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张玉修曾给过我一个官牌。寻得一日好天气,从店里选了上好的葡萄酒来到伊河园,打听了几家铺子,不问不知,一打听,真真出乎我的意料,除了那几家有名的宝石玉器陶瓷行,其他的茶楼当铺、酒家作坊,这园中三分之一的店面竟然都是张玉修的,妥妥的隐形富豪。
我正愁不知他在哪了,有人喊道:“许公子请留步。”远处一小厮快步向我跑来。“许公子,我们家主子在等着您,还请您跟我来。”说着将我领到一处茶馆前,外面看只是一间普通的茶楼,门匾老旧有明显风吹雨淋的痕印。来此园几次,也从未在意过这个普通的茶楼。当我踏进大门的那一刻,知道自己错了,这哪里是普通的茶楼,地面是铺的的这里稀产的大理石,桌椅横梁均用的是上等的紫檀木,茶香与木香合二为一,飘满大厅,楼顶精雕着百鸟朝凤,楼梯扶栏处以玉镶嵌。
店中的人不多,一楼偶有几个客人。小厮将我带到二楼,楼上均是隔间,每间内都有琵琶鼓乐声,好不热闹。最里的隔间门帘被掀开。一人正斜倚着门框,手持百花布扇,眼神直勾勾嘴角含笑的看着我。小厮朝他躬身行了个礼退下了。
“哎呦,许公子是专程来找我的啊。”他合了手中的扇子,声音妖娆的道。
他若是去唱《新贵妃醉酒》估计比李玉刚还女声吧。只是身着男儿装的我,此刻听着甚是不舒服,在他面前,女儿身反而更自然。“张老板的风声挺快啊,我才进这园中还没逛呢。”我道。
“许公子见笑了,怎能让贵客久找呢,本该请你的,就只怕不赏脸。”说着在我旁边坐下了。
我很不自然的往另一边挪了挪,客气的对他道“我是来还你官牌的,还有这坛酒,是送你的。官牌我虽没用到,还是多谢你了。”
“公子这是讲哪的话,见外了。”说着他递给我了曲牌谱和菜谱“看看许公子想听什么曲儿,想吃点什么。”
我看着那两个单子,上面的标价都可不便宜,这茶楼如此奢华,倒是与他的穿衣相搭配,以前见他没怎么注意,现在近了看,衣料均是两层的,外面轻纱,里面绸布。他见我踌躇,笑呵呵道“公子想必也猜到了,在下不才,茶楼老板是也。”
“不只茶楼老板吧。”我看着单子随口道。
“呵呵,不过是在城中做点小营生,混口吃的。”他依旧笑嘻嘻道。
“您这营生真够大的了,或许往后还有仰仗之处呢。”我心中想着,以后可以在这里开个店,主营高端档次的用品,来此的人非富即贵,生意定会不差。
“这曲儿我也不常听,还是你看着点吧。”我道。
不大会儿,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轻盈的走进来了,标准的美女脸,肤白大眼高鼻梁,一袭绿衣,黑发披肩。
张玉修点了点头对她示意,这边悦耳的琵琶曲响起,女子伴着曲子轻声歌唱,像是闽南语,我细听不出。“来,许公子,请。”说着张玉修把酒杯递给了我。
我伸手欲接,又停在半空。
“放心,是茶,我可不敢让你在这儿醉呢。”他笑道。
我这才接过杯子,这点细小的心思都被他看出。不禁回想起那日,丑态现尽,丢人丢到家了,此刻,真有点后悔来这里了。早知遣人来好了,如今倒是显得我尴尬。那曲子本就听不懂,现在更是没有心听。
“许公子。怎么?不喜欢?”他叫停了曲。
我回了神:“没有,挺好的。”
“是吗。”他又命令的对那女子道:“你过来,伺候许公子。”
“不,不用了。”我忙摆了摆。
那女子倒是主动的很,这边给我斟满了茶,低眉顺目,毕恭毕敬的端到我嘴边,实在不好退却。
谁知我刚想接过杯子,她先松了手,不偏不倚,一杯水正好洒在我胸前。那女子赶着拿手帕往我身上擦拭,一边兢兢战战的给我道歉。
张玉修立起了身,一改嬉笑的面孔大声的呵斥着她。
“好了,没事儿的。”我拿过她的手帕,往后退了两步,“不用你了,我自己来吧。”
“你还不快滚下去。”张玉修对那女子喝道。又命旁边小厮去准备新衣。
女子眼红哽咽的退下了。
“我没事儿的。”
张玉修满脸歉意“哎呦,你看看,好不容易能和公子相聚,又碰的这没长眼的东西。公子不介意,我这边有刚从裁缝店取的新衣。公子给换上吧。”说着让小厮把衣服递给了我。
“那边有屏风,我让人伺候公子更衣吧。”张玉修朝着小厮使了个颜色,便要引我到屋内的屏风后。
屏风是用透光的纸糊的,是万不能在这换衣服的。
