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旭强行压制住乱七八糟的念头，寻了一座隐蔽背风的山洞，再铺些干草枯叶，和碧芸分头而卧。碧芸见他远远地守在洞口，不肯越雷池半步，目光闪动，复杂莫名。

夜色渐消，晨光悄然洒落，雪地上隐约传来沙沙的轻响。

半睡半醒的黄旭浑身一激灵，陡然睁开了眼帘，一跃而起，反手握住刀柄。碧芸亦随之惊醒，脸上浮起恐惧之色，颤声道：“怎么了？是野兽吗？”黄旭摇摇头，沉声道：“你切莫乱动，待我出去瞧清楚。”深吸了一口气，闪身跃出洞口。

山洞外白雪皑皑，乱石耸立，正有十余人呈扇形围拢过来，行动间透着剽悍勇武之气。为首的两人均是四旬左右，一个粗壮凶蛮，肌肉如铁，另一个高大魁梧，双目阴冷，背后斜插一柄阔剑。双方甫一照面，那粗蛮的汉子暴喝道：“呔！小兔崽子，看你往哪里逃！”双足蹬地，如发疯的蛮牛般咚咚咚直冲迫近。

黄旭惊疑交加，这群不速之客看情形就是冲自己来的，绝非偶然路过——难道是周禄的爪牙衔尾追至？可是荒山之中洞穴无数，他们又怎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此处？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心中不禁暗悔，行事终究不够周密老辣，以致于功亏一篑。眼看那蛮汉来势汹汹，赶紧收敛心神，伸足一铲，无数冰雪当面射去。

“咦！”那蛮汉料不到他会使出这一招，奔行中双臂交叉，挡住溅射的冰雪。就在视线受阻的同一时刻，冷冽的寒风自侧面袭来，直取胁下要害。那蛮汉无意以血肉之躯硬抗刀锋，顺势往前倒地翻滚，双足连环飞起，横扫对手下盘，应变之敏捷狠辣非同一般。

黄旭一刀落空便知不好，滑步疾闪，堪堪避过敌人的反击，刀尖抖颤，使出“挑、刺、扎”的刀法要诀，针锋相对。

那蛮汉双足一缩，凭借腰腹之力鱼跃而起，怪叫道：“臭小子，你使的是轩辕刀术！”

黄旭横刀当胸退后数步，傲然道：“既然知晓我乃轩辕弟子，尔等还要动手围攻吗？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但在西北地界，凡是得罪我轩辕一脉的都没有好下场！”敌我实力相差悬殊，硬拼的话毫无胜算，唯有抬出轩辕门的金字招牌，或会令对方心生顾忌。

那蛮汉悻悻的冷哼一声，果真不敢继续出手。说话间其余大汉快步逼近，那使剑的男子打量他两眼，不屑道：“瞧你的年龄装束，应是轩辕门记名弟子吧？像你这种小角色，轩辕门中数不胜数，死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你没实力却妄想吓退我们，那可打错了算盘！”那蛮汉双拳紧握，指骨关节咔喀作响，咬牙道：“操他姥姥的，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当！”

黄旭冷冷道：“哪怕我是轩辕门最普通的记名弟子，也轮不到外人呵斥教训！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那使剑男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冷笑道：“轩辕门乃白道领袖，向来以仁义正派自居。你夜闯民宅，盗劫财宝，强掳妇女，十足十的江湖败类，有什么资格以轩辕弟子自居？姜掌门双眼未盲，若知道你做下了这么多丑事，定斩不饶！”

黄旭气得鼻孔冒烟，大声道：“你休得摆弄是非，颠倒黑白！小爷我行的端坐的正，岂容你乱泼污水？”

那使剑男子道：“请问阁下，昨夜是谁不请自来，擅闯周家庄园，击杀了守夜猎犬？是谁无故打伤我家公子，抢去虎皮、宝剑、良弓？是谁不告而取，盗走了近十数万两银票？又是谁见色起意，强行掳走我公子的贴身侍女？呵呵，如今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你又如何解释？我不相信堂堂的轩辕门，会授意弟子为非作歹！”

