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逐月,我恨你,我从没有如此恨一个人,可是我却如此恨你……”
“花逐月,你真够狠!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哈哈,花逐月,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恨也罢,你怨也罢,从此,我们被捆在一起了!”
噩梦再次纠缠住她,每一夜每一夜都不放过。
天刚微亮,有一点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风起了,将厚厚的门帘卷起一角,寒风卷起的雪花飞旋而下。比那屋檐上的冰凌更冷清的,是床上男子如风雪般的眼眸。如同一座静止的雕塑,他微微低着头,如雪般清冷的眸子注视着那被梦魇缠住的人。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她依旧苍白的如同纸片,她躺在那里,仿佛是雾做的,好像轻轻呵一口气就会化掉。
每每只要看一眼,心就会被什么搅到一起似的痛的让浑身都抽搐。不过,看,也只是乘着她熟睡之际偷偷地着看。
三个月了,他竟然连正视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不知该如何惩罚她疑惑惩罚自己。
梦中的她嘤咛了一声,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最为脆弱的一根神经。刹那间,心里软的什么力气也没有。
他缓缓伸出手去,缓缓的,小心翼翼地探上她的眉梢。
梦中的人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微微一动,他又惊梦似地缩了手,僵了僵,五指便缩成了拳头,又僵了一下,为她掩好被子,硬生生地走下了床。
逐月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睁看眼,看到的却是麟霄冷硬的背影。这一幕不稀奇,三个多月来,每次都是这样。白天看不见他的人影,他只是每晚来到这里和她同塌而眠,可是即使同床共枕,他留给她的永远只是一个背影,从来不给她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个正脸。
逐月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或者说,她解释,他会信吗?他若是信她,便不会有今天这般结局。
她们在春天里相遇,转眼已经入了冬。他们的关系也如这季节一般,连彼此的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门帘被挑开,叫茗妆的贴身侍女,轻脚走进,领着一窜小丫头鱼贯而入,热水铜盆,洗漱用具,凤饰朱钗,绫罗绸衫,整齐站了一排。刀切似的朝着逐月福了福,茗妆清亮亮地道:“王妃娘娘万福,娘娘请洗漱吧。”
于是擦脸的,擦手的,梳洗的,整齐有序有条不紊,个个都是手脚干净利落的人尖子,可是即使这样,逐月也没有感到半分心愉。就这样被当成布娃娃任他们摆弄着。
梳洗完毕,大侍女素颜又领着一串小丫头轻巧的踏入,各式菜肴摆满一桌。
之所以住在香侍阁里还享受这样的待遇,想必是对面那明月楼里的那一位也是如此。
心里的恨意如同万虫噬心,表面上却越是不动声色。
逐月在茗妆素颜的搀扶下来到桌前,却只端了清粥,小口的抿着。满桌子美味佳肴,看一眼就会觉得恶心。
转眼瞧着两个丫头在默数着什么?逐月心情更是一暗,将勺子放下。瞧着两人。
两名侍女跪在地上磕头,“王妃娘娘,求求您大发善心,再喝几口吧,王爷说了,您喝一口赏我们两一片银叶,可是您要是没喝到十口,就拖我们出去挨鞭子。”
“哦,原来你们关心的是你们自己的口袋和皮肉啊。”逐月冷漠地说。
两名侍女连连摇头,“不是的,奴婢当然更关心王妃娘娘,你的身子刚刚痊愈,需要营养啊,求求您,王妃娘娘大发善心再吃几口吧。”
被这么一说,反而什么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将碗一放,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想起那小院子外面门神似站着的两个侍卫,又止住了脚,转身朝着窗口走去。打开窗,入眼的便是明月楼。将整个窗外的视线堵的严严实实的,心里越发堵得慌。这里真正的牢房地狱,让人窒息。
忽然眼皮一跳,分明看见顶楼的飞檐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白衣如雪,一个黄衫摇曳。两人靠在一起,看似很亲密。
逐月的心还是觉得被什么刺中,准而狠,不留余地的。让冰冻的心骤然裂开。碎成无数片。被风一吹便化了,变成烟,变成雾,不留一点痕迹。
这样也好,不留一点痕迹的话,很好。痛觉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之后,不过是冷笑一声,再也生不出任何感觉来。
没有了心,之后再看见,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了吧。可是,即使这样,该要的,她一定会要。
