过一路上她离我坐得远远的,一声不吭,目不斜视,我当真拿她没办法。你们想象,老是对着一个木头美人有什么意思。”

展一笑听得入迷,情不自禁地道:“哇,原来女孩子是这么骗的,我展一笑真是开眼界、长见识。”

徐雄得意地道:“追女人在下还是小有心得,要七分骗三分哄,还要十二分的死缠烂磨。追到手前做木鱼,任她打来任她骂;追到手后做老爷,让她当爹又当妈。易追到手的鲜花每日送,她如鱼儿自投网;难追到手的霸王硬上弓,木已成舟无话讲。最累当数三十妇,虎狼之躯难抵挡;最妙莫过十八女,鸡头长成肉飘香;最好少惹青春尼,损精耗阳人断肠;最奇还算垂髫童,通体光洁任我上……”

猛听杨大眼大喝一声:“住口!少在这儿诲淫诲色,恬不知耻!”

却听展一笑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开眼界、长见识。”也不知是徐雄的这番经验之谈让他长见识,还是徐雄的厚颜无耻让他大开眼界。

却听又有人咕哝了一声:“怎么不讲了?”众人望去,却是瞪大了眼珠的林大果。

徐雄见众人听得入神,甚是得意,哈哈一笑,道:“言归正传。我带她回了下榻之所。家兄自和人鬼混去了,我极为无聊,又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想捉弄她一下,。于是我说:‘花既然送来了,你拿了银子去吧。’她说:‘公子没有碎银子吗?’我说:‘本公子身上从不带碎银子。’她又说:‘那小女子替你去换成碎银子。’我说:‘如果你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她说:‘那你可以叫家人跟着我去。’我笑着说:‘我那些家人很贪心的,你付得起他们的路费?’她奇怪地说:‘路费?’我说:‘他们陪你走一趟,自然要点路费了,不过一个来回一两银子也不算贵。’她吐了吐舌头,顿时不说话了。我又问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她说:‘还有一个老奶奶和三个妹子。’我问:‘那你父母呢?’她流着泪说:‘早死啦。’我问:‘那你们一家人就以卖花为生?’她点了点头。当时我真是可怜她啊!”

燕自怜和南荷首先泪眼盈盈,这世上悲惨的人真是太多了,似这卖花少女样过着生不如死生活的人还有多少啊!李无为、杨大眼相顾黯然,周阳和众镖师默默无语,连一向神情漠然的“怒剑”盛长风也不禁叹了口气。富贵者,朱门酒肉臭,金帐体飘香;贫穷者,一日三餐缺,衣难遮体全。这世道真是太不公了,什么时候百姓也能过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生活?

却听杨大眼冷冷地道:“诸位想知道这徐二公子是如何对待卖花少女的?最好还是由他自己说出来,免得说我们自然盟诬陷好人。”他瞪着徐雄道:“徐二公子,你敢自己说出来吗?”

徐雄嘴一裂,满不在乎地道:“有何不敢?”其实在他心里,杀个人不过是鸡皮小事,何况是欺侮一个贫苦的卖花少女呢!

“当时我见她确实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我说:‘我倒有个两全齐美之策,不知你肯不肯依我?’她马上说:‘公子有何妙策?’我笑着说:‘你脱一件身上的衣裳,我便再给你一两银子。’她惊恐地道:‘那怎么行?’我说:‘银子那么好赚吗?你卖一篮花也不过一两银子呀!你要是不肯脱,这花我也不要了,你去吧。本公子花上五两银子,足可以上窑子找两个漂亮姑娘相陪了。可惜你的老奶奶和小妹妹,明明可以吃到香喷喷的肉馒头,却全被你破坏了。’她听了我这话,默默考虑了半晌,才说:‘我依你,不过你到时不许耍赖。’我笑着说:‘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忽然问:‘鞋子算不算?’我说:‘看你实在可怜,便宜你了,两只鞋子折价一两银子。’她果然把鞋脱了下来。那脚上虽有泥污,但底平趾敛,脚踝浑圆,极是秀气。我笑道:‘一两银子赚到了,真容易啊!’她抖抖索索把衣裳脱了,里面也没有亵衣。椒乳坟起,只是尚未长成;嫣红两点,确是勾人魂魄。她捂着胸脯,全身颤抖,脸红得象熟透了的苹果。我说:‘你可不要功亏一篑。’她一咬牙,松开了裤带,那裤子自己落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哈,哈,她穷得居然连小衣也穿不起……”

