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果坐在钢琴面前，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在发呆。

当陈志伟把一切真相告诸于她的时候，他便消失了。

不仅如此，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原状，只是粉末还一直翻飞着，还有越下越大的迹象。而她刚从垃圾桶里面爬出来，浑身脏兮的，头上手上还被淋上了呛人的辣酱。

右手，好端端的在那，并没有变成什么可怕的章鱼须。而且，它看上去似乎已经被她控制住了，变得灵活而驯服。

当脏兮兮如同落魄流浪汉的自己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全家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担心她受到了欺负。她一言不发，只是一个人到了沐浴室，脱光了衣服，打开了花洒，坐在了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任由滚烫的热水将自己身上的秽物冲干净。

陈志伟说，她快要死了。

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果果换上了白色的干净衣裙，从沐浴室里面赤脚走了出来。冰凉的地板传来了一阵凉意。她身子微微地发抖着，双手握成了拳状，坐到了钢琴面前。

客厅里面空无一人，电视开着，正播放着这次天有异象的紧急新闻。

窗外传来了龟裂般的隆隆雷声，地上铺积了厚厚的一层白。

——要来弹奏最后一曲了吗？

她望着琴键，望了好久，最终银牙一咬，下定了决心。

修长的手指轻抚于琴键之上。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轻快的旋律从她的指尖间悠扬地荡漾开来，她身子随着旋律的飞扬从极度紧绷的状态到渐渐放松了下来，随着音乐的节奏，陶醉的摆动着。

沉浸在音乐之中，李果果仿佛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曾经坐过那辆公交，忘记了自己被狠甩到车外，忘记了自己失去了右臂，忘记了自己正在昏迷，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即将崩塌的平行空间里面，忘记了正在弹曲的那只右手不过是由恐惧幻化而化的触须……

她忘我地弹奏着，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流着眼泪。

真的要放弃弹奏钢琴成为出色的钢琴师的梦想吗？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第一次接触钢琴，第一次试探性地按下钢琴的一个键的情景。"噹"的响亮一声，她没有被吓一跳，嘴角泛起了一个喜悦之极的笑容，随即坐在钢琴前随手乱弹一气。

"这孩子有天赋。"钢琴老师对她的父母说道。

从此，弹钢琴便成了她生活中，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开始获得了大大小小的比赛奖励，也经常在学校活动中表演展示。所有的迹象都表现，她的未来通往一条路，一条成为出色钢琴师的路。

不能弹钢琴了，她以后还能做什么呢？又或者说，失去了自己的右臂，她还能正常地自己照顾自己吗？如果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那她以后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下去呢？

手指在琴键上越弹越快，旋律开始变得暴躁而凌乱了起来，李果果仿佛在用尽自己生命的余力在弹奏这首曲，痛苦无奈绝望悲哀等情绪全面地倾注其中。

窗户的玻璃微微颤抖着，终于不堪重负，依次爆裂开来。窗外的无数粉末被风纷纷扬扬地刮进了屋内。李果果也不理，只是淌着满脸的泪水在埋头苦弹着，似乎要将一生的力气用光。

天花板上，开始一点点地龟裂，无数粉末从龟裂处掉了下来。

琴声突然停止了下来，李果果双手重重压在琴键上，钢琴发出一声炸响后，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了李果果的痛哭声。

爸爸，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

所有爱我的人，对不起。

如果要我放弃钢琴，我宁愿在世界消失，宁愿死去。

所以，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