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外面别提有多热闹了。虽然下着大雨，可是老爷不但亲自到大门口迎接，还命令各房的夫人都要出去迎接。”紫晴微愠的声音打断了姬无心的沉思。

姬无心看着紫晴恼怒的脸，笑道：“谁惹你了？瞧你那一脸生气的模样，好丑。”

“小少爷，你难道就一点不生气？”紫晴气乎乎地说，“老爷摆明了是故意的。他刻意冷落你，却高高地捧着怀梦少爷，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和怀梦少爷一样，不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吗？”

姬无心淡淡一笑，叹道：“傻丫头，人心最是难测。你只要明白一点，只有真正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轻易受人摆布。”

“哦。”紫晴疑惑地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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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掩不住姬府的震天鼓乐和喧哗笑语。姬家二少爷回府，几乎整个桐州都被惊动了。路旁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姬家老爷仍是最看重姬怀梦的，从这次对他隆重的欢迎中就可见一斑。也有人说，姬家老爷连自己的小儿子都嫉妒，他对姬怀梦的态度，明显地表明了他在排挤和冷落姬无心。还有人说，姬无心非池中之物，迟早有一天要飞黄腾达，姬超廉厚此薄彼的举止愚蠢之致。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姬府仍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迎回了离家两年的二少爷。接风宴后，姬超廉将姬怀梦叫进书房说了好一会话后，这才放姬怀梦回他娘向曼云居住的流云苑看望他的母亲。

流云苑。

向曼云蛾眉轻蹙，愁容满面，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轻轻叹道：“梦儿，你走前，娘是如何交待你的？莫争强好胜，莫急功近利，凡事莫要强求。可你呢？”

跪在地上的少年大约只有十一、二岁，身材还没有长长，却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一双漆黑的剑眉下嵌着一双骄傲的眼睛。

此刻，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母亲，神情倨傲：“娘，你凡事不与人争，待人和善，宽容大度。可结果呢？连姬府里的下人都敢给你脸色看，更别提爹了。这些年来，他可有正眼瞧过你一次？儿子若不争，这姬府哪有咱娘两的立足之地？”

向曼云望着这个明显比同龄人早熟许多的儿子，心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

她怔了半晌，方向走过去扶起他，说道：“梦儿，你爹……你爹就是这个性子，唉，咱们不说他了。梦儿，娘没有别的指望，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俗话说，树大招风。梦儿，娘不图你将来飞黄腾达，享尽荣华，只求你做个简单快乐的人。这姬府不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娘，孩儿不怕！”姬怀梦打断了她的话，振振有词，“这些年来，你早就应该看清一个形势。姬府，向来不讲什么亲情，只重实力。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看大娘，从前没有生出儿子，多年来倍受冷落。如今生了个小少爷，在府中的地位就扶摇直上。娘，你再看大哥，从小懦弱，爹爹在人前连提都不提他一句。娘，孩儿也不想骗你。孩儿长大后一定要继承姬家家业，当家作主，将来让娘能在姬府扬眉吐气！”

向曼云愕然地睁着眼睛，连退两步方才站立。她被姬怀梦的这番“豪言壮语”惊呆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年纪尚幼却已有这样的野心！

“梦儿，你怎会，你怎会……”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娘，这话我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你别认为我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孩儿心里如明镜似的。在姬府中，只有娘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最想保护的人。娘，今天爹叫我进书房，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话里行间，我听得出来，他对小弟颇为猜忌。娘，前两年，爹重视小弟，对我倍加冷落。可他现在明白，小弟并不象他所想的那么容易驾驭。”

向曼云吃惊地问：“怎么会？无心虽然聪颖异常，异于常人，但为人处事极得人心。姬府家业后继有人，老爷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怎么会……”

姬怀梦冷笑，脸上现出一股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娘，你常说，树大招风，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个无心小弟，我虽然从未见过，可我从没有放松过对他的注意和观察。从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我隐约有种感觉，他一定在有意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娘，想必他也有他所想要保护的人呢。只不过，他表现得太过突出，反而遭来爹爹的忌惮。娘，现在是我的机会。只要我适当地表现，不触及爹爹的底线，我就能更多地参与到姬家的产业经营中去。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将大部分生意掌控在手中。到那时，爹爹就算对我的用心有所察觉，可我那时羽翼已丰，他对我也将无可奈何。”

向曼云愣愣地看着他，惊愕得再也无法言语。忽然，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的滋味，熏得她直想流泪。

这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早已褪去了本属于少年的一份天真和单纯，幼嫩的身体中，隐藏着一副深沉莫测的心机和算计。

“梦儿，都是娘害了你，是娘拖累了你。”向曼云内心深深地自责着。

是自己的与世无争逼着他长大，是自己的简单和善良逼着他在复杂的姬府中变得越来越狡诈，越来越深沉。

可是，这难道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吗？是姬府，是她一直痛恨的姬家毁了她的幸福，毁了她唯一的儿子的单纯和快乐。可是，无论她如何劝解姬怀梦，姬怀梦都听不进去。

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

姬府书房。

姬怀梦离去后，姬超廉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后。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号。雨打在窗外的芭蕉上，劈叭作响。

姬超廉发现自己的心也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变得极为紊乱。

“老爷，晚饭已准备好了。四夫人问你何时去她的听雪轩吃？”秦管家毕恭毕敬地问。

姬超廉不答反问：“听说英儿和无心走得很近？”

秦管家一愣，急忙回道：“是的。不只是三少爷，就连大少爷，都喜欢往怡心院跑。三兄弟的感情可是越来越好了。”

“感情？哼！”姬超廉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脸色阴冷，“我只道无心天生聪慧，却也不料他有如此心机。”

秦管家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老爷的意思是？”

“老五，依你看，无心这孩子如何？”姬超廉反问。

秦管家斟酌着小心答道：“依老五看来，小少爷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之才。恭喜老爷，姬家后继有人。老五相信，姬家产业在小少爷的影响之下，一定会不断发展壮大！”

“糊涂！”姬超廉猛地一掌拍在书桌面上，突然产生的声响震得秦管家心神一颤。

“老五啊老五，你难道看不清，无心的心在哪里？在姬家？在我这个爹爹身上？都不是！你有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眼睛？那么淡漠，那么冷静，那么疏离，仿佛什么都进不了他的心中。若说他有什么在意的人，我想也只有他那个娘亲！你见他自从会开口说话后，有亲口叫过我一声爹没有？没有！从他的眼中，我看得出来，他是怨我的，是恨我的。他在怨恨我这个爹爹冷落了他的娘亲。我曾以为和他多多相处，多少会在我们父子之间培养出几分亲近。可是，每次去怡心院，我都有一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象是……”

姬超廉说到这里，猛地闭上嘴。

他怎能告诉秦五，每一次却怡心院，接触到姬无心注视他的目光，都会令他无来由地感到心虚和胆怯？他从姬无心的目光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他的鄙夷和不屑。

这样的一个儿子，他怎敢信任？将来又怎敢放心依赖？

“老五，无心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是一条忠心于姬家的狗，还是一只将来会背叛亲爹的狼，还真的……真的说不准啊。现在他就懂得抓住英儿和梦儿的心，以牵制他们的娘亲。将来他还不知想要将什么抓在手中……”

“老爷，恕老五直言，小少爷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机。老五也偶尔会去怡心院，看他们三兄弟相处的情形，真的十分单纯，并不如老爷所想的那样。”

“老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小心驶得万年船。”姬超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以后你多留意一下无心和怡心院的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禀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