我推却道“湿就湿吧。淋了雨水也不过如此。在下还是先告辞了。多谢张老板的款待了。”说罢起身便急着要走。
“哦,那这就要走吗?”张玉修淡淡笑道。
他似乎还有话说,我凝视着他等下文。
“王子昭就要来了啊?”他笑笑道。
王子昭?我停下了脚步。“张玉修,我还有一事问你?”这事儿问世容是问不出口,自己又回想不起,如今他提起了,还是问问吧。“那日,我可有疯言疯语?”
张玉修起身,看着我撇嘴笑了两声又若显严肃道:“我当是何事呢?公子当时抓着王子昭不放,说什么猪头负心汉,忘了乖乖,要收缴游戏装备,工资卡什么的,在下也记不大请了,很多词儿都从没有听说过。然后看公子站都站不稳了我就想将公子扶道偏房休息,结果世公子就过来把你抱走了。”
这肯定是我说的的话没错。哎,丢人丢大了,还是赶紧走吧。
“且慢许公子。”他走到我跟前挡在门口缓缓道:“十日后在起源居有个以茶会友的聚会,王子昭也会来。若是阁下有空,可以来看看。”
我一听到王子昭,总是无法抗拒的“若是得空便去,告辞了。”我向他作了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许公子。”刚没走两步,又被他叫住。
“张老板,还有何事啊。”我有些不耐烦。
他端起那坛葡萄酒,对我笑道:“谢啦。还有,以后喊我玉修吧,叫我修修也可以哦!”
这让我很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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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店面生意越来越大,店里雇佣的人越来越多,我见高婷茵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若是高婷茵不出面,店里的人都默认我是高婷茵了。对于这喧宾夺主,高婷茵似乎也满不在乎,除了每月我俩订好的银子如何分配。
现在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每日上午我都要到店里转转,城中目前已开了两家分店,对于这分店,高婷茵说这是我的,她不参与。至于原来的店,若是我想离开,随时可以。这么久了,真让离去,那是万分舍不得的,除了本店的银子五五分,开分店的钱高婷茵也垫付了,我每月按照盈利多少的份额来给高婷茵。
一共三家店,一上午的时间只能去一家。第四日上午去姑姑那里练习射箭。最近经常能见到高婷茵在那。她说天气不好,又要入冬了,山上多潮湿,姑姑常年练武身体落下的有病根,一遇这气候便觉身体肿疼。她劝不动姑姑下山去住,偶尔也拉着我来劝。不过一样没用,姑姑说她住习惯了,与山野自然为伴,心静。
我的射箭水平如今五十米内巴掌大的静物是没问题,离射那些能跑的小动物还有些距离。
“青缘,你学习射箭的能力都快赶上当年的大小姐了。”高婷茵一边洗着菜一边道。
我收了弓箭:“那是姑姑教的好。我来帮你干活吧。”
“我只是告诉你如何练,还是你自己用功。这活不用你干,歇着吧。店里的活儿都够你累了。”姑姑道。
“大小姐,你别宠着这丫头了。”
“姑姑,你看,她又说我。你不知道,在店里的时候,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你看我手上的茧子。”说着我嘟着嘴装委屈伸出手让姑姑看。
“呦,就是啊。婷茵,你也太狠心了吧。”姑姑有模有样的道。
“大小姐,你俩合起来气我。这菜我不给你们洗了。还有你,丫头,回去小心我敲你。”高婷茵轻轻甩了手中的菜,故意怒嗔道。
姑姑只是笑了笑,撑开我的手掌,看了眼那些茧子“丫头,平日别累着了。本来□□就需使劲,这本不是女子擅长。”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丫头,你看,这可不怪我了啊。”高婷茵微笑说。
“就你嘴快。”姑姑笑道。
我左手挽着姑姑,右手挽着高婷茵,把头探到她俩中间问道“两位大人,今日是想吃炒的呢?还是蒸的呢?还是涮的呢?还是?”
