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映天空,竹苑外已经汇聚四位高手,未入极境却丝毫不弱于极境。没有杀气也没有杀意,四个人都站在各自的角落注视着其他人,他们都知道没有杀意并不是不存在杀意,只是隐藏在心底。
林翊川没有压抑心中怒火,他的脸上写满怒意。
“谁做的?”他冷声问道,火很大,他的声音却带着深厚的寒气。
面纱人耸了耸肩,说道:“我才来。”
银色面具人没有说话,蒙面人也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林翊川冷哼道:“三位在此打扰死者是否觉得不妥?既然三位都是蒙面而想来也不愿意吐露身份,即是如此我也不再追根问底,不过三位给我个解释,这火究竟从何而起。”
面纱人退守在一旁,与三人拉开距离。蒙面人也在不着痕迹的向着后退,他们有所顾忌,不像林翊川可以毫无保留施展功力。只有银色面具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这些顾忌对于他而言并不存在。
林翊川冷笑:“可以!可以!既然没有任何解释,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瞬息之间,林翊川已经消失在原地,空气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我想不通,为何夜行之人总喜欢穿着一身黑衣。”
“糟糕!”蒙面人反手回击,掌中内息汹涌毫无保留却打在空中,没有着力点,用尽全力却没有施放之地的感觉,掌力也没有绽放,不觉闷哼一声。
林翊川站在面纱人身后,说道:“黑色虽然能够掩盖住行走的痕迹,却没有办法抹去惊动的风声。”
手,贴在面纱人后心面纱人却不敢有丝毫动作,他能够感觉到林翊川雄浑的掌力,只要他有一丝微动掌力便会迸发击穿他的胸口。
冷汗浸湿后背的衣服,额头上都泛起一丝汗珠,从来没有人想过林翊川究竟是何境界,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却从没有人见他真正出过手。
见过的人都死在了八年前。
掌力终于还是迸发,顺着掌心透过黑色的衣物穿过面纱人的胸口,没有丝毫反击之力。面纱人顺着掌力向前飞去,却是步入黑暗之中,一路留下的鲜血昭示着内伤的痕迹,林翊川这一掌虽未出杀手却已经能够取人性命。
银色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笑容,他的面具本来只遮住上半截脸,嘴角的邪笑在面具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出手成指,身影消失于无痕之中。
蒙面人大多精力都放在林翊川身上,加之方才被林翊川诈出一掌打在空气之中致使内息紊乱,银色面具人抓住片刻机会便是一指点在蒙面人胸口膻中穴之上,指力顺着经脉上下流窜极为诡异,就像面具下的脸模糊不清一般抓不住痕迹。
一口逆血从口中流出,高手过招往往瞬间的时机便能够致人死地。
“有意思!”蒙面人冷笑着向后退却,他本就不愿在此逗留,若非找不到林钟明夏的情报心有不甘他早已经离去。
毕竟此处过于凶险。
林翊川倒是没有多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缓缓收掌,内力也渐渐平息,任由二人向着黑暗中飞身离去,他只是看着。
银色面具在火光照映下泛起丝丝冷光,如林翊川一般也是站在原地,他们仿佛都很有默契,方才的出手也仿佛协作很久。
“你不惊讶?”银色的面具下发出一丝惊叹。
林翊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依旧燃烧的火焰:“谁在给你出谋划策?你失踪这么久连我都不知道你在何处,若不是方才见到你的指法我出手的对象便是你。”
安静,没有回音,只有青竹在火中炸响,连风声也被火焰掩盖。
“你太让我惊奇了!”林翊川说道:“你的内力你的武学和你的领悟,很多年前老阁主就说过,若是没有意外十年之后你必然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第一人,连我也望尘莫及,你究竟是隐藏实力还是这几日有什么事让你放开心怀,突飞猛进的功力让我也觉得很惧怕。”
银色面具人叹息一声,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我可不记得这套指法你见过。”
林翊川微微一笑,说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自然对你极为了解,你的指法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施展过,但你的眼睛我还是能够认出来。”
“眼睛!”银色面具遮不住的眼睛有一丝忧郁,戴上面具之后便不想任何人认出,但眼睛却只能够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外。
林翊川叹了一口气,说道:“摘下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总不能连我你也要用面具相侍吧。”
银色面具人却是摇头:“我答应过人,在我戴上面具的时刻我便是龙古云都残星……”
“那你摘下面具之后呢?”林翊川打断残星的话。
残星不再说话,摘下面具之后的他究竟是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空气中划过的痕迹是风的清新,却没有人感受它带来的清凉。林翊川站在被火光焦灼的竹苑前,只有他一个人,残星自问摘下面具后的自己是谁之后也径自离去,戴上面具只是为了寻找渴求之物,寻到之后摘下面具又如何面对以往的故人。
原来死人比活人轻松!林翊川自嘲着,他现在已经忘记了当初想要的,如今他也变得沉默,年少时的侠气云天也在岁月中变得冷漠,在有些人有些事面前不再义愤填膺,以往的豪情万丈,毫无心机的青涩年华早已经被时间洗涤。
难测莫过于人心!
江晚嫣站在他的身后,静悄悄没有丝毫声响,只是林翊川依旧能够听到她的脚步。
“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交手的时刻!”
“看到了?”
“看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不能给他答案。
“你为何放他们走?”她疑惑问道。
林翊川舒展眉头转过身看着她,笑道:“我打不过他们三个。”
她耸了耸肩:“你也会说瞎话了,其中定然有一个是你认识的人,你放他们走恐怕也是为了钓鱼。”
钓鱼,从江晚嫣口中说出多了些风趣。
林翊川只是笑了笑,不言是最好的回答。
回到承王府时天已经有些微亮,承王府的人已经渐渐起来开始新的一天,乔安然也在准备行装,她即将离开这里,去离别很久的地方。
“师哥!”乔安然叫住林翊川。
看了眼林翊川身旁的江晚嫣,乔安然的眼神有些黯淡,问道:“师哥这么早就起来了。”
江晚嫣心头微动,觉着气氛有些怪异,向着乔安然和林翊川说道:“你们聊,我先回房。”
林翊川只是点了点头,看了眼江晚嫣离去的背影,回头道:“乔姑娘所谓何事?”
乔安然黯然道:“师兄与安然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疏,安然还记得当年师兄语气从来不会这样,那时候……”
“过去很久的事!”林翊川说完便觉得语气有些过重,又放轻了些语气,声音也轻了些许:“人是会变的。”
乔安然又是暗自神伤,人是会变的,玄尘后山桃树下的翩翩少年如今已经是可以风云江湖的剑阁阁主,青涩的少女也嫁做人妇,泛黄的《青莲歌诀》还放在乔安然的身上,人却已经不再是当时的人,离去的终究要离去,留下的永远不会舍弃。究竟是人在改变,还是这个世界在改变。
乔安然想要再去争辩却发现张口无言,三年前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往日的情怀,她只能够用泛黄的纸张书写回忆的愁伤。
林翊川取下腰间的尘霜,说道:“乔姑娘还有何事?若是无事,在下便回房中安静片刻,等乔姑娘想好前往