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木心从公司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脸面。何东给自己的信息也很有局限性，调查这些背后的事情需要查阅大量当初报道的资料。报纸，电台，新闻都是传播的媒介。现在自己的境遇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去翻动这些东西。按照何东的话来说，那些人能长期合理一直存在，一定有很多保护因素加身。保险起见要先做到顺从，给那些暗地观察自己的人弄个错觉。

木心的性格就是喜怒挂在脸上的那种。一般她遇到什么事，不会简单平息自己的兴奋。她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下楼。“说实话啊！我一直想问你，真的要一直在便利店工作吗？乔梦起码还参加公务员的考试。别说大考小考，有梦想总是好的。可你好像……”她回头看了小叶一眼，接着说道：“反正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能总一直这样吧？”

小叶没想回答她的问题，就找个理由把话岔开，“吃什么？热乎的面片汤怎么样？”

“ok！”木心答道。

这一天太阳的光照很快结束，木心和小叶摊在沙发上。她翻着自己的工作手册，小叶喝着咖啡看着门口空出来的园子，心里盘算着到底要种些什么比较好。小叶不知不觉的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何东和木心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什么。门口的落地玻璃窗被他俩又贴又画。小叶想翻身，右肩膀连着脖子一阵酸痛。“糟糕，睡个觉怎么还落枕了？！”小叶嘟囔着，他们俩回头看小叶一眼接着争论。

小叶看着嫌烦就去洗把脸，给自己做个炒饭，一边吃一边看他们继续吵。

他们吵的事情小叶也就听个大概。大致说前几年有这样的事情，一拨人在工地附近，看着很有组织纪律。他们夜晚会去不愿意搬迁的居民家周围，不是大半夜放鞭炮，就是夜晚敲锣打鼓。有些人搞得睡不好觉就在拆迁合同上签了字。但也有些人一直不同意的，最后一伙人把这一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水电掐了之后，被围的居民也害怕会被他们打，只能被迫搬家。

这个情况不太好判定，拆迁一方可以说是正常搬迁，被拆的一方可以说是被胁迫的。在法律上没有证据就不太好做判断。往往最后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有些吃亏的居民觉得诉诸媒体会比较好，但最后媒体没来人，反倒是被一帮人围殴揍了一顿，人伤了不说药费也得自己垫付。说理的地方也没有。这些人通常会避开那些监控实施报复行为。

直到最后他们的争议点就是幕后的老板是谁，建筑方是金硕建业的人还是雇佣公司，老丁太太的儿子签订赊账协议是行业的通病还是另有缘由。后来木心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那些受害方不敢诉诸媒体，为什么这样的事在社会上没有半点的风吹迹象。

看着他们俩争论的热火朝天，小叶默默的收拾好碗筷，拿上包准备出门。天此刻彻底的黑了下来，现在正好晚上八点钟。小叶坐在门口穿鞋，何东放下手里的材料，对木心说：“这些东西放在门口太显眼了。东西交给你，我去所里找点东西一会回来！”

他不由分说拽着小叶的胳膊出了门。路上小叶掏出耳机想听歌，在心里上有些拒绝和他同行。何东抓住她的手腕，“我们…”他欲言又止，也在酝酿能让小叶接受的话。

于是小叶抢先一步回答，“弄吧！反正木心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坏人总得需要有人来管。”

他们继续慢慢向前走，何东试探着问小叶，“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执着这件事吧？”

把耳机挂在耳朵上，没有完全堵住耳朵，小叶打开音乐放到很大的声音。“我只希望解决这件事的过程中，你们两个人都能平安无事。曹磊即使心在大，也不会对木心受伤无动于衷。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说话！饭还是能保证及时供应你们的！”说到最后小叶忍不住笑了，自己的角色似乎也只适合当厨子。何东满意的点头并排走在一起，过马路的时候也是肩并肩。有那么一瞬间，小叶只希望停留在这一刻，能保留一分钟也好。

到了便利店门口，他过马路回所。小叶和乔梦交接好，他背着书包回去学习。今天人很少，听说远处有大型的超市今晚有抽奖活动。附近的居民也都过去凑热闹，还能在附近的空地上跳集体舞。可能是下午喝了一大杯咖啡的缘故，现在的小叶特别精神。从包里摸出那本日记本，深呼吸好几次才下定决心翻开第一页。