黄旭被他一通抢白，不禁张口结舌，一时间不晓得要怎样反驳。他当时只想着制造假象迷惑周禄，好掩盖真实身份，根本没预料会被人逮住，要想洗脱劫财劫色的罪名，非得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不可。一旦牵扯出父亲黄羿，如何能躲过周家接踵而至的报复？以指挥使的权柄，只消一纸调令，便能让他父亲“光荣”的战死沙场！如果不吐露实情，惹得师门长辈出面裁决，轻则要驱逐出门墙，重则要废除一身武功，剥夺轩辕弟子的身份！若是武功被废，那就生不如死了。黄旭左右为难，神色不断变幻，气势上顿时落于下风。

众人见状纷纷讥笑，要他放下兵器束手就缚。

黄旭脑际蓦地灵光一闪，沉声道：“周禄是什么德性？他无法无天，欺男霸女，强抢财物，弄得是天怒人怨。小爷我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用这些财物补偿受其残害的百姓，替你家公子减少一部分罪孽。当转世轮回的时候，他会感激我的。”

那使剑男子嗤笑道：“劫富济贫？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别当天下人都是傻瓜！”

黄旭道：“我若是贪图钱财，怎可能只拿走银票而已？那满盒子的奇珍异宝以及地契，我动都没动。而且昨夜有人证在场，我不怕和任何人当面对质。”

那使剑男子似笑非笑道：“你哪里来的人证？”

黄旭道：“怕是周禄没脸跟你们说吧？”顿了一顿，提高声音道：“碧芸姑娘，请你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但听足音轻响，碧芸自洞中小步走出，垂眼望着地面，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黄旭柔声道：“碧芸姑娘，方才的争执你可听清了？你别害怕，有我轩辕门主持公道，谁也不敢再欺负你。”碧芸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黄旭暗松一口气，又道：“昨夜的事情你亲身经历，敢不敢出面指证周禄？”碧芸缓缓抬起头来，怒火如炽，咬牙道：“事已至此，你还要逼我污蔑自家主子吗？你到底是何居心？”如同晴天炸响一个霹雳，黄旭耳鼓嗡的一声响，失声道：“碧芸你脑子烧糊涂了吗？！你忘了周禄是如何鞭打凌辱你的？你为何反要替他说话？”碧芸一字字道：“我名叫‘碧奴’，自十岁起便在周家生活。你要我编故事掩饰你的罪行，休想！”

黄旭难以置信地瞪着这美少女，手足冰冷，心底生寒。如果她反咬一口的话，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碧奴再也不理呆若木鸡的少年，含泪道：“王总管，昨夜此人忽然闯进公子寝室，手持利刃强抢财物，临了还把我掳走意图不轨。且半路上他兽性大发，因我强烈反抗才悻悻作罢。事后他恼羞成怒，把我狠狠抽打了一顿——我身上的伤痕便是明证！幸亏你们及时追踪赶到，不然碧奴绝难逃过这****的毒手。”

黄旭越听越是苦涩郁闷，一颗心彻底凉透，忆起昨夜的旖旎**，宛如隔世。难怪说女人心，海底针呀！

那王总管自怀中掏出几样女子的饰物，随手丢到黄旭脚下，得意洋洋道：“傻小子，你江湖经验太过欠缺，竟然没发现碧奴一路偷偷留下了线索。只消顺藤摸瓜，要逮住你轻而易举。”

黄旭羞怒交织，面孔涨得通红，原来碧奴的娇怯柔弱都是假象，枉费自己一片好心，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怒到极处扬刀叫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碧奴吓得花容失色，啊的尖叫着往后躲闪。

“住手！”那王总管道手腕一振，长剑仓啷脱鞘飞起，宛如一条银色的毒蛇，直取黄旭后心要穴。

剑风凌厉，杀气如霜。当！黄旭不得不回刀反撩，挡住必杀一击。这下刀剑相格，直震得五指发麻，虎口裂开。不等他调息回力，但见剑光纵横，刷刷刷又是三剑当头劈到。那王总管吃准了他功力不济的弱点，不跟他比拼招式身法，分明要速战速决。黄旭虽知要避敌锋芒，无奈这连环三剑又快又狠，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唯有咬牙硬挡。