“
“大小姐,这丫头的手艺比咱们以前府里厨子的都强了。真应该招她来给咱们专门做饭。”高婷茵道。
“招我啊,算算我现在的身价啊,一个月得多少钱呢?”我掰着指头算着。
“呦呦,自己成了高婷茵就开始算账啦啊。”高婷茵笑道,随手拿起身边的芹菜就往我头上敲来。
我一回身,躲在姑姑后面,“姑姑,你快管管这个不听话的妹妹吧。”
“好啦,好啦。你俩安静一会儿吧。”姑姑笑着无奈道……
霜月的阳光透过层层高耸的大树,照射在这柔软的土地之上,伴着影子的斑驳。冷中透着太阳的温度,甚是温暖。
午后姑姑身体不适先睡下了。我和高婷茵一起拾掇完屋子才走。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寡言皱眉。
“可是在担心姑姑的身体?”我问。
“是啊。大小姐她以前就受过重伤,还是坚持每日练剑。如今又住在这荒山之上,虽不怕野禽,终是离我们太远,有个病灾的,又不在及时身边,我怕她身体承受不了。”她摇了摇叹了口气。
“可有看过医生。到底是何症状?”
“韩大夫已给瞧过了,你见那柜子里的瓶瓶罐罐,装的均是各式药丸,足足能当饭吃了。”她郁郁道。
我想起上次她发烧时的情景,若是我没去,姑姑自己在家里躺着,方圆几里又无人烟,在这个时代发烧可不是小病。若不及时退烧,那后果不堪设想。
脚下的树叶被我们踩得吱吱响。我想了想问:“姑姑到底为何不肯下山住?
”
她放缓了脚步,迟疑了一下的望着我:“为何这样问?”
我不知她们有何难言,心想一次说的清楚自己的想法更好。
“姑姑待人和善,可能只见一次的时候觉得她是冷面,不过高婷茵你和姑姑都是热心肠的人,这是能感受的出的。和姑姑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开心。我想姑姑也是这样想的吧。我看见你和姑姑在一起,可以想象你们从前在府里的日子当是很快活的。所以我只是猜测,这样品性的人不像是愿意独居不见人的。而且……”
“而且什么?”
不知我猜的是否正确:“而且,我感觉,是不是和王将军有关?”
他听罢我的话,停下了脚步,侧过身面对着我,一字一句问道“可是世容对你讲的?”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认真的表情,忙摇了摇头道“这都是我猜的。我曾见过姑姑看王将军的眼神,很特别。”话音刚落,我又赶着道:“高婷茵,你别为难,就当我瞎说吧。而且你放心,我只是和你聊姑姑,这些话从未对他人说过。”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关心她。我何尝不是呢。”说着继续往前走着没再说话。
我自知说错了话,跟在她后面慢慢走着,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时。她微微低头思踱了会儿扭头对我道:“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军中有不少人知道。不过碍于主上,没人再说罢了。”
主上?姑姑和主上还有关系?我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本不想瞒你的,只是对你好从没讲过。主上曾经爱慕着大小姐。而大小姐真正喜欢的人,想你也猜到了。就是王将军。”
什么?!我吃惊的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脑中回想着,那日公公对姑姑如此客气,难道就是因为碍于主上?
