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腾飞从来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林川依旧很冷静。

这种冷静，更应该称作是冷漠。他看着流着血的黄飞翔，依旧慢条斯理，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激动或者着急：“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作是自己的兄弟，如果你真的了解你的兄弟，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愧疚，如果你真的想要照顾他的家人，那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故事。”

“你处心积虑营造了一个谢腾飞十分迷信的形象，实际上从根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房子是你的，童像是你的，那断了的香，不过也是你提前做好的手脚。谢腾飞从头到尾，都是你嘴里存在的人。而当有人终于去了解一下谢腾飞的时候，你那些拙劣的谎言通通就会被识破。”

“你明白么？”林川看着黄飞翔，眼睛不眨一下。

黄飞翔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匕首，伤口无法合拢，血液顺着刀刃不断滴落在他的腿~上，似乎要烫到他的腿起泡。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川看着黄飞翔：“我想一个人只有在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体会到别人的生命多么宝贵。我想现在你已经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感受到生命一点点从自己体内流失，感受到那种明知道自己要死去的绝望和无奈。”

“这，这是真的么？”张真人默默听着故事，直到这个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黄飞翔沉默了，片刻，他想要做最后的挣扎：“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你没有实际的证据。”

林川忽然就笑了起来：“我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我不是警察。我不在意程序是否正义，我只知道我说的是真相，我只知道你该死，仅此而已。我十分明白这一点，我希望你同样也明白。”

黄飞翔彻底绝望了。

他面对着的不是那些没有证据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警察，他面对的是一个魔鬼，是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

他终于还是慌了，他再一次说道：“我有钱，我有很多的钱，你想要几个亿都可以，只要不杀我，只要让我活着，我可以把我的财产都给你。我会去自首，我会去承认我自己的罪行，求求你放了我。”

“我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也喜欢钱，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建议，然后再杀了你。但是你明白，你是富豪，富豪的钱总是被很多双眼睛看着的，拿了你的钱，我自然会暴露。”林川笑了笑：“所以你应该后悔，你是一个富豪。”

林川用一种黄飞翔想不到的理由拒绝了他，他的谎言被接二连三的挑破，他求生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他终于愤怒道：“犯罪顾问，你是这样称呼你自己的是吧？你说你从不杀无辜的人，可那个人是否无辜，是你一个人能判断的么？难倒嫌疑人就没有辩护的机会么？你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你是谁？你觉得你代表了正义？呸，你不过是为了满足正义的虚荣心！如果你真的要正义，现在就报警，报警把我抓走。你可以录音，我会承认自己所有的罪行！”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在生命到了最后的尽头，还这么理智和自信，你能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林川说道：“警察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医院治疗。在被人胁迫的状态下，无论你说了什么，是否是真相，都不能当作有用的证据。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又是个超级大富豪，有钱有势有人，你甚至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你我都明白。”

“正义到底是什么，我不想去探讨，我只知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林川说道。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以暴制暴，你从根本就脱离了你想要的。你能保证，每一次你都看透了真相，你能保证，每一次你都杀对了你要杀的人？”黄飞翔辩解道。

“至少这一次没有。”林川说道。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错误的！”张真人也开口说道：“你这样做，和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

林川认真思考了半分钟，对两人说道：“这样，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工作十分繁忙，几乎没有时间陪我。我的邻居，是一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女大学生。她了解到我时常一个人在家，每天煮泡面吃。于是每一次到了饭点的时候，她都会邀请我去她的出租屋吃饭。她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饭菜，她为人温柔善良，工作中也是一丝不苟。”

“每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本来也该被温柔善良的对待。但是你我都知道，这样的世界只存在于幻想中，现实世界冷酷无情到让人瑟瑟发抖。冷酷到你时常喘不过气来，冷酷到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被人侮辱了。侮辱她的那个人是她的上司，我曾经见过这个中年男人几次，我直觉上很不喜欢他。他几次对姐姐毛手毛脚，我都看在眼里。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你知道那种感觉么？那是一种恨，不是恨别人，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上司很快被抓了，那时候天真的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好结局。后来我才明白，当无妄之灾发生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好结局。三个月之后，那个姐姐自杀了。她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她像是从未生活在这个世界，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我总会怀疑，这件事情到底是否发生过，我总在怀疑，那是不是我看到的电视剧情，又或者是一场噩梦。”

“后来我的父亲带着我去了别的城市，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愈发怀疑自己，也愈发遗忘了这件事情。我记不得她的模样，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她做的饭菜到底是什么味道。那的确像是一场梦，我自己欺骗自己。”

“后来我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我。那天我随意走进了一家饭店，随意坐在了一个位置。然后，我就看到他左拥右抱，从一个包厢里走出来。他笑得是那么开心，他是那么快乐。我一瞬间有些恍惚，我知道我无法告诉自己，那件事只是我的一个噩梦。老天要让我清醒，你知道吧？”

“我当时像是傻了一样，我就那么看着他，左拥右抱离开了饭店。直到看着他走远，我才猛然间反应了过来。我立刻追了出去，但是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后来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一个机会看到他。”

“你知道么我很后悔。我很后悔五岁时，没有在他毛手毛脚的时候就杀了他。我很后悔，没有在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的时候杀了他。他或许忘了他曾经做过什么，而他身边的女人，又或许不在意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是那么快乐，你们知道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努力回想着那个姐姐的模样，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做人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对么？”

听完林川的话，张真人已经闭上了嘴。他相信这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有理由去做他的事情。他或许不认同，他或许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黄飞翔也沉默了。

林川打破了沉默：“所以我太了解，我不希望自己再后悔一次。”

“你要做什么？”黄飞翔声音颤抖了起来，他已经明白，他难逃一死。

“我要做的，是你对那些孩子做的。”林川说道：“不过我没法将你活活烧死又活活淹死，但我想，你总能感受到他们死前能感受到的。”

林川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两个瓶子来，倒在了黄飞翔的身上。

那是汽油，会引起熊熊大火的汽油。

火很快燃烧了起来。

那是林川能为这些惨死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看样子结束了。”林川说道。

“我就知道案子还没有结束。”刘璐杰对着电话说道：“我去查看谢腾飞死亡地点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塑料碎片，是之前从未存在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碎片，但一定有人又去了那个地方，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是犯罪顾问。”

吕弘阳说道：“他还是比我们快一步。我终于找到了棺材的来源，棺材是直接从厂家订的，因此没有走经销商，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我给他们放了谢腾飞和黄飞翔的对话，他们确定，黄飞翔才是那个订棺材的人。”

“我们都被黄飞翔骗了，我现在正在去找黄飞翔的路上。他不在那栋楼里，我想他应该在别墅……等等，前面好像有火光。方向，似乎就是黄飞翔的家，你马上来，先不说了。”

挂断了电话，刘璐杰脚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往黄飞翔的别墅开去。

“这一次，我要抓到你了。”刘璐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