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敬之这老头上了年纪，戴着一幅老花眼镜，身子骨依然不错，退休后在家里溜溜鸟，出去跟老朋友下下棋，偶尔爬个山比年轻人还顺溜，脸上总是带着和煦宽厚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方才穿过人民广场，一路就碰着好几个熟人同他打招呼。

程欢看清了人，混沌昏沉的脑袋骤然清醒几分，她起身迎上去：“爸。”

温敬之笑眯眯的看着她：“欢欢啊，约爸爸出来也不让告诉你妈，是不是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

冷冽的风穿行过来，那条摔到膝盖的腿自见了温敬之后就开始不明所以的轻微颤抖，连带着一整根骨头，一突一突的疼起来。

“您真聪明，的确有礼物啊，不过我待会儿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程欢露了个灿烂的笑，抹了淡淡腮红的脸蛋儿好像沾了一层清晨的雾，朝着阳光野蛮生长。

轻描淡写到仿佛她待会儿要说的不过是今晚吃什么菜明天去哪里玩这些生活琐事。

温敬之毫无察觉，悄悄瞥一眼周围，老顽童一样：“趁现在没人，先给我看看礼物，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

程欢从口袋里掏出那盆小小的多肉潘灯来，温敬之眼前一亮，立马接过去左右打量。

温老头历来喜欢园艺，尤其是最近对某些珍贵稀少的多肉盆栽更是爱不释手，一个星期差不多要往花鸟市场跑两三回，誓要成为追求盆景艺术的强者，倒是个奋斗不止，酷爱生活的典范。

看着老人心满意足似孩童的笑，程欢心头仿佛被人毫不留情的捅了一刀。

温敬之这一生见惯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在他眼中不过尔尔，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从来都从容随和。

于是程欢启唇，在冷风里轻声说：“爸，我得了血癌，是急性。”

……

不知是不是风声太大没听清，温敬之的动作停住，接着，程欢看见那双慈祥的眼睛慢慢朝自己看了过来。

老人苍老的面容覆了白霜，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斥她一声：“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爸……”

“行了，玩笑可不能乱开啊。”温敬之瞪她一眼，语气愠怒道：“爸知道最近忙着布置盆景没有去看你，但你也不能这么吓唬我啊。”

程欢笑的同时，心里也跟着绞痛。

她奉上自己的检查结果，语调轻缓：“我没骗您，妈心脏不大好，大姐二姐都有他们的家庭和事业，三哥他……他还年轻，我不能让他摔这么一大跤。”

喉咙突然剧烈的一个颤抖，程欢忍了忍，继而又平静道：“对不起，我自私的让您来承受这些……”

诊断结果上的白纸黑字，加上开头的程欢二字，彻底杀死了温敬之心底幸存的侥幸。

温敬之死死盯着那两张薄薄的单子，想伸手去接，想看看这是不是程欢一个调皮的恶作剧。

却又害怕什么似的，双手都开始发抖：“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