“卑鄙!”燕自怜气红了脸。

“无耻!”南荷气白了脸。

“下流!”杨大眼眯小了眼。

“龌龊!”展一笑瞪大了眼。

“可杀!”周阳怒火中烧。

“可杀!”众镖师无不怒火中烧。

“可诛!”盛长风杀气腾腾。

“可诛!”众华山弟子无不杀气腾腾。

“畜生!”章伯威吐出一句。

“畜生!”林大果跟着吐出一句。

李无为冷冷地道:“卑鄙、无耻、下流、龌龊、可杀、可诛的畜生!”

众人一齐鼓掌。

徐雄这下可慌了,心说早知这样我就不讲了,现在不成了过街老鼠了吗?万般无奈,他只好望向徐英请求援助,却见徐英神色木然道:“禽兽!”身后家人齐声道:“禽兽!”

徐雄差点气晕了,心说别人骂我倒还罢了,你怎么也骂起我来了。其实徐英倒不是成心想骂他,只是他这人随大流惯了,眼见众人都骂,一时心痒,“禽兽”二字便脱口而出了。至于其家人,向来以他们马首是瞻,是绝不敢落后的。这时徐英也挺后悔,心说贪一时嘴上痛快,得罪了兄弟,今后可是后患无穷。眼见徐雄气得够呛,心想自己得找个机会将功补过,平了兄弟的心头之气。

却听杨大眼道:“更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事情还在后面,徐二公子你还敢不敢说?”

徐雄心说到此地步,不说也不行了,否则他们还正以为我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要将我除之而甘心,于是他道:“那时她不着寸缕地站在那儿,一双手捂上不是捂下也不是,窘得要命。我见她浑身颤抖,摇摇欲坠,想上去扶她一把,没想到她惊叫一声,竟然瘫软在地。我见她小羊羔般可怜的样子,不禁心动,便说:‘我没想到你身上只是单衣单裤,现下你脱了三样东西,再加一篮子花,一共是四两银子。’她茫然点头,脸白如纸。我又说:‘这五两银子还是没找开,不如让我摸你一把,作价一两,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我也不管她是否同意,便向她胸前的那对小白鸽摸去,没想到她眼睛一翻,竟然吓昏过去了。我真自欢喜,没想到倒霉的事就此发生了……”

杨大眼道:“这倒霉事你是不肯讲的了?”

徐雄连忙点头,心说这事抖出来,那位绝色美女从此还会看得起我吗?可是他却没想到,他不肯讲,别人自会替他讲。只听杨大眼道:“那日我家大哥正好路过,先见到徐大公子和几个小伙子不三不四,又见到徐二公子诱奸少女,不由极为气恼,便暗中点了他们二人的睡穴,剥光了他们的衣服,扔到大街上以示惩戒。他二人虽然赤身裸体,却鼾睡如泥,若不是他们家人赶到,非一直睡上三天三夜不可。这一桩奇事轰动了无锡城,我想一定会载入当地的县志,世代相传的。”说到这儿,众人连呼痛快,周阳道:“若换作我,绝不会如此便宜他们,至少要阉了他们,叫他们不敢再为非作歹。”众人齐声大笑。

却听徐雄道:“刚才杨大少漏讲了一事。”

杨大眼故作惊诧地道:“什么?”

徐雄道:“那人还取走了我们的两把金刀,那是祖传宝刀,不敢遗落。他曾留话给我们的家人,让我们上吴家花园来取刀。因此我们兄弟就上这儿来了。”

徐英接口道:“还望杨大少念在会英山庄和徐老太太薄面高抬贵手,交还宝刀,余事皆好商量。”

杨大眼叹道:“若不是看在会英山庄百年威名和令祖母徐老太太的面上,就算我家大哥肯放你,我也绝不轻饶。”

徐雄见众人都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知道自己不认个错是休想取回宝刀的,于是道:“杨大少,我们知错了,以后一定引以为戒。至于那卖花少女,我给她些银两便是。”

杨大眼厉声道:“花些银子便能挽回那女孩子的清誉?她的一世清白就毁在你这个花花公子手上!”