当当当！火星四溅，震耳欲聋。

人影忽分，只见黄旭噔噔噔连退七八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跟着当啷一声脆响，钢刀脱手落地。那王总管揉了揉手腕，道：“小小年纪居然想杀人灭口，心肠实在歹毒。还不给我绑了！”“是！”众护卫一哄而上，七手八脚的把黄旭按倒在地，用绳索紧紧捆住。

碧奴纤手轻抚胸口，吐舌道：“刚刚差点吓死我了。幸好王总管武功高强，一出手就制服了这小贼，不然奴家焉有命在？”那王总管隐晦地扫了一眼她高耸的双峰，道：“姑娘福大命大，自然能逢凶化吉。只怪我等护卫不周，致使你受难遇险，心中着实有愧。还望姑娘看在众兄弟辛苦奔波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呀。”碧奴轻笑道：“王总管和众哥哥历经艰险擒获贼人，挽回了周家颜面，那可是大功一件。待我见了公子，必如实相告。”王总管等大喜称谢，这碧奴最得周禄宠爱，只要她肯美言几句，获重赏将是板上钉钉的事。当下抬起黄旭，马不停蹄地折返庄园，途中免不了乘机折磨一番。

碧奴一见到周禄，两行珠泪夺眶而出，扑到他怀中哭道：“呜呜，碧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周禄轻拍她的圆臀，道：“既然都平安回来了，哭哭啼啼的岂不败兴？待我料理清楚这小兔崽子，我们再快活快活。”碧奴双颊染红，羞答答道：“只要公子喜欢，奴家自当尽心伺候。”周禄哈哈一笑，让她先回房梳理等候，转眼望向黄旭，目光变得阴冷狠毒，沉声道：“王欢，你应该和此人交过手了，可查探清楚他的来历？”那王总管王欢道：“回禀公子，他出身于轩辕门，是一名普通的记名弟子。”周禄皱眉道：“轩辕门和我有过节吗？他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王欢苦笑道：“这小子骨头挺硬，死撑着不肯说。我们也搜查过他的随身物品，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周禄仔细分辨黄旭的眉脸轮廓，心中微动，缓缓道：“王欢，你还记不记得为了一把契丹骑弓，本公子曾收拾过一个不长眼的军汉？”王欢道：“当然记得！那姓黄的家伙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唧唧歪歪推三阻四，没打断他两条腿算他走运了。”周禄抚着下巴道：“你瞧他们俩人的相貌是不是有七八分相似？”王欢愣了一愣，击掌道：“不错，公子果然是慧眼如炬！”

黄旭如坠冰窟，情知是瞒不住了，嘶声叫道：“周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恶毒手段只管冲我来，别殃及无辜！”

周禄嘿嘿冷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后悔了？你不自量力挑战本公子，早该知道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顿了一顿，转首吩咐道：“王欢，你即刻率人去查清楚，那军汉和这小子是什么关系？家里还有什么人？最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黄旭血气直冲上头，大叫道：“周禄，你是不是爹生娘养的？你还有没有人性？！若是我爹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听到了吗？！”

周禄面冷如冰，淡淡道：“死到临头还敢辱骂本公子？好，很好！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你爹你娘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

黄旭听到如此阴冷恐怖的话语，不由打了个寒颤，满口钢牙紧咬欲碎。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一字字道：“周公子，我错了！求你高抬贵手，放我爹娘一马吧！”

周禄得意地扬起下巴，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黄旭心如刀绞，偏不得不忍受对方的羞辱，大声道：“周公子，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周禄哈哈大笑，眼中的寒意却未减弱半分，道：“既然你跪下求我，不要说本公子不给你机会。来来来，只要你把这双靴子舔干净，我便放你家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