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恢复了意志？”

雪轻尘盯着煞魂，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变化，防止他突然挣脱出控制。

“没错。谢谢你们帮助我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我叫孙念孝，很高兴能在人间驻留的最后时刻，认识你们。”

孙念孝说话的时候，深深鞠了一躬，可惜头部穿过金钢的柱子，看起来要多么怪异就有多么怪异。

感受到了孙念孝没有丝毫的敌意，雪轻尘看向艾尔绮丝，眼中带着询问。艾尔绮丝并未答言，只是把金钢柱子撤了回去。雪轻尘也散去了寒冰牢笼。

“在下雪轻尘，认识你也很高兴。”

“雪轻尘？”孙念孝点着自己的脑袋想了想，“原来是金汤雪家的少主啊，幸会幸会。”

说话的功夫，孙念孝用雷元素模拟出了一副仿真的身体，连五官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了，只是身体就像波纹一样不断荡漾，比起百变人的复制和雪家的造物术，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雪轻尘心中暗道：“嗯，这个分辨率终于看起来终于舒服多了，至少，那么多的马赛克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嘴上也很自然地回应，“哦？你竟然认识我？看来你死去的时间并不算长啊，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孙念孝的脸上竟然呈现出了明显的犹豫，似乎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

“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像这种诉说临终遗言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幸运。”

雪轻尘耸耸肩，很随意地转过身，一副没兴趣继续聊下去的样子。

孙念孝突然一声叹息，那种直接发自灵魂的怅惘，让在场的五人忍不住一阵失神。

“虽然你们没听过孙念孝这个名字，但如果我说自己是忠犬八郎，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孙念孝的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艾尔绮丝还是那种皱着眉很厌恶的表情，雪轻尘则是纯粹的疑惑。风恋晚好奇中带着恐惧，但是偶尔飘过的直勾勾眼神，又分明写着期待，不知道她到底期待的是什么。风沙和风尘两人则是彻底的鄙视。

“忠犬八郎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可能会死掉，而且那么快变成煞魂？”

孙念孝摇了摇头，“我们忠犬一族是按照辈分，用数字做代号的。从先祖孙知荣被叫做忠犬太郎开始，到我这一辈被称作八郎。”

想起雪轻尘刚刚说的话，像是忽然意识过来什么，孙念孝言语急切地问道，“你们说八郎还活着？他是不是叫孙念悌，或者唐晃？”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雪轻尘道：“他的个子跟你差不多，人也有几分相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抬头看何依萍和张佑诗的那一眼中，异常浓烈恨意和杀意倒是给了我清晰的印象。”

孙念孝握紧了双手，身体上雷光暴走，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身体表面的波纹震荡的幅度也失控一样，变得剧烈又频繁，“混蛋！她们竟然真的出卖了我弟弟！这两个贱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方便的话，孙兄向我们透漏一些细节如何？等一会儿你身上的煞气全部消散，你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好好谈谈如何？”

雪轻尘循循善诱，甚至直接造出了一个竹席，坐在了上面，一副就等你讲故事的样子。

被雪轻尘用期待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孙念孝终于慢慢出声，空旷的声调中满是萧索和哀伤。

“我们孙家从先祖发家开始，就受无数人唾弃，在天娇国被人骂做罪大恶极，寡廉鲜耻之辈。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我们就一直尝试着改变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就各自隐姓埋名，进入学堂，去看看常人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眼中的忠犬卫到底是什么样子。”

“每当别人提及忠犬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总是一副很愤恨又不敢多言的样子。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每次尝试为自己家族说好话，所有人都会非常警惕地躲避着我。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同学被我纠缠不过，我才明白为什么上层人如此鄙视我们。”

说到这里，孙念孝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人，看他们都露出了听故事的好奇神色，再也没有那种明显的厌恶和不屑，这才继续说道。

“先祖孙知荣虽然外貌非常英俊，但却没有什么修炼天赋，为了出人头地，他不惜办狗做马去讨好楚怜儿陛下。也正是因此，他获得了不菲的资财，建立了我们孙家。”

“没想到此风一开，无数心存野心的人开始攀附我们，也向女人们摇尾乞怜。这种习气极大地影响了当时的世俗。很多男人也因此欲求做人而不得，被骄纵惯坏的女人们鞭策挞伐，当做猪狗一样恣意驱使。”

“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首恶，是破坏人伦的最无耻之辈。听了那位同学的话，我才知道这世间竟然有人因为我们而被迫受辱。我也终于明白我身上流淌的是何等罪恶的血脉。”

孙念孝的声音低沉又哀伤，自责的意味如此深重，以至于一向厌恶忠犬一族的艾尔绮丝脸上都写满了同情的味道。

雪轻尘脑中倒是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清朝时候有位叫做孙之獬的人，为了讨好多尔衮主动剃掉头发，按照当时的习俗只留下老鼠尾巴粗的一撮毛，编成辫子。受到此事鼓励的多尔衮下了“留发不留头”的命令，掀起了大规模的屠杀，杀尽了汉人的尊严骨气。

“如果女神们是受了那件事的启发，才编造了这样的故事，那还真是有够省事啊，连个姓都不换，就这样演了一出好戏。不过，一个人的行为竟然能影响如此深远，上位者的任何一点反常举动，果然都不能随意视之。楚腰唐姿，诚不我欺啊。”

就在雪轻尘胡思乱想的当口，孙念孝继续道：“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恶后，我感到了深切的绝望，我知道命运已经给我安排下了什么样的未来。我也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赎罪而已。但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孙家能有人逃出这份诅咒。我和父亲就把希望留给了弟弟，让他远离我们的世界，改名唐晃。”

说到这里，孙念孝的灵魂中的煞气愈发淡薄，几乎就要彻底消散。感觉到身体的异常，孙念孝知道自己留在现实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深深叹息一声后，再也不说什么了。

灵魂被煞气沾染后才能显露在现实世界，如果彻底洗去煞气，灵魂就会重回灵魂世界。但是，如果灵魂和煞气彼此纠缠在一起，就像金属溶解在了酸液之中，借用清魂祛煞符就可以把有害的煞气祛除，把纯粹的灵魂萃取出来，这就是影灵质。

孙念孝灵魂强大，意志坚定，煞气没能够彻底摧毁他，就像没能完全溶解到酸液中的金属。彻底脱离了煞气之后，还能保持完整形态的灵魂，自然就要重回灵魂世界了。

随着最后一缕煞气也被封印到符中，孙念孝的身体终于开始透明起来，在清魂祛煞符飞保护范围内，慢慢化作光点，彻底消失在了五人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