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愔想过，叶长阴是自己，鸿洇是自己，傻子小音是自己，清遥是自己。但是万万没想到，卫殃口中的师傅是自己，小白是自己！？

她掰着指头数了数，从阴到现在这一世，已经走过了六世，算上还不清楚的“谢愔”、再加上自己是阴阳掌门人那段幽魂时间，就是八世了，卫殃竟然就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久？

谢愔一方面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卫殃的执念竟然这么恐怖，另一方面又不禁触动，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了卫殃现在的状态。

虽说阳否认卫殃是魔星，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谢愔当下看得出来，那么卫白阴自然也是知道卫殃就是魔星的。

但魔星是为何物？谢愔以前从来没有接触到这个词语。

能和逆魂同等存在的生灵吗？想的多了，谢愔便觉一阵头痛，无可奈何，还是默默看着卫白阴和卫殃。

这日天清气朗，日光明媚，一条清溪顺着山坡流淌，男孩安安静静的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两只裤腿卷起，双脚泡在水中。

他仿佛要和石头融为一体了，一动不动，丝毫不理会溪上哈哈的笑声，也不理会飞溅的水珠。

若非有一丝水花沾到了他的睫毛上，长睫微动，露出一双血色的眸子，里面掺了一些无奈，便认为这是一个玉雕娃娃了。

卫殃静静地看着那个人，那个笑得跟白痴一样的人。这个便是他的师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明明是个女娇娥，却要带着蹩脚的小胡子。

师父认为谁也没有发现。

“小卫殃，快下来玩啊，这水很舒服的！”卫白阴揪着两条鱼向他招手。

卫殃摇头，移开目光，不理她。

卫白阴郁闷，丢了两条鱼。这个徒弟真是操碎了心，似乎是个面瘫，还有点自闭。她这么热情跳脱的性子居然养出了一个冰块，小白师父很是忧伤。

使了个净身决，卫白阴跳上岸，拍拍他的头，“师父都帮你卷裤腿了你都不给我个面子！”

卫殃：“我不喜欢水。”

不想卫白阴却抓住他的手，欣喜若狂：“天哪小卫殃，你居然说了五个字，有进步！”

卫殃：“……”我的师父是个傻子。

卫白阴自动屏蔽卫殃凉凉的眼神，摸着他的头发慈祥的说：“嗯，你的瞳色又深了些，头发也长出了黑色，等哪天你的眼瞳和头发都变成黑色，我们就下山去玩，你一定很想下山吧，我也想……”

她喋喋不休地讲起来，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卫殃：“……”一点也不想。

“啊对了，你千字文都背完了，今天我们就背道德经吧！要做一个一心向善的正义侠士才行……”

卫殃：“……”他这个师父除了白痴，还喜欢教他做一个正直的人，十分努力想要让自己诚心向善，这是多怕他变坏？

谢愔飘在卫殃身侧，几乎是眼冒金星了，天呀，小时候的少侠也太可爱了吧……还没等她看个够，空间扭曲变化了。

卫殃坐在山顶的树上，已经是少年模样，眼中有些异样。

小白师父的哥哥来了，他们去了房内，设了一道结界，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想不到你都把他养得这么大了。”

“你别想打他的注意。”

“哎呀好妹妹，你把他交给我，世间可以太平上千年……”

“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把世间搅得天翻地覆！”

“……你认真的？”

“……”

“哈哈哈，实在有趣，若是以前，你可是会为了这世间甘愿牺牲所有的。”

“我可不记得以前我是什么样子，可能我以前错了才会有现在的我。”

“魔星亦正亦邪，但大部分都会给世间带来灾难，若三界被他毁灭，你如何承担？”

沉默良久，卫白阴开口，语气甚是坚定：“我会好好教他的。如若有一天即使我不在了，他也能和这世间和平相处。既然他来了这里，便是这里的人了。”

阳沉吟片刻，忽的笑了，“傻丫头，有我在，你能有什么事。比起从前，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卫殃静静听着，感觉心里有些迷茫，身后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他茫然转过头去。

卫白阴微微一笑，“不管如何，我都护你周全。”

他愣愣点头。

“心情真好，咱们去抓鱼吃啊！”卫白阴这样说。

这个时候，卫殃已经开始慢慢打开心扉了吧。谢愔看着和睦相处的师徒，颇有些感慨。虽然不太明白魔星是一个什么概念，但却让阳那么忌惮，大约千年前的那一场灾难也和魔星有关，所以阳才对卫殃如此。

