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吞赋税，乃是贪赃枉法。律法有定，贪一斗粮，受杖责一百，贪数十斗者，罪无可赦，累及子孙、举荐之官。”秦衍说及‘举荐之官’时，眸色不禁变了变，仿佛意料到了什么，脸色发白。

“听闻，当年举荐陆铭为官的，正是当朝卫太师。”楚璋不动声色道。

“原是如此。”秦衍恍然大悟，费这般大周折，原是为了对付卫绛。卫绛本是徐太师的门徒，当年齐光将徐太师一党拉下马后，徐太师身死却留了后招，一举将卫绛扶上了太师之位。

如今，卫绛一党极力主战，与齐光一党针锋相对，可谓朝堂死敌。齐光竟想了这么一招对付卫绛，委实高明。

可惜，陆玄羽没有听到这一切，也不可能知晓这一切的一切。

陆玄羽离开驿馆后，并未直接回陆府，也未去学堂，而是绕了几条街巷，去了阆苑。方走至后门，抬手正欲叩门，半道门霍然大开，惊了陆玄羽一大跳，后退了半步。

门内人亦是一惊，待瞧清来人是陆玄羽，不禁浅笑嫣然：“原来陆少爷，多日不见，怎地守在我家后门，惊坏了我。”

“燕……燕姑娘，有礼。”陆玄羽似乎还未习惯燕翩翩的女儿装扮，有些结巴地唤了一声，方拱手行礼，“是要出门？”

“我今日邀约三公子一同去争春楼吃冰雪元子，陆少爷来得可巧，一同去吧。”燕翩翩莞尔道，两颊梨涡浅浅。

陆玄羽一听冰雪元子，忽而想起在驿馆吃的碧碗，咽了咽口水道：“不了，我今日已吃过了。”

“哦，竟已去争春楼吃过了？”燕翩翩伸手将后门合上，抬头望了眼日头，有些惊异道。

“不是，我是在驿馆吃的，是楚大人邀我同食的。”陆玄羽忙又作解道，眸色中微微闪烁，语气也有所迟疑，“同食的，还有那位秦三公子。”

“哦，三公子今日也去了驿馆？”燕翩翩一提起秦衍，眸色亮了亮，似乎颇有兴致，“他可吃了几个？”

“他……一个也未吃，说是受不得凉。”陆玄羽一五一十的说着，顿了顿，欲言又止。

“他那身子骨确是有些孱弱，吃不得寒凉之食，那我得去争春楼瞧瞧，可还有别的什么好吃的。”燕翩翩若有所思一阵，咧嘴笑了笑，烂漫无邪。

燕翩翩越是如此，陆玄羽心头越是难受，奈何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燕翩翩瞧了陆玄羽一眼，又道：“你今日有些奇怪，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我……其实，也没什么……”陆玄羽紧握的手底已发了细汗，奈何还是说不出口，到底是念过圣贤书的，怎能在他人背后论是非？

“真没什么话？那我先行一步，三公子还在争春楼等我呢。”燕翩翩又瞧了陆玄羽一眼，见其抿着唇，转身欲走。

“燕姑娘，等等……”眼看燕翩翩已迈开步子走了，陆玄羽才又慌忙追了上去，闷头一口气将堵在嗓子眼的话说了出来，“你那个三公子，其实并非真的秦家三公子！”

“什么？不是真的三公子？那他是何人？”燕翩翩顿住步子，转过身有些惊疑地瞧着陆玄羽。

“他是秦怀璧，秦家五郎，才学闻世的秦少府。”陆玄羽说出了这番话，终是松了口气，心底一下子舒坦了。

“他是秦家五郎，怀璧？”燕翩翩好似梦一般，痴痴地念着秦衍的姓字。

“我是想告诉你，他来芙蓉镇，无端隐瞒身份，借着兄长的幌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燕姑娘涉世未深，偏与之深交，还是小心些为好。”陆玄羽瞧着燕翩翩似乎并无多心之举，不免又好意提醒了几句。

“如若你所言属实，他真是秦怀璧，那我又何须小心？哈哈，那真是太好了，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前，耳闻其大名便一直仰慕不已，盼着一睹其风华，如今竟有此深交，实属大幸至极。”燕翩翩的反应却不似陆玄羽所料，而是欢欣雀跃起来，好似得了天大好消息般，满眼笑意。

“燕姑娘……”陆玄羽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燕翩翩却似得了宝贝般，欢天喜地地跑远了。

一路欢喜，两袖临风，连着夏日的炎热也全不觉了。燕翩翩赶至争春楼时，秦衍正于二楼雅间内，捧了一只碧玉茶盏，端坐于蒲团上，静静候着。

燕翩翩像是一阵微风，吹入了雅阁。她于秦衍对面坐下，那旁边候着的酒倌便殷勤问道：“姑娘，你昨日订下的冰雪元子两盏，我们已备好了，可还需上些什么？我们一并送来。”

“公子身子单薄，受不住冰雪元子寒凉，那冰雪元子便不要了，来份大耐糕、薝卜煎、莲房鱼包，再来份暗香汤就行了。”燕翩翩瞧了秦衍一眼，爽利吩咐道。

“燕姑娘，你若爱吃那冰雪元子，来一盏便是了，我确是无福消受。”秦衍望向燕翩翩，微微颔首道。

“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焉能教你瞧我一人独食？”燕翩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分外义气地说着。

“姑娘待公子可真是极好，小的这就去备佳肴美味，二位请好嘞！”酒倌说着，便退下了。

燕翩翩坐于小几前，单手支着尖尖下巴，盯着秦衍又端详了一阵，满眼是笑道：“你说，咱俩算不算是好友知交？”

“自打在下来到芙蓉镇，燕姑娘邀约数次，又帮了不少忙，实乃君子之交。”秦衍点了点头，淡淡说着。

“既是君子之交，理当无话不谈，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燕翩翩是个心底藏不住事的人，既已知晓了秦衍真实身份，总忍不住想要问一问，亲耳听他亲口承认。

“不知燕姑娘所指何事？”秦衍轻轻搁下手中茶盏，不明所以地看了燕翩翩一眼。

燕翩翩见其不为所动，忙又提醒道：“你今日可是见了陆家少爷？”

“陆公子见过燕姑娘了，原是陆公子告知你，我受不住寒凉之食。”秦衍豁然开朗，一霎明白过来，只淡淡笑道。

燕翩翩闻言，先是一愣，遂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指此事，是想问……你……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