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喘息了片刻,伸手拢了拢乱发,露出一张白皙秀美的脸庞,黛眉绛唇,星目略微黯淡,竟然是穆绣儿!
穆绣儿也已辨明是他,失声惊呼:“郭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被……?”
郭逸又惊又怒,瞧她秀发脏乱,脸颊上仍留着些血迹,想必血战之下不敌被擒,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
一番交谈,郭逸这才明白事情经过。
原来那日二人在函谷关分别之后,郭逸回了洛京,穆绣儿折返回大阵处,寻到了祖父。谁知那灰衣人暗桩尸身被人发现,敌人惊扰骚乱,四下搜索。祖孙俩见势不妙,当即远远遁逃。祖孙二人行迹隐秘,蹑踪潜行,逃出数十里之外,并未被敌人察觉。岂料敌人之中尚有精擅追踪的高手能人,不论她二人逃往何处、逃出多远,始终甩之不脱。
二人断断续续逃了一个多月,敌人仍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穆晃江湖经验丰富之极,心知山野之中易于寻踪,带着绣儿绕了个大圈子,潜入洛阳城内,终于暂时摆脱了追兵。二人蛰伏了一段时日后,便去拜访翊军大营,欲寻得郭逸打探打探,这群敌人如此厉害,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不死不休?到了大营却被告知,郭大人已久不露面,不知所踪。
哪知便是这一趟大营之行,祖孙二人又被追兵盯上。仗着地形熟稔,又有一些先前的布置手段,二人苦苦奔逃了十余日,终于筋疲力尽,被追兵撵上。一番激战之后,俱都负伤被擒。
郭逸不由心生歉疚,问道:“绣儿,受我所累,苦了你们了。不知……令祖穆老丈呢?”
绣儿垂泪道:“听说祖父被关进了什么地牢之中。”
郭逸听闻“地牢”,登时恍然,解释道:“此地却是西城外的一座神秘小岛,估计是贼人巢穴。唉,布置那锁天大阵的势力,与此地贼窝恶匪本是同一伙人,此事我原该早点儿想到。若是我及早领兵平了这处贼窝,也不致有今日之祸。”
“郭大哥不必自责!能为郭大哥分忧,无论有何灾祸,我祖孙都是心甘情愿。”
郭逸愤然道:“你祖孙与他们无冤无仇,与我更是萍水相逢,素无瓜葛,这帮狗贼怎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回头我便与他们分说清楚,叫他们不可牵连无辜,徒增报应!”
绣儿摇头苦笑,却不说话。郭逸随即也知自己所言,未必有人肯信。而且敌人无法无天,纵然明知错抓无辜,也不会乖乖放人。眼见绣儿悲苦可怜,转念想说些安慰的话语,但嗫嚅半天,竟是无言以对。
他脑中突然想起那狱卒临走所言,心中猛地一惊,想道:“若是这帮王八蛋用她祖孙二人的性命胁迫于我,勒逼我交出玉玦,那该如何是好?虽然她二人与我相交不深,但事情总归因我而起,更是因救我而受累被擒,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又岂能见死不救?……”一时间忧虑焦急,大感为难,深觉此事棘手之极。
绣儿见他沉吟不语,便自行打坐疗伤。
赫连勃等人似乎并未想到这条毒计,一连几天风平浪静。但绣儿祖孙被擒,却令郭逸心中紧迫陡增,几乎不眠不休,暗自日夜修炼,行功不辍。
数日之后,郭逸再一次被提至刑讯室“例行公事”,赫连勃不知为何兴致盎然,亲自下手,着实将他整治得七零八碎,生不如死。狱卒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回狱室,沿途一道粗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绣儿瞧见他惨状,忍不住心酸落泪:“郭大哥……”
郭逸朝她努力眨了眨眼,艰难摇了摇手,低声道:“没事。歇两天……就好了。”
绣儿难过了一会,突然蹙眉,冲着狱卒斥喝道:“混账!端盆水来!”
狱卒讶然扭头,几疑耳朵听错,眼睛一瞪,便欲发作。转眼瞧见她满脸怒容,凛然不可侵犯,不知如何却没发作出来,一声不吭出去端了一盆清水,放入她狱室之中。
绣儿撕下半幅衣裙,蘸着清水,从铁栅缝隙之中伸手过去,轻轻拭去他头脸四肢的血迹。
郭逸迷糊中感觉一阵清凉,睁开眼来,瞧见她努力伸臂过来,毫不避嫌为自己擦拭,不禁心下感动,抬臂轻轻挡住她手,强笑道:“不用麻烦。习惯了……”
绣儿眼泪簌簌而下,反掌捉住他手腕,缓慢轻柔地将他拉近铁栅,洗净裙布,继续为他清理血污。郭逸无力挣扎,只得由她。
狱卒愣在一边,吭哧半晌,终于只字未吐,转身离去。
这一夜绣儿始终在旁照料,为他清理伤处,润湿口唇,擦净汗渍。她掌指柔若无骨,擦拭之时有如春风拂体,轻松舒畅。郭逸自小时离家以来,从未得人如此悉心照料,止不住又是感激,又是不安。此刻少女在旁,他不便暗自沟通扳指服丹修炼,索性不去思虑一切烦恼难题,心头宁定平和,渐渐沉沉睡去。
他多日心力交瘁,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但即便是在酣睡之中,仍是偶尔面露痛楚。绣儿早已停手,怔怔瞧着他面庞,俏脸神色变幻,终于轻轻叹了口长气。
夜空轻云掩映,一抹清淡月光自监牢气窗透入,似水般静静流淌,隐约朦胧,恍若女儿家心事般如烟如梦。
许是得了狱卒的禀报,翌日一早,赫连勃居然来到了监牢之中。
绣儿大约是吃过他苦头,面色略有惊惧,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子。
郭逸瞧见阵势不对,心知不妙,果然是怕什么便来什么。赫连勃两手叉腰,瞪着牛眼,一会儿瞧瞧郭逸,一会儿又瞅瞅绣儿,脸上笑意渐盛。
远处刑讯室内陡然传来一阵惨呼,受刑之人显然身遭巨大苦楚,虽然已极力压抑,但惨烈的嘶吼声仍然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绣儿脸色大变,失声哭道:“爷爷……”
郭逸听她一哭,登时想起,确是穆晃的声音。他挣扎着坐起身子,怒视赫连勃,大声斥道:“赫连勃!你还要不要脸?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
赫连勃故作奇色,讥笑道:“哟嗬?他们是你什么人?要你来做这个出头椽子?”
郭逸恨声道:“赫连勃,枉你身为绝顶高手,哪知人品如此下作!她祖孙二人都是我郭逸的朋友。你如此卑鄙无赖,胁迫要挟,难道忘了自己当初立下的重誓么?!”
“哈哈!朋友?郭家小子,你想唬我?她二人乃是豫州‘鳄海帮’中人,与你有个屁的干系?!既然老子没有挟持你亲友相胁,便不算是破了当日的誓言。”说到此处,赫连勃笑容渐渐消失,满脸狰狞,“小王八蛋,想用重誓捆我手脚?老子走过的桥都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狱卒打开了绣儿牢门,赫连勃大踏步走进囚笼。绣儿更是惊惶,双手抱臂,渐渐缩到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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