徐英和徐雄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对于这只发怒的“狐狸”,他们还是有些害怕的。

杨大眼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今日惩戒他们也够了,毕竟他们是会英山庄的少主人,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知道适可而止、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对展一笑道:“四弟,去把刀拿来。”

展一笑蹦蹦跳跳而去,回来时两手各倒拖一把金刀。徐氏兄弟见他如此作践这祖传宝刀,鼻子都气歪了。

徐英正准备接刀,忽听展一笑喃喃道:“可惜,可惜。”

徐英一愣,道:“什么可惜?”

展一笑道:“宝刀虽好,只是落入凡夫俗子之手,无疑暴殄天物。宝刀挂在你哥俩身上,就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展一笑怀里搂个丑嫫母。”

徐英怒喝道:“小孩子又懂什么刀法?你若是看不起我,尽可跟我比试一番。”

展一笑瞧了他半会,道:“我不跟你比。”

徐英得意地道:“怕了我?”

展一笑道:“我是怕你,你这人是妖怪。”

徐英愕然道:“妖怪?”

展一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却跟几个小伙子勾三搭四,不是妖怪是什么?”

徐英哑口无语。

这时徐雄道:“小兄弟,那我来陪你比试如何?”

展一笑摇着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徐雄大怒,道:“你没比试怎么知道?小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他今日大丢颜面,很想挽回点面子,满场之人除了燕自怜和南荷外,就数这个小不点最好对付,于是他决心挑战展一笑,找回失落的面子。可是没想到连这个黄毛小子都看不起他,怎不令他七窍生烟?

“二弟,还是由兄长来对付他。”徐英凑上来道。他一直为刚才失口骂了句“禽兽”而后悔,眼见天赐良机,便主动请缨,想讨好徐雄。没想到把徐雄惹得更火了,他心想:你刚才骂我一声那还罢了,现在又想跟我来抢出风头,真是无耻之尤。他大喝道:“兄长退后,小小毛孩我还对付不了?”徐英马屁拍到马腿上,好不狼狈。

展一笑反身抽出长剑,使招“金鸡独立”,冷冷地看着徐雄。

徐雄忽道:“我没兵器。”

展一笑道:“拔出你腰间的剑来。”

徐雄道:“我不会使剑。”

展一笑奇道:“那你悬着剑干什么?”

徐雄红着脸道:“装饰用的。”

展一笑目瞪口呆。

杨大眼从地上捡起宝刀,扔给了徐氏兄弟。

徐英接过宝刀,轻声对徐雄道:“二弟,这小孩恐怕有点本事,凡事小心。”

徐雄断喝一声:“闭嘴!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徐英第二次马屁拍到马腿上,更觉狼狈。

他宝刀一挥,疾风暴雨般向展一笑砍去,顿时刀光满天,展一笑全身已被笼罩在一片雪亮的刀影中。

“英雄快刀”不愧为天下闻名的刀法,徐家祖先正是凭借它打下了会英山庄的赫赫基业,江湖上能与“刀神”的刀法媲美的,也只有这一套“英雄快刀”了。徐雄虽未领悟到三成,但也使得象模象样。刀法一展开,快如闪电,疾似奔雷,变化莫测,精妙万方,场上众人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对这套刀法却是暗自佩服。

但展一笑更是不凡。他如精灵般在刀影中跳跃腾挪,徐雄的刀虽快,却始终沾不到他的衣裳。只见他长剑疾点,如拨琴弦,“丁丁当当”声中已将徐雄的刀招一起破去。

徐雄见自己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小孩子,不禁恼羞成怒,刀也使得更急。忽听众人齐声呼好,徐雄不禁暗自得意,心说你们终于知道我徐二公子的厉害,看你们还看小瞧于我。

