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点点头，“这是籍哥哥送给我的及笄之礼，到我死一共十年的时间里，不论是在闺中，还是在营帐里，都不曾离开我半步。你倒是说说，是我当事人对它更熟还是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考古学家？”

韩墨扬只听到了好多“鸡”字，不明白什么意思，也没敢问。什么“到我死一共十年的时间”，他猜岚是在说她以前的事情，难道这真是她的东西？

“但是考古学家也不会胡编一个来历啊……”韩墨扬弱弱的提出心里的疑问。

岚一脸轻蔑加不屑，说：“从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后来天下都姓了刘，何况这一个小小熏炉。又有谁知道，这龙压根就不是汉室的龙，而是西楚之龙。”

秋豆麻袋，如果说刚才那一堆“鸡”没听懂，但到了此刻，韩墨扬再听不明白就枉读了那么多史书啦。

“你，你的意思是，这是项羽的东西？那，那你说送给你是什么意思？你你你你你是？”韩墨扬隐隐猜到了，因为项羽平生只为一个女人情根深种。他又是兴奋又是惊愕，说话都不流畅了。

“那会儿我叫妘婳，就是后来你们说的虞姬。”

我操！这也太劲爆了！

韩墨扬只觉得世界都静止了，只有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跳动的巨响。嘴好干啊，他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他爱上了西楚霸王的女人！？再牛逼的编剧也绝对编不出来这样的情节，还是老天爷威武。

不过，就算这是你以前的东西，那现在它也属于受保护的文物好么，韩墨扬心里想着。虽然他也从来随意惯了，不太理会那些条条框框，但违法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他小心翼翼的措辞：“嗯，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拿走它……这是违法的……不说那红外装置，上面的摄像头也早就拍下你了……”

岚抬头一扫，果然，墙壁与天棚交接的地方有两个探头，应该是无死角的覆盖吧。

“走吧。”岚脚下很利落的离开了。

韩墨扬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岚的思路，人和鬼思维方式有这么大差异吗？他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岚。

他提出送岚回去，岚倒是没有拒绝。不过路上，她头抵着车窗，闭着眼睛。

韩墨扬看了她几次，全身散发着“请勿靠近”的气场，而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一路无语。

临下车时，岚说：“哦，对了，今天的事帮我保密吧。”

韩墨扬愣了一下，点点头。他心道：跟谁说啊？谁信啊？估计都得用看二傻子的表情看我。

岚走后，他又回想了一下整件事情，双手后反劲似的微微发颤。刺激，太他妈刺激了！神经大条的韩医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平静下来，开车回家了。

这天中午，韩墨扬难得准时来到食堂，从万年不变的菜品里面勉强选出两个今天想宠幸的。端了餐盘，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发现了高鑫和陈健。

他们是本科同班同学，研究生不同系，博士实习又都在人民医院，见了面分外亲切。

高鑫讲起来他们科昨天急诊来了一个临产的小姑娘，外地的，还不到二十岁，昨天半夜在公园里被民警送过来的，来医院还没进产房呢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韩墨扬皱皱眉，说：“家里不知道吗？现在的小孩啊……”高鑫挤眉弄眼道：“做小姐的，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呢。孩子姥姥倒是来了，也没什么反应，估计都麻木了。”

陈健一边往外捡菜里的姜，一边说：“我也纳了闷了，不都说女人生孩子得十几个小时么？为什么越是这种一看就不会按时做产检的人，生孩子跟下蛋似的？”

这个糙人！三个人都乐了。

食堂里面装有电视，一般放的都是本市新闻。韩墨扬不经意抬头，看见画面上写着“珍贵文物失窃，或为黑客所为”，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只看见高鑫和陈健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却再也听不见了，食堂里的鼎沸人声也都渐渐淡去。

他掏出手机，想百度整个事件，结果手哆嗦的多摁了好几个字母。深呼吸，冷静冷静，韩墨扬强迫自己稳下来。

果然是鎏金银竹节铜熏炉丢失了，而且警报没有响过，现场摄像头也没有拍下任何可疑的人影，所以官方才会怀疑盗窃团伙里可能会有黑客。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他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三点多，科里小护士来找他，说：“哥，你看一下8床的医嘱，消脱止的量是不是下多了？”

韩墨扬赶紧上电脑上查看，果然，把4片开成了40片……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小护士的胸牌，说：“许倩，谢谢你啊。”

要是按这个错的医嘱收完钱了被患者发现了，肯定又是一堆事，万一被肖主任知道了，又得一通骂。肖主任人特别严厉，没事都能找出点事来训人，真犯了点错误，绝对能被他骂上一星期。

所以他真的感谢许倩，算是救命之恩。

坐立不安，时针刚指到五点，他就像弹簧似的蹦了起来，直接冲出了门。

一口气跑到拾间，他感觉心脏像要跳出来一样，撞开了门，整个人裹着一股凉气就进来了。

岚盘腿坐在沙发里，正端详着那鎏金银竹节铜熏炉。抬头看见是韩墨扬，神色和动作连变都没变。

韩墨扬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又被岚这幅样子气得要吐血。

“你，你，你，疯了啊，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韩墨扬感觉自己老干部附体了。

岚目光闪动，冷冷的说：“你们的法管不着我。再说了，这是物归原主。”这一刻她脸上终于流露出活过千年所应有的狠绝和坚毅。

“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非得给它拿到手？”韩墨扬莫名的有点火大。岚越是重视这个熏炉、越是想要重新得到它，他心里越是不爽。那个男人死了也有两千多年了，竟然在岚的心里还这么重要？

“嗯，多谢了你之前的提醒，所以没有危险，没有意外。”

韩墨扬大概能体会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无助的感觉了，他最后挣扎了一下：“那至少你别放这么显眼的地方啊……”

岚听见这话，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瞬间又切换到了适合这个身体年龄的表情，说：“那你放心，我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

韩墨扬听了，原本咽下去的一口血真的要吐出来了，敢情她是特意让他看见的？

韩墨扬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忍不住凝视着这个熏炉。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整体的鎏金更加柔和，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一共九只龙，或翘首回望、或张牙舞爪，全都活灵活现。韩墨扬看着托炉的一只龙残存的半截尾巴，转过头原本想问问岚这龙尾是怎么了？却看到岚仿佛已经陷入回忆之中，神色温柔。

他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很奇怪的生出点酸涩的情绪。默默坐了一会儿，岚好像入了定，他就悄悄的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