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贯耳的魔音戛然而止。慌慌张张赶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的翠芬正想悄悄是哪位壮士干的“除暴安良”的好事儿，就看见了死命捂着程晏嘴巴的映月和在一旁死命捂着耳朵的莹雪。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直到从床榻上传来一声闷响。

“咚——”

翠芬连忙凑过去查看：“emmmm是殿下被郡主给吼晕了……”

一时间被三双满是谴责的眼睛盯着的程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试图用尬笑来平息众怒……

御书房

姜公公自然也是听到那声响的。

他皱着眉头细细思索道：咦？这尖利的高音……难道是哪儿的水壶烧开了吗？

正在批阅奏折的康定帝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

那声音，是那位小祖宗发出的吧。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虽然心中这样埋怨着，可康定帝眼中的宠溺与纵容浓烈得无法掩饰。

不过——

康定帝眸色一暗，想起之前姜公公向他汇报的关于在凤舞宫正堂发生的事……

“宋，曜？”

梧桐苑

宋曜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俏脸。

“呀！你醒啦！”程晏惊喜的同时又释然地拍了拍胸脯，徐徐地呼出一口浊气，“你可吓死我了！”

众人：明明是郡主您更吓人好么？！

宋曜虚弱地探出手，颤颤巍巍地往程晏的方向伸了伸，又认命般无力地垂下。

程晏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里一软，轻轻牵起宋曜的手握在掌心，嘴里却毫不饶人：“我昨日来探望你，你的病不仅没有像这般严重，甚至还有些平复如故的迹象。可这才一晚，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你怕不是对我相思成疾？”

宋曜朱唇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一双醉人的桃花眼中荡漾着薄薄的水汽，更为他添上几分惹人犯罪的魅惑。

他凄然一笑，像是六月飞雪中含冤垂泪的窦娥，也如被盗花贼窃取芳心的闺阁小姐：

“晏晏，我难受……”

并不是撒娇的语气，杀伤力却远比黏黏腻腻的调调更强。

程晏被美色迷昏了脑袋，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心中仅剩的那一丝丝理智在默默咬牙：这家伙，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二人打闹到了正午时分才优哉游哉地晃荡到众人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餐桌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

“儿臣参见父皇。”

怔愣的神色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宋曜直直地迎着康定帝略带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然后习以为常地退开到一旁。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宋曜大半面容隐匿在了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到来，让程晏也十分惊诧。

不过这点似乎并不能影响程晏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

康定帝稳稳当当地接下了朝自己飞来的“暗器”，将其抱在怀里颠了颠。

“暗器”舔着脸窝在九五之尊的怀里蹭来蹭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瘫住：“皇舅，你怎么来啦？有什么事儿吗？”

康定帝亲昵地揉了揉程晏额角的青丝，说：“朕一定要有事儿才能来看自己的孩子吗？”

程晏撒娇的动作蓦然一顿，僵硬地扭过脑袋望向一人清清冷冷停驻在角落的宋曜。

只见宋曜缓慢而慎重地踏出一步，他的身影立刻从黑暗中剥离开来。

下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完美却毫无人气的笑容：“父皇……”

“朕听闻小六最近身患重病？”

“儿臣惶恐，多谢父皇关心。”宋曜的语气是平淡又冷静的，只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内心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康定帝叫他“小六”。

从自己出生到现在，康定帝从未踏入过这梧桐苑一次。宋曜一直以为他那位尊贵的父皇早就忘记了宫中的某个角落还有这么一个便宜儿子，更不会奢望他能来看自己一眼。

可是今日，康定帝不仅主动来梧桐苑见他，还温和地唤他“小六”。

康定帝很喜欢三皇子。

他偶尔来国子监抽查的时候，宋铎总能蹭到他腿边如愿以偿地得到一个表示亲近的摸头。

康定帝高兴时会唤他铎儿。

宋曜在角落里偷偷目睹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切时，他以为他不会在意；宋曜在读到话本中其乐融融一家人的故事时，他以为他不会在意；宋曜在无数次被宋铎踩在脚下欺侮而康定帝毫无例外的偏心时，他以为他不会在意。

但是当康定帝正眼注视着他，唤他“小六”时……宋曜感到心口猛的一抽，像是有人在往里头灌白醋，源源不断的酸味儿浓郁得要涌上鼻尖。

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曜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更在意！

宋曜悄悄地用余光瞄了一眼伏在皇帝肩膀上一脸担忧的小姑娘。

这算是，沾了她的光吧。

“呃，皇舅肚子饿了吧！有什么事儿用完膳在说也不迟啊。”见这对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程晏连忙出来笑嘻嘻地打圆场。

只是，让程晏意想不到的是：美味的珍馐也无法阻止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潮汹涌。程晏被夹在其中，那叫一个煎熬，佳肴于她也不过味同嚼蜡。

一餐饭，三人各怀心事。

程晏用完餐立即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了。

她一出屋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地、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三次。

坐上马车时，程晏才终于撑不住地瘫软了身子，伸手摸一摸后颈，满满一手的冷汗。

“什么嘛！这俩人……”程晏疲倦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小声嘀咕道，“气势一个比一个恐怖。明明是父子，那种针锋相对的磁场却更像仇人一样……”

梧桐苑

“她走了，父皇找儿臣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宋曜目送那个被绯红罂粟簇拥着的姑娘莲步轻移地消失在边际。

康定帝不紧不慢地切了切茶叶，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水，将一杯推送到对面的人跟前。

“别那么紧张，来尝尝朕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