高婷茵冲着我淡淡笑了笑,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好了,看你那表情。”
我凝神的想了下:“主上是碍于面子才不愿大家再提起的吧?”
“对啊。有哪个主上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喜欢自己。而且,还没有得到。这是对皇权的一种蔑视了。”
姑姑真是有魄力。
“那伊阙大战呢?”我问。
高婷茵手指了一下我的脑袋,娇装怒容道:“你这里怎么装这么多问题啊。”
我笑吟吟的拽着高婷茵的衣袖道:“好姐姐,你就给我讲讲吧,我这个历史盲早就想知道了。好不好,好不好……”
“呦,背地里喊我八婆,当面喊我高婷茵,现在有求于我才喊姐姐啊。”
我咧嘴一笑:“哪有,我一直喊你姐姐的。”
“好啦。我这衣服贵着呢,你拽坏了可得赔啊。”话刚落,我立刻松开双手举在胸前,一副缴枪投械的模样,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高婷茵。
她气鼓鼓的睨了我一眼,接着道:“你想问的是大小姐断发那事儿吧?”
我像拨浪鼓似的点着头。
“还是先给你补一下历史吧。那要从百年前说起了,那时天下归一,各个边域都派有镇守的将军,后来不知何因北边的守将叛变,联合了北部多个地域,经过十几年的整合自成为主。”
“那主上不管吗?”
“怎么可能不管。大小仗几十起都有了。不过当初最强的主将都被派到北方了,城中留的不过是些仗着有关系的人,留下来享福的。士兵们哪里吃过苦打过仗,都是太平日子混的。而北部的那些人,除了要应对严寒猛兽,还有时不时的部落侵袭。早已练就一身本领。所以前朝时,他们就攻到了黄河,以黄河为界,他们在黄河以北,我朝在黄河以南。那时现今的主上刚刚临政。经过多年的战乱,百姓已不堪重负,主上刚登基,就主张休养生息,黄河是道天然屏障,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敢攻打过来的。我朝还曾多次派人去讲和,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象,主上真正的用意是在养精蓄锐,秣兵厉马,等着最重要的一战。”
“那一战就是伊阙大战吧?”我问道。
高婷茵接着道“是的。伊阙大战,也是决定成败的最主要的一战,足足打了三个月,一下雨,地上流的都是红河。那场大战死伤无数,起先是对方发起的,他们过了黄河,主上铤而走险,诱敌深入,同时派人从后方攻入敌人内部。双方十几万大军对战。当然了,主上、王将军、王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世容将军、宁将军、宁少爷、大小姐全部都亲自参战了。至于结局你也知道,我们胜利了,又统治回了黄河以北。宁将军还有大少爷都不幸去世了,只留得大小姐一人,这也就有了大小姐为将军和少爷断发的事儿,那是悲伤过渡,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断了发就断了主上对她的情。也因此,大小姐至今未嫁,知道的是没人敢娶,不知道的就认为是在守孝。”说道此处,高婷茵轻叹了一声。“可惜了大小姐,一身武艺,又才貌双全,那么好的人,这辈子可要孤苦伶仃了。”
我也跟着叹息,姑姑是个好人,只是命运待她不薄。还有高婷茵,她自己不也没有婚嫁吗,难道她没察觉吗,她和姑姑是一类人,一个嘴上少言少语,一个嘴上不饶人,但骨子里对身边的都是同样的热心肠。姑姑不嫁,你不是三十多了了也没有嫁娶吗。我若有所思的想着。
“青缘,从下个月起我想也搬到山上来住,能时刻伺候着小姐。”
“好的。店里你就放心吧。”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了。”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想高婷茵说的话,那是怎样的一场战争,生活在现代的我是理解不了的,除了在电视看到中东武装斗争外,哪接触过打打杀杀。此刻心中对姑姑又是惋惜,又是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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