娘亲说过,没有真正的绝路,只要每天抬头还能看见阳光,那就是幸运的。可是,逐月抬头,却连阳光也看不到。他被乌云遮住了。剩下的只有风,雪,和寒冷。
阳光……哪里有阳光。她解下自己的狐裘,随手丢在地下,朝着房外走去。
“王妃娘娘,您要做什么?”茗妆素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逐月回眸,莞尔一笑:“跳舞。”声音轻如烟缕,却让茗妆素颜顿时呆住。刹那间,一切黯然失色,窗外的雪也变得灰暗,只因她展露出一个笑容。
当她们回神,风姿卓越的身影已经立于小院之中,绯红单薄的衣衫,衬着皑皑白雪,美的触目惊心。
白雪纷飞,红衣翩翩。她开始轻轻的旋转,樱红如血的舞衣拖曳着惨梦凄然,旋转,再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舞步轻盈,可是悲伤的痕迹却是那么重,舞姿也变得绝然。衣袂如残阳翩然流逸一抹惊心动魄的美来。惊鸿折翼,凤落平沙,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她为了他,将尊贵放低,将骄傲抛弃。而他,却一手给爱,一手给伤。一边说着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一边做着剜心掏肺至她于万劫不复的事。梦残,魂断,心碎了一地。如今,她已经无所惧,她不再害怕失去什么,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素雪,红衣,一曲倾城之舞,决绝的让人心惊胆战。
雪地上的绯红依旧在旋转,如同薄翼翩蝶,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要在这一刻,倾尽一世芳华。
舞气,流过红尘,步落,不念尘世。这一舞,分明是诀别之舞啊。
旋转的速度到达极致,绯红的影子却越来越薄,人仿佛是雪做的阳光一出便会随时被蒸发掉。
“不要!”
小院的门猝然被撞开,一道素色的身影冲了过来,将那红影牢牢的抓住,牢牢的抱住,牢牢的包裹住。
他的手臂都是抖的,他好怕,迟来半步,那影子便会碎掉,化掉,消失掉。
抱住她的那一刻,他的心软的连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刺骨的痛一下子紧紧抓住了他。她轻的像羽毛一样,吹一口气就会飘起来一般,她浑身冻的像个冰人,让人不知如何怜爱如何去心疼,可是即使放在心口上捂着,又怕就此化掉。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又心疼又畏惧的女人,他该如何对她啊。
麟霄抱起逐月,将单薄的她裹进自己的貂皮披风里,一边快步走进房内,一边命令:“地龙烧热点,再拿个火炉子来,快!手炉,脚炉,热水,毛巾!把那紫貂皮拿过来!再烧一碗姜汤送过来!”
放在软榻上,他为了搓着手,搓着脚,将手炉脚炉置好,快速的用貂皮毯子裹上,再亲自接过茗妆手里的热毛巾为她轻敷着额头,脸颊。
他快速而怜惜的做着这一切,唯独没有一句话。目光也不正视她。
逐月默然地看着麟霄,他为她急出了一头汗,可是她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这样冷漠地看他。
姜汤送了过来,麟霄接过,小心的舀了一小勺,送至逐月的唇边。她抿着唇,半天没有动静。
僵持着,过了一小会儿,麟霄似乎鼓足勇气才将眼珠子挪正,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整个人宛若电击。刹那间,心慌不已。手上的姜汤碗勺抖了抖有汁水洒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就这么僵在那里。
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了!更没有他!
这就是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担心的事。这就是他之所以不敢看她的原因。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用冷漠就可以轻易将他凌迟致死。
无论怎样,她是爱他的,可是这一刻,麟霄不那么自信了。
麟霄彻底失态了,逐月的心情反而好起来似的,张开嘴,小口将那小勺含住,咽了下去。姜汤苦辣滑过喉咙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心情反而透彻了。唇边竟然溢出了一丝笑。
那笑是妩媚之极,芳华无限的。睫毛微微颤动,流转着淡色的眸,唇角轻轻勾起,那笑意如同清水里染了一点胭脂,沉静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晕开,刹那间,万物失色。连香炉上的雾,飞檐上的雪都变成灰暗。
这一笑足以让所有人头昏目眩,却让麟霄心惊胆战。
这一笑有着破红尘的释然,有着不念尘世的绝然。不,不不!他不要她释然,他不要她绝然。他跟她没完。即使承受剜心之痛,即使承受凌迟之苦,他也要和她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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