老四笔记的页数不多，快速阅读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完了。其中一些都是回忆和家人生活的片段，可以看出他有过两次婚姻。和他一起出事的，是第二任妻子。估计老来得子让他感到非常幸福，和第二任妻子的生活记忆有很多。还有他最喜欢的一个弟弟，经过几件事情证明这个弟弟最懂他的心思。但似乎他对这个弟弟的回忆并不多。

合上日记本看向窗外，难道说那场事故让他把不幸福的记忆全都丢失了吗？还是说他在有意保护自己？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对第二任妻子的疼爱。本能告诉小叶，自杀在这里显然说不通啊！

想到这小叶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电话本，几次想给路老师打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

电话接通没等小叶先开口。路老师就在那头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呢！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但是首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打这通电话的理由是什么？前提我可是和你讲了，他可是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在法律面前可以说好事没有几件。”

“可能是他吃饭的样子？他害怕团圆或者在一张桌上吃饭。如果平时细心观察的话，他应该很喜欢独处或者一个人发呆。有人会说他可能得了老年痴呆，遗忘了很多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但日记本里记录的都是他在生活中最在意的事情，或者说最得意的杰作。”小叶停顿一下，大胆的推断下去，“他能一夜白头，内心一定经历了奔溃和绝望。能让他悔不当初的应该是亲近人的背叛。我想你那么在意老四监狱生活，也有我说的一部分理由。”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一会有人给你送资料。东西很详细，是作为参考资料查阅。不要给任何人看。嗯…当然这是作为和我一起研究才会享有的特殊待遇。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路老师很满意的挂断电话。

所长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对路老师说：“听你们通话的意思。我得恭喜您今天收了关门徒弟啊！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路老师摘下眼镜，点着所长的鼻子说道：“只许一杯白酒。喝多了要误事的！你给何东打电话吧！东西他送比较合适。”

所长从外衣兜里翻出手机，一边嘟囔着：“哎呦，心病终于开始要正式检查，我还真是少有的激动啊！已经和媳妇告假，就算喝多我就在您这直接睡了！”

看着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车，忙着回家的行人。视线不知不觉盯在对面，今夜不会频繁开关的门。何东抱着一个牛皮纸袋一路小跑的往小叶这边来。小叶歪着头迎接他，他在屋内转了一圈，问小叶：“又是你一个人？所长打电话，说这东西是路老师要转交给你的。”

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小叶没有着急开封。他在每一个货柜前都看了一遍。装作无心的询问，“所长是不是要你帮忙做什么事了？”

小叶被他的话提醒，应付道：“我一个便利店的员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他付钱后来到长桌边给自己弄泡面，在里面加个火腿肠。走到她面前双手撑着桌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要努力把她看穿。他平静的说：“路老师是法律和沟通相比，更偏向和人交谈的方式。他把这些当成喜好，有很多听过他课的人都会偷偷来找他，想把看人这项技能发挥在工作当中。路老师很奇怪他不是轻易能相信人的人。今天张奇给我打电话，说在监狱看到你和路老师。问我你是不是在查什么事情。”

可能是习惯在夜晚思考事情，对于他的试探小叶没有什么反应。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他回到长桌前吸了一口面，侧着脸对小叶说：“路老师可不是随便选徒弟。我想这和你是学心理的有点关系吧！”

“查的还挺详细！”小叶轻描淡写的回复他，“是在接到所长电话之后，心里有了疑问才到电脑上找的信息吗？”

“咳咳…”何东捂着胸口被面汤呛的脸色通红。

小叶打开牛皮纸袋上的封口，对他说：“我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和学校了。我会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事情我会保密。还有明天木心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策略，光靠眼前这几个人，你要做成的那件事情还有一定的难度。”

何东白了小叶一眼，就这样他吃面，她看资料这样安静的度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木心一大早就在不停的折腾自己。曹磊半夜才回家睡觉，整个人还处在沉睡期，木心在厨房瞎折腾。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看来我真得重新活一把！我今天不会丢脸死吧？哎呀，不管了，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管他呢？自打决定要做记者，脸可以不要，但是气度一定要有！”

