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我?对我用私刑是为了保护我?”我猛地一拍桌子:“我不信。”
我现在还深刻记着,那晚星光微弱,宫门却灯火通明。
杜唯与容哥,还有帽子,被我猛拍的桌吓着。
“反正云画让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溪风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我也交给你了,剩下我也不知道。”
“先不要急,既然知道云画是假公主,首先排除,定不是皇上与云画所为,他们没必要对你这位真的动刑。况且……”杜唯停顿半晌,又接着说:“你们忘了一个最关键的人。”
“谁?”
“郑世清!”
“不可能!”容哥第一个反对:“他是我与皇上的表哥,而且他与皇上亦是君臣,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这么做。”
“你确定是不可能,而不是敢不敢?”
“那若这是郑世清所做,是否也代表是皇上所为。”最后逃不过还是皇上。既然这么不想娶我,那为何要昭告天下,娶雪昭上阳郡主为妻,为何当日要替我当下那一剑。让我们两不亏欠不好吗?
“很难说。”杜唯又恢复到他幽幽,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语。
很难说,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如果不是,表示郑世清有反心;如果是,表示我所受的苦,全是皇上安排的好戏。原来我的到来至始至终,是个笑话。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没有来过蒙元。”我无力朝他们挤出一丝微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此时此刻我的经历真应了那句人生如逆旅,可惜我不是行人。
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话,可惜我全都听不进去。
容哥本想陪我说些话,可我心情实在太低落,最近遇到的事情太起伏,她拿我也没办法,我先让她回府了。杜唯也被杜老爷请到前厅去,本来叫了我,我让帽子帮我打发,我现在只想静静。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那愁湖上刮起阵阵清风,一解白日的燥热。大脑一片混沌,我想了很多事,甚至想到很久以前,久得我快忘记到底有多久,一个总是笑我爱哭鬼,却总让我坚强的盛哥哥,这么说记得第一次见到圣上,除了不笑,倒是模样挺有几分神似盛哥哥。我拿出容哥带给我的玉勒子,又拿出云画送给我的断酬,反复瞧了瞧。
断酬,有酬可断,若酬可断,那天下哪这么多被愁所困的人。
“你还在这呀,晚上娘准备喊你一起吃饭,我知道你没心情,擅自做主帮你推了。”某人去又回来。“晚上那愁湖的风,怎还没有把你吹醒呢。”明明想调节气氛,可惜僵硬的语气完全起不到作用。
那人见我未理他,他又接着说,“云画,等你某天发现一切都不尽人意的时候,你要学会顺从,并不指逆来顺受,而是在逆境中寻找重生。”
“别在一旁说风凉话,你不是我,你能感受我的感受?”远嫁本就很可怜,结果人家并不一定要娶你,甚至还要杀你。
“我带了坛美酒,我不能感受,那让它感受。虽然我这人有点不解风情,但这酒总解风情吧。”
有进步,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足了,可惜没与他吵嘴的心情。
“走,我带你去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喂!我还没同意呢!”
杜唯这人,骨子里专制,他决定的事,不允许别人忤逆,我能说什么好呢。
他拉着我一路在他私人后花园里小跑,一前一后。我盯着杜唯的后侧脸,眼神恍惚,眼前惊现另一般景象,一个男人拉着我在梨林里跑?一袭玄色儒袍,黑发如墨被一只黑色的簪子束起,这又是谁?我欲松手,却被其反握。
男子回头,面无表情,只把他深邃幽蓝如深夜明星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薄唇轻启:“阿茵,怎么了?”
“你到底要带我做甚?戊赭叙!”阿茵突然尖叫:“放开我,你别白费心机,你做什么我都不稀罕。”我虽在阿茵这副躯体里,躯体却不受我控制。阿茵强烈挣扎,想摆脱戊赭戌钳制,戊赭戌抓的太紧,阿茵举起戊赭叙的手,一嘴咬上去,看着都疼呀,不过为何这幕瞧着特眼熟。
迷迷糊糊再定眼,杜唯已把我带到他屋前,我还没有从刚刚的景象缓和过来。杜唯一把搂住我,脚尖点地,身体像风筝一样升起,吓得我紧闭双眼,再睁眼已安全落在杜唯屋子顶上。
“面朝那愁湖,头顶星空,这样喝酒比较有意思。”
“不就喝个酒吗?想不到,杜二少爷,喝酒也要讲究雅兴。”我推开杜唯,小心翼翼的坐在屋脊上。
杜二少爷也不恼,坐在我旁边,打开坛盖先灌了一口,转手又递给我。
这不是他刚刚喝过的吗,我嫌弃看了他一眼,嗅了嗅酒坛子,暗自奇怪,这酒怎会这么香?小心翼翼啄一口。
略甜略酸,有点呛,不过很好喝,特别是它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酒。
“此酒是梅子酒,有略微酸甜,我知你不会喝酒,梅子酒就挺适合你的。”杜唯抢过我手里的酒,“听说这是一种,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酒,别顾着自己一个人喝。”说完豪饮一口。
什么嘛,我才是那个心情不好的人,一把又把酒坛子抢回来。似想起什么,瞅了他两手,怎么没有牙印。哦,想起来了,上次没有咬到他。
浓郁的酒香,不由多饮几口,面色微红,酒不醉人人自醉,杜唯取出一只短笛,站起,自顾自地吹奏。
夏风沉醉的夜晚,多了份微醺,笛音扬起,婉转缥缈、绵延回响。
“杜唯,谢谢你,有你陪着,貌似心情真的轻松许多。”此情此景,我真想说酒确实是个好东西,至少忘记很多的不愉快。杜唯专注的吹奏,没有理我,我继续讲道:“我不在意我来到蒙元的身份是否被云画代替,甚至可以放下对很多事情的执念。”
“也许我…是专程来见一个人的,也许我欠了他的债,得还。”完了,我在说什么呀。
笛声戛然而止。
为了掩饰尴尬,搁下酒坛,我赶紧站起来,对杜唯说:“别停呀,这么好听的笛声,怎么着也要以舞即兴。”
“你行吗?蒙元市井传闻,雪昭上阳者,凡人也,本倾城色,奈何无德不才。”杜唯居然敢戏谑我。
“怎么,这么瞧不起我?你试试不就知道。”
笛声起,杜唯换了一首曲子,此旋律舒缓优美宛如溪水玎玲,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我闭上眼,心随笛声,素手婉转流连,双臂柔若无骨,妙曼轻灵,身轻似燕,步步生莲,翩翩舞姿时而随风聚拢的羽团飘飙荡漾,时而旋绕缠蔓,飘忽不定。
漆黑的夜,星光点点无数,笛音袅袅,似梦里的声音,穿过悠悠岁月,不怕路途遥远,从高山到平原,从沼泽到荒漠,穿越黑暗,走过光明,逃离生死界限,没有终点,没有起点。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是在下小瞧了。”
我朝杜唯一笑,抱起酒坛子又猛地啄几口,人呐果然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快乐。“你知道什么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吗?”
杜唯皱皱眉:“难得心情好好的,说这做甚。”
我又喝了一小口,把酒坛子递给杜唯:“看着,今天本公主给你解释另外一种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不等杜唯反应,我快速退至屋檐边沿,背对湖水,张开双臂,身体后倾,杜唯好像发现我的意图,连忙丢了手里的酒坛子,过来抓我。
我展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魅惑众生的笑容,向后一倒,身体飘下。疾风拂面,身轻似燕,整片繁点星空,真的好美!
“杜唯——这才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天地之大,这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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