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孩子，张妈妈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问那妇人“这孩子多大了？”

“春天的生辰，快满八岁了。”

“哎呦，才八岁啊？这孩子个子可不小啊！”陈妈妈大概目测了一下，姐儿六岁才到自己腰，这孩子比姐儿高了近两个头！

张妈妈则想到，自己走的时候，小孙子十岁的年纪，从回顾夫人身边后，她就再没回过老家，再没见过孙子。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因为家穷就要被卖养，心里阵阵心酸。

张妈妈让母子俩稍等，她去见过夫人。

向夫人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问夫人这事怎么办？

“我看那母子俩还算本分，孩子也知礼懂事，是个有分寸的。”不管多可怜对方，既然收的是仆人，脾性好，人本分最重要。

“你说那孩子才八岁？”

“是啊，不过个子可不矮，高了姐近两个头呢。”

依依一旁听着，第一次亲耳听闻古代穷人家卖孩子，又听提到了她，扭头问到“只是缺银子，那借一些不行吗？”

常妈妈接口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不熟不识的，借了钱对方不还怎么办，再说也不单因为钱的事，姐还小不懂得，那穷苦人家整日干活种地，孩子养的糙，哪里有送到大户人家多长见识。”因此与其说是卖，不如说是卖养，还能有工钱拿。

像那种动辙打杀的，通常发生在高门大户与官府有瓜葛的龌龊人家，弄死了人报一声官，之后就不了了之，穷人家即便伤心愤恨，无权无势也只能认下，有些再给点银两封口，更不会说什么，死都死了，还是为活着的人重要。

当然也有那死心眼一心报官喊冤的，不说折腾到倾家荡产，被报复打压甚至家破人亡，也就权贵官家一句话的事。

顾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你去问问那妇人，若是实在缺银两，我借她一些也可以，实在还不上，不还也没事，要是坚持把哥儿放我这，就带她们来见我。”

张妈妈领命去问话，那妇人听了，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那男孩对母亲道。

“娘，您忘了爹之前说的话？我就在这里做事吧，等家里稳定了，你们再来接我，我看这家的阿婆心地善良、人也很好，我在这里定不会吃苦，您放心吧。”不着痕迹的又夸了几位妈妈。

张妈妈听了，更加喜欢这个孩子。

“那……那好吧……”

这位妇人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不舍，这一点倒都可以理解，毕竟要和儿子分开了。

张妈妈一边领两人去见夫人，一边说道“这位夫人放心，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家里人口少，工作也不多，我家夫人更是慈爱和善，绝做不得那无理打罚之事。”言外之意，只要你家孩子本本份份，我家自然奖罚分明。

这要是在之前，她们可不正是郧贵人家的家眷，不过到了这庄子嘛……好在姐儿还有几年才回本家，到时候男孩大了，也许家人已经接走了。

旁的不说，让孩子吃饱穿暖，闲的时候和姐儿一块跟夫人读书习字，她们可不是那苛刻的人家，何况家里就姐儿一个孩子，再添一个孩子还能和姐儿做个伴。

由客房到主屋的路程虽不远，但也隔了两道门，路上张妈妈与陈妈妈同那妇人说话的时候，男孩四处张望不断的打量什么。张妈妈以为男孩到了新环境好奇，结果男孩却问她道。

“这位张妈妈，我听人说这庄子养了老虎，我怎么没见？”

这下不单妇人吓得满脸青白，两位妈妈也大感惊讶“哥儿是听谁说的？”

男孩却两眼发光“就是听人说的呀，真的有吗？”

这下张妈妈看出来了，别管听谁说的，这事确实无可保密，可这男孩语气神态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兴奋，这就令人费解了。

“若是真有，哥儿难道不害怕？”

谁知男孩更高兴了，叽叽喳喳不断比划，倒是有了点小孩子的样子，与吓得面无人色的妇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有啥啊！我爹最崇尚老虎，老虎可是百兽之王啊！我家人都喜欢老虎，我也喜欢！”

陈妈妈在一旁不忍戳穿，看你娘可一点不像喜欢的样子。

张妈妈含笑道“哥儿不愧是男孩子，真勇敢呢。”

几句话的功夫，到了顾夫人主屋，母子二人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勾得人忍不住吸鼻子。

男孩更是频频吞咽口水，嘀咕出声“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嗯，真香，太香了……”

到底是小孩子，两人会心一笑，不再多话，领两人进入。

母子二人一踏进屋，屋里香气更加撩人，连吃饱饭的妇人视线都频频往那正烤肉的炉子上瞧，男孩反倒先打量起屋内之人。

厅中主位上坐着一位美妇人，美艳却盈弱，含笑看着他，气质高华，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最高贵，让人不敢造次的贵妇人。连他见自己爹都没这么拘谨，就怕对方一个失望的眼神，让他自行惭愧。主位旁边隔了一张方桌，坐着一个粉嘟嘟可爱漂亮的小女孩，正一脸皎洁的看着他，当他再看一眼，女孩已经一脸天真的笑出一排白牙。

依依看着眼前这对相似的母子，两人衣着确实不太好，妇人神色有些怯懦，男孩倒是大大方方，含蓄的四处打量，并不让人觉得无礼和反感。

随后依依心里开始冒酸水了，这小子吃什么长这么高？目测都有一米五了，还这么壮？她都六岁了还娇娇软软的这么矮，太不公平了！

顾芳容语气随和的又问了妇人和孩子一些事，把意思又说了一遍，那妇人倒是犹犹豫豫的有些拿不定主意，男孩则很有主见的自己说想要留下。

顾夫人很喜欢这样干脆有主意的孩子，笑着对妇人说“你这孩子教养的很好，若是留在我这，你大可放心，别的不说，有暖和衣服穿，顿顿有肉吃，闲的时候跟姐儿在我这认认字，家里活儿也不是很累。”重活已经被花花包揽了，唯一算是重活的可能就是劈柴了。

妇人一听赶紧摆手“看夫人说的，我哪里是信不过您和几位妈妈，再说我这小子力气全随了他爹，有体力活您尽管叫他干，也不能把他惯懒了不是？这要真能跟着夫人小姐念书，那民妇我就在此拜谢夫人的大恩大德、再造之恩了，来儿子，快给夫人磕头。”妇人说着，连忙叫儿子上前磕头，就算认夫人为主了。

男孩大大方方给主位上的顾氏磕了头，眼角余光还看了一眼女孩，怎么这家的小姐刚才看他还一副羡慕的眼神，现在又变得不忿了？自己哪惹着对方了？

这一点男孩倒是多想了，依依纯粹不满自己个子矮，羡慕男孩才八岁就长得身高腿长还很有力气，而自己挖几颗草根都手臂酸软，耽误了她上山采草药的人生大计。

顾夫人含笑受了礼，命张妈妈给男孩银子打赏，又包了一包银子给那妇人，表示，你家孩子我很满意，我收下了。

妇人暗暗掂了掂重量，大惊，至少五十两！不是说这家人没什么银子的，丈夫还让她随便收点意思下，不引起对方怀疑，这连商讨都没有直接就给了五十两，怎么与丈夫说法不一样啊？

大户人家找人伢子买奴役，通常十岁以下的孩子，卖死契才八两银子，活契少很多，只得五两，男孩多些，不过也就多一两左右。自卖和伢行买又不一样，伢行经过调教，价位高些，自卖身份低等，价位有时差了二两银不等。而像她这样卖活契的，无论如何孩子也值不上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