小叶和何东开门进屋，她一点察觉都没有。曹磊在楼上抓着围栏简直到了要抓狂的程度。看样子小叶不说点什么马上就会爆发。“你要是在不关火，锅里的豆浆就要有串烟的味道了！唉…你干脆辞职算了，我在家给你做厨房培训课程。好好的食物到你手里全都遭殃了。不是说今天要去单位吗？头发没洗，淡妆也没化，还有你的白衬衫上次我给熨完挂在门口，你就一直那么放着四天了？阿呦！你快点撤退，趁我的火气还没冒出来的时候！”

木心把勺子扔在灶台上，钻进卫生间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何东把椅子拉出来，摆好碗筷盛好豆浆，对她说：“真没想到木心还有这样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她采访的时候问题有多么刁钻，也许人们自己的样子，连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

曹磊走路不带一点声音，挨着何东坐下一口气喝了半碗，“我潜意识里觉得你把事情弄的太大。真的是你们两个人能承受的吗？你们画的分析图我通过木心发送的图片看到了。你做这件事不完全处于自己的职业责任感吧？”

小叶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心里的疑问就像曹磊说的，这件事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事情很多已经成型，或者一部分人已经试图去忘记那段记忆。重新把事情翻出来的他们做的对吗？

木心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坐下来，三口两口的吃着。突然红着眼圈停下来，他们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努力的挤出笑脸，“其实我好久没这么焦虑。当初走到最终面试环节，我担心自己没什么背景好运会站在我这一边吗？上学的时候就觉得记者是站在真相这一边。工作一年后，事情和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我很害怕说自己是记者，那些求助的眼神，还有听到绝望的消息。我想做一名真正的记者，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辞退吧？”

曹磊握着木心的左手，轻声说道：“一直以来你做的都很好。你的每一篇报道我都看过。这次是你职业当中，最难爬的一座山。爬过去你就是行业中有名的记者，爬不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在看到它的难度后就已经放弃，这样的人和你相比，你依然值得大家尊敬。”

屋里的空气突然静止一般，曹磊的话对她来说如同强心剂。看着两个人对视的样子，小叶低下头拿着包子准备进屋，被何东抓着后衣领拽到他屋，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自己嘟囔着，“我怎么就忘了他俩互相喜欢的事儿了？”

突然和他共处一室，小叶把椅子拉出来坐下。桌上有他和周佳的合影照，她笑得很开心。小叶问：“有的时候两个人的爱，就是默默注视对方。没准曹磊当急诊医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木心。”

何东挠着头发不解的看着小叶。小叶接着说道：“木心的工作热情是哪里危险冲向哪里。医患关系，交通突发状况，还有公共安全。他们两个交集点还真有很多地方。看她的样子当记者，也有自己不想说的苦衷吧？”

小叶看向门口，闭上眼睛努力试图隔着门去倾听两个人的谈话。何东轻声问道：“那么曹磊说我不是出于责任感去管这件事，凭你的推断，我是为了什么？”

小叶就知道他会追问这件事，有必要回答他吗？心里挣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小叶咬紧牙关转身正面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咱们不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你的工作有一部分是保密的，我要是胡编的话会有机率碰到真相。”

“嘁。”何东用笑掩盖自己的尴尬。接下来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老四的事情。你真的会帮路老师一直走下去吗？”

小叶肯定的点点头。“监狱内一个过气的团伙老大，监狱外一个依附建筑公司的正规手续公司。事情看起来还是有点意思的。我好奇的是他家人的死因。”

门外传来木心穿上高跟鞋的声音，小叶打开门向门口看，木心已经出去了。何东从小叶身边经过走到曹磊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第一次听你说那么肉麻的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今天有什么安排？”

曹磊看着小叶和何东，绝望的仰头感叹道：“我要干的事情太多了。没你们那么闲心！还有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你们谁也不能打扰我！”说完倔强的把脖子上的眼罩撸到头顶。

小叶开始整理饭桌，自言自语道，“明明是和木心说的真心话。还要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你们男人怎么都喜欢装傻充愣？”

何东站在小叶身边，拿起她洗好的餐具用干抹布擦着。“你……”没等他说完小叶举手说道，“抱歉！今天我也得看资料！只能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