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枪管顶在太阳穴上,林鹤身子一僵。
林鹤低着头,月光把那人的影子投在洞口附近的树叶上,头有芭蒌大,还长着一根长长的角。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又变得不真实起来,这又是什么怪物?是能说人话的山精树怪?反正比不会说话的飞僵强,最少吃她前可以先打个招呼,是从头开始吃,还是从脚开始吃。
那人借着月光看清了林鹤,问:“你是林鹤?”
林鹤听出他的汉语有些生硬,身上一股山羊的味道。能说这么多话肯定不是怪物,认识她就更不是山精树怪,竟然有些失望。她愣了一秒,问这个凡人:“你怎么知道?”
“木魅呢?”那人继续问,枪管挪开,但还是对准下面的树洞。
林鹤见对方没有敌意,便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眼。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头上缠着一大砣头巾,难怪有芭篓大,前面伸着一只又长又尖的角,是彝人的打扮。
“你说女尸?”林鹤问,一边往外爬,“挂在下面的墙上了。”
“哦?”彝人汉子收起枪,拉了林鹤一把,浓重的山羊膻气熏得她睁不开眼。他问:“怎么挂的?”
林鹤在树枝间站稳,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汉子生生硬硬的说:“这事说起来有十首山歌那么长,等把木魅弄上来再说。”
汉子挥了一下手,树下传来脚步和人声,话是鸟叫一样的彝话。林鹤这才发现树下站着两个彝族汉子,点起了火把。
两个汉子伶俐的爬了上来,象一群暖烘烘的山羊挤了过来。林鹤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汉子跟拿枪的汉子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然后就要钻进树洞。这汉子似乎是他们的首领。
林鹤阻拦道:“我猜洞里的铁钉铁链是法器,可以制住僵尸。那僵尸很厉害,不知死透没?你们贸然进去……”
首领从怀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来,用汉语说:“我们有‘通明镜’,专门克制僵尸,不会有事。”
林鹤认出那面镜子,就是她从雷老七尸体上搜出来的。后来被僵尸拍飞,忙乱中看到被胖子捡起来了。她问:“你哪来的镜子?我朋友在哪里?”
“你说那个胖子?”汉子回过头来,说:“就是他叫我来救你的。”
首领把镜子递给要下洞的人。那人掏出一根红绳,把镜子绑在前襟上,象一只明月落在胸前。
听到胖子的消息,林鹤忙问:“他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洞里,带了一只火把。
首领守在洞口,枪管搁在洞口。他说:“他在前面的树林里休息,伤得不重。”
林鹤心一下子放松下来。看这些彝人挺老练,似乎不需要她担心飞僵。她倚着树枝围观,此时放松下来,才发觉全身都酸痛难忍,身上被抓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而嘴里又腥又臭,想起僵尸那个湿答答的吻,她不自主的干呕了两下。
她指着头人腰间银水壶,问:“那是水吗?能不能让我喝一些?”
头人迟疑了一下,解下水壶,递给林鹤,说:“是酒。”
林鹤说:“更好!”
她仰头喝了两大口,嗽了嗽口,吐到树下。又喝了一大口,酒味辛辣,喉咙里象火烧一样。这才觉得口里的那股浊气被压下去了。
她把酒壶递回给他。
头人却没有接酒壶,说:“这个给你了。”
林鹤想他可能嫌自己喝过,把酒壶弄脏了,歉意的说:“那我赔你一个新的。”
头人面色有些古怪,说:“这个不用赔。”
林鹤把酒壶往腰间一挂,心想这些蛮夷兄弟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豪迈慷慨,不由心情舒畅起来。
头人瞪了林鹤一会儿,语气带些嗔怪说:“你难道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喝了人家的酒,还收了人家的壶,林鹤语气不由得温和起来,说:“请问尊姓大名?”
头人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的说:“我叫沙马日则,兹莫的一支,是乌日山青彝的头人,今年二十六。家里有阿莫,有两个尼咔,还有一房洗莫。你是什么人,多少岁?”
林鹤以前只知道彝人分黑白,没听说过青彝,也不好意思打听。话中夹杂的莫啊莫的彝语更听不懂。但现在对方把身世和盘托出,心想难道青彝的规矩就是这样,说话一定要掏心掏肺?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坦荡荡的说:“我叫林鹤,今年可能二十吧,也许二十三四,也许二十五六,谁知道呢,你愿意相信我多少岁就多少岁。我以前住在牛尾巴镇,那是羊肚河上一个很小的镇,嗯,你一定不知道在哪里,说了也白说。”
沙马日则生气的说:“什么叫说了也白说?你是看不起我吗?”
林鹤有些头大,不知道怎么解释好,这蛮夷看起来敏感又脆弱,可能自己无意又伤害了他的自尊。汉夷通交实在难办,不亚于华夷洋务。
这时洞里响起了咯咯的叫声。
沙马日则俯下身去,与洞里的人用蛮语问答了几句,又坐直身子。
他一面侧耳听着,一面打量林鹤。月光透过树叶垂下来,两人的面孔都被照亮。
汉子面色黝黑,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瘦长脸,锐利的鼻子、嘴唇、下巴,眼窝深邃,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一脸的精悍。
他穿着黑色擦尔瓦,脖子上挂着一大串宝石和银饰,独角兽一样的头巾,左耳上闪着一枚银耳环。腰间是一把猎刀。
林鹤恍惚觉得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岩鹰,会翱翔在雪山云朵里,会突然从万里高空扑下,对地上的活物一击必杀。
“你也是盗墓贼?”沙马日则眨着乌亮的眼珠问,语气十分好奇。
“你看我象吗?”林鹤淡淡的说。
年轻的头人犹豫了一下,说:“那个胖子肯定是,我以前在西昌见过盗墓贼,他们的行事作派都有一股相同的腔调。”
“什么腔调?”
“贼兮兮的。”
林鹤想了想胖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时,树洞里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听出来是男人的声音。沙马日则立刻端起枪,对准树洞,大声用彝语喝问。
没有回答,树洞里忽然静下来。四周也安静得怕人。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从洞里蹿出来。
砰的一声枪响。
一片腥热粘稠的东西溅到林鹤脸上,她手一抹,是一片人头皮,上面还有半只耳朵。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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