眼前忽然飘来几只白蝶,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慢慢地白蝶越来越多,徐雄的眼都看花了,他心想:今日是蝴蝶大会吗?怎么有这么多的蝴蝶?猛觉身上凉丝丝的,低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身上的白绸衫竟然不翼而飞,白内衣也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原来眼前飞舞的不是白蝴蝶,而是从他身上飞出的白布条。他终于知道展一笑的厉害了,他竟然无声无息地替他“脱“去了衣服,其实只要他稍用一点力,自己的小命早就丢了上百回了。眼见展一笑的眼光老不怀好意往他下身瞄,不禁胆颤心惊,雄心尽失,他干脆把刀往地上一扔,道:“不打了。”展一笑闻声也收剑。

众人一齐鼓掌,徐英也拼合鼓掌,大声道:“二弟赤膊迎战,颇有当年张翼德之风,好生令人佩服。”

徐雄怒不可遏,朝他吼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行不行?”

徐英第三次马屁拍到马腿上,狼狈地让他心酸,心想:我不就是骂你一声“禽兽”吗?那是无心之过。你却连用马腿踹我三脚,这是有意刁难。什么深仇大恨,这般耿耿于怀?

只听徐雄垂头丧气地道:“徐某学艺不精,丢人现眼,那是无法可想。还望杨大少给我时间练成刀法,到时再来与这位小英雄一比高低。”

杨大眼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他心想:你若是能吸取教训,安心练武,徐老太太非高兴得合不拢嘴。怕就怕你口是心非,说过就忘。

这时徐雄见地上落着数张从身上飘下的银票,正欲去捡,杨大眼道:“银票留下,算是给卖花少女的赔偿。”

徐雄心说几百两银子买一篮子花,自己可真够冤的。不过这当儿他实在没胆量跟杨大眼争辩,长叹一声,扭头便走。这一声长汉,真象楚霸王乌江自刎前的一刹那,无限伤心,无限凄凉。当他途经燕自怜身旁时,又象苍蝇见到肉般狠狠叮上两口,这才悻悻而去。徐英从地上捡起宝刀,喃喃自语道:“不就是打个败仗,干嘛这么生气?”他将两把金刀往肩上一扛,施施然而去。众家人也如影相随,呼啸而去。

杨大眼笑道:“四弟剑法又有长进,真是可喜可贺。”

展一笑道:“‘英雄快刀’果然了不起,只是徐雄太过浓包,没得辱没了会英山庄的祖先。”

***

一直默不作声的盛长风忽然站起来,寒着脸道:“自然盟和扬威镖局、会英山庄的梁子都已揭过,好极,好极!”

杨大眼笑道:“盛长老,我们和你们华山派可是毫无梁子可言。”

盛长风哼了一声,道:“不知自然盟为何要维护华山派的弃徒杜一山,令我们千里追杀,无法得手。你们自然盟也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杨大眼道:“杜一山既然已被逐出华山派,你们便不能任意处置,而自然盟就算全力保护他,也与你们无关。况且杜一山跟我们还关系不浅,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你们剑下。“

盛长风道:“杜一山虽然已被逐出华山派,但他生为华山人,死为华山鬼,本派掌门要取他性命,那是天经地义的,何劳旁人置喙?”

杨大眼道:“不知他身犯何罪,你们必欲除之而甘心?”

一名华山派弟子大声道:“杜一山私入掌门卧室,窃取本派机密,还叛逃下山,拒不受捕,这还不算是重罪?“

盛长风道:“迎香师侄言之甚是。杜一山竟敢盗取掌门信札,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这还可以网开一面,可他不该顽固不化,死不认罪,还勾结自然盟伤了数名追捕他的华山派弟子,这才是不赦之罪。盛某此次下山,是一定要将他擒回华山派,听侯掌门处置的。“

杨大眼道:“不知杜一山为何私闯禁地、盗走书信?“

盛长风一愣,摇了摇头道:“这个……只能问他自己了。“

杨大眼道:“你们真相未白之前便追杀于他,还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这对他难道是公平的?”

盛长风冷冷地道:“公平?你说我们冤枉了他?”