然而卫白阴依旧袒护着卫殃，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清楚他本性不坏。更多的，也是产生了感情，所以舍不得放弃这个孩子吧。

斗转星移，谢愔再一次看清楚时空中的画面时，卫白阴和卫殃已经下山了。

卫殃下山以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行善救人。

第一次去救人，师父冲在最前面，救下一个被强抢的黄花大闺女，那女子非要以身相许，师父坚决拒绝，并教导他：“救人要诚心，不求回报。”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第二次他在虎口下救下一个书生，书生对师父说：“令千金救下小生，小生无以为报，待小生高中状元，定迎娶令千金！”师父两个大嘴巴子把那人打走了，并教导他：“知恩图报是好事，但蛮不讲理的恩情没什么要的必要，反而恶心自己。”他恍然大悟地点头。

第三次，师父路过一个老乞丐时，买了一个饼给老乞丐，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小善也是善，不要吝啬，吃饱比金山银山都重要。”他歪着头看着吃得很香的年轻乞丐，点点头。

“但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帮助、拯救别人呢？”

“呃！”一向胡话连篇的卫白阴被噎住了，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就因为……你是我徒弟嘛，这个理由……呃，够吗？”

卫殃一愣，她何其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教坏他。

“足矣。”他缓缓笑了出来，轻声柔和的说着。

谢愔：这孩子真是温柔啊……

两个助人为乐的师徒已在江湖混出了名气，他们无门无派，便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家族想要拉拢，卫白阴一律拒绝了。

卫殃对此并没有疑问，卫白阴却向他解释：“进了家族虽然会方便许多，却要承担其他麻烦的义务，我们就这样逍遥快活就够啦！”

他瞅着自家师父那两抹动来动去的胡子，专心练剑去了。

卫白阴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阴阳幡和天杀剑无限忧愁。

几天前，卫氏的人来找她了。

不久后的一天，卫殃案例行善完回到小院子，里面站了十七八个白衣青年。他一进门，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打过来。他视若无睹，径直向一个白衣少女走去。

女子柳叶眉琥珀眼，脸上光洁无暇，秀美清丽。

卫殃淡淡喊了一声：“师父。”

卫白阴像吃了黄莲一般，苦着一张脸，“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子的？”

卫殃：“一开始就知道了。”

卫白阴惊得花容失色，要是卫殃认为自己一直在欺骗他，这些年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你……你怎么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件事？”

卫殃答非所问：“师父说梦话时，说不想回卫氏，便贴了胡子隐匿气息。”

卫白阴说不出话来。

卫殃已经有了以后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他说：“师父，你要走了。”

卫白阴眼眶霎时就一热，一把搂住他，现在他一已经快赶上她的个头了，“小卫殃和我一起走好吗？”

卫殃轻轻挣开他，“我还是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吧。”

卫白阴一怔，幽怨地刮了他一眼。

“咦？这便是小白你的徒弟啊？”站卫白阴身后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上前，“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说着还要去摸摸卫殃的头。

卫白阴拍开男人的手，不给好脸色，“他是帅哥。”

中年男子惊诧看了一眼卫殃，对上卫殃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瞳，莫名生出一丝寒意。谢愔忽然注意到，少侠的眼睛，不是湛青色的吗？

卫白阴拍拍卫殃的肩，安抚他，“好啦，我走啦。”

卫殃不喜不悲的望着她，没有一丝情绪外露，卫白阴却觉得鼻子一酸，又轻轻抱了抱他，取下腰间的佩剑，“这剑你帮我保管着，等我回来。记住，日行百善。”

“好。”

卫白阴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卫殃站在原地，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睛，他看着手中的剑，素简的剑身上，凛冽的雕刻着阳文——天杀。

谢愔仍然可以将视线停留在卫殃身上，卫白阴留了神识在他这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是卫白阴心中此刻的心情。

卫白阴要去做什么，她以后要做的，都在谢愔脑子里了。

所谓的上古十大神器，并不是自然产生的，阴阳幡是阴还在虚空之境做出来的，天杀则是阳做出来的，一个收万鬼，一个斩天神。

天杀之剑，诛仙斩神，当这把剑落到卫殃手中时，阳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夭寿了，阴那个白痴又在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