杨大眼道:“是非曲折,终有水落石出之时。”他朝身后喊了声:“杜兄弟,你出来答话。”

从里堂走出位白衣少年来。他年纪甚轻,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带着化不开的忧悒。他朝盛长风和众华山弟子施礼道:‘师叔、各位师兄,一山这里有礼了。“

盛长风板着脸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师侄,你对得起你的师父长虹师兄吗?”

杜一山道:“一山可以发誓,绝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华山派的事。”

盛长风道:“既没有做亏心事,你为何叛逃下山,还拒不受捕?”

杜一山道:“因为花师兄绝不会留我活口。”

盛长风道:“你说掌门想杀你灭口?”

杜一山默默无语。

盛长风道:‘无缘无故,他为何要杀你灭口?“

杜一山道:“因为我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盛长风道:“到底是什么话?‘

杜一山环顾左右,面有难色。

金刀周阳是老江湖了,明白他们有些事不欲让外人知道,当下哈哈一笑,道:“杨大少,老夫不打扰你们了,请代我向令尊问好,后会有期。”说完带着众镖师,押着章伯威和林大果出园而去。

杜一山这才道:“师叔可还记得去年重阳时,昆仑派朱掌门来访吗?‘

盛长风道:“华山、昆仑二派同处西南,又同列武林七大门派,掌门互访乃是常事,况且你花师兄接任掌门未久,他前来贺喜,乃是华山派莫大的面子,这又有何奇怪?”

杜一山道:“那一日花师兄和朱掌门在密室深谈,而一山正好在隔壁誉写本派帐务,于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花师兄怕我泄露,令他掌门之位不保,才会苦苦追杀于我。一山有口难辩,而且事关重大,不敢随便诉诸于口,否则华山派百年声誉难免毁于一旦。所以一山逃下华山,想俟机澄清事实、道明真相。”

盛长风道:“什么事这般重要?”

杜一山道:“原来朱掌门是替魔教来做说客的。”他话未讲完,盛长风身后的华山派弟子都鼓躁起来,谷迎香更是咬牙切齿道:“无耻叛徒,连昆仑派朱大掌门也敢诬陷,谁会信人这漫不着边际的谎言?”

盛长风面沉如水,手一摆,道:“让他讲。”华山派弟子这才安静下来。

杜一山面色不变,道:“我听那朱掌门说:‘花贤侄,你少年得志,当上了华山派的掌门人,前途不可限量啊!’花师兄逊谢了几句,说这全是三位师叔的厚爱。朱掌门又说:‘华山派自木谷蝉祖师爷之后,不仅丢掉了武林盟主之位,而且每况愈下,在西南武林也不再是领袖,你身为华山派掌门,想不想重振昔日之雄风?’当时花师兄说:‘振兴华山派乃是花某日夜所思者,也是所有华山派弟子共同的心愿。’”

盛长风点头道:“这话也不错。原来我们师兄弟资质驽钝,有负师父重托,才会使华山派江河日下。不过花迎剑剑法超群、才干过人,是华山派难得的人才,所以我和长歌师兄、长发师弟才会推举他做新任掌门,期望他能将华山派带出低谷,重振昔日雄风。对了,他们下面讲些什么?”

杜一山道:“后来花师兄说:‘只是华山派已非昔日可比,要想重振往日雄风恐怕不易哪!’朱掌门笑着说:‘只要昆仑、华山两派联手,还怕不能大展鸿图?’花师兄也挺高兴,说:‘有昆仑派作后盾,华山派中兴可期了。’”

盛长风道:“昆仑、崆峒两派势力日大,颇有凌驾少林、武当之势,有他们的鼎力相助,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振兴华山派乃是我们华山弟子之事,似乎不必借助于外人之力。”

杜一山道:“弟子也这么想。不过这朱掌门对我们如此热心,那是必有原因。花师兄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问他有何华山派能效劳之处。朱掌门便要他在武林大会全力支持他做武林盟主。这才是他来华山派的主要目的。”

盛长风皱眉道:“武林盟主?”

杜一山点头道:“是啊,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武林大会上真正有实力争做武林盟主的只有少林、武当、昆仑、崆峒四派。而现任武林盟主——少林天悟方丈只是徒有虚名,向不理事,少林寺这回必定让贤;武当派掌教射虎道长也久未在江湖上露面,他师弟射狼则不足为虑;所以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只有崆峒派的掌门西门青泥。’”

盛长风叹道:“这朱博果然是一代枭雄,能将武林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看来他对这武林盟主是志在必得了。七大门派中,也确实只有西门青泥有实力跟他一比高下。不过此人野心太大,若是由他当武林盟主,恐怕要将七大门派引入歧途。”

杜一山道:“听那朱掌门的口气,此事好象已十拿九稳。花师兄便问他华山派具体要做些什么,朱博便说到时华山派只须听他调遣便是。师叔你看,这不是让我们华山派依附他昆仑派吗?”

盛长风道:“不错,他确是此意。不过我们华山派堂堂大派,在木谷蝉师父在世时曾创下无数辉煌,现在虽然衰落,却也不能低三下气,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杜一山道:“当时花师兄也有些犹豫,朱掌门便说:‘只要我能当上武林盟主,西南武林便以你们华山派为尊,到时你花迎剑岂不成了中兴华山派的大功臣?’花师兄心动了,这才答应了他,不过他还是心有余虑地说:‘少林、武当、崆峒诸派实力非凡,恐怕昆仑派和华山派就算联手,也难有十分把握夺取武林盟主。’朱掌门听了哈哈大笑,说:‘你放心,我们身后还有一座无所不能的靠山,它会帮助我们实现夙愿。’花师兄十分惊奇,说:‘是少林寺,还是丐帮?’他想七大门派以少林为尊,八大帮中以丐帮为首,朱博所说的大靠山便必定是它们了。岂料朱博却说:‘你以为少林和丐帮便实力很强吗?跟人家一比,不过是匹拖不得车的老马而已。’花师兄很奇怪,便问他到底是谁。朱掌门笑着说:‘你看了这封信便明白了。’”

听到这里,盛长风奇怪地道:“他说的大靠山竟不是少林寺和丐帮?难道是天外山庄,或是蜀中唐门?可它们的实力未必强于少林寺和丐帮呀!这倒是令人费解了。你快往下讲。”

杜一山道:“过了一会儿,花师兄忽然惊叫起来:‘魔教教主上官鹤影?’朱掌门笑着说:‘什么魔教不魔教的,这么难听,该叫天教才是。’花师兄说了句:‘你……’便沉默不语了。”

盛长风叹道:“朱博为了当武林盟主,居然与魔教勾结,其行径实在令人不齿。花迎剑答应他了吗?”

杜一山道:“花师兄当时说:‘朱掌门,我们与魔教互通声息,若是泄露了出去,武林虽大将无你我之立足之地了。’朱掌门便说:‘此事天知地知、人知我知,又怎会出去?况且到时就算别人知道,我已经是武林盟主,生杀予夺,谁又敢逞口舌之快而惹杀身之祸?’花师兄犹豫不决,说:‘我看这事还是不妥,若是被我三位师叔知道,非废了我这个掌门不可。’朱掌门劝他说:‘其实我投靠天教也只是权宜之计,待我当上了武林盟主,羽翼丰满之时,再与它一决高低。你我都是一派掌门,地位何其之尊,怎会甘心久居人下?’花师兄仍然半信半疑,说:‘你不是骗我?此事关系太大,我最好与三位师叔商量一番再行定夺。’朱掌门忽然冷笑着说:‘其实华山派的真正掌门是长歌,你花迎剑不过是一傀儡罢了。你是想当货真价实的一派之长,还是到时被长歌取而代之,全在你一念之间,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不会不清楚。’说了这句话之后,花师兄这才答应了。”

盛长风瞪大了眼道:“他真答应了?”

杜一山道:“我亲耳听到他说:‘那以后花某就以朱掌门马首是瞻了。’”

谷迎香忍不住道:“杜一山,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堂堂华山派掌门竟会与魔教勾结,说出来谁肯相信?”

盛长风也道:“是啊,你虽然讲得有板有眼,但焉知不是受人指使、信口胡诌?这诬陷掌门之罪,乃是本派八大重罪之一,犯者杀无赦!”

杜一山神色不变,道:“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想念我的一面之辞,为了得到证据,我才会潜入掌门卧室窃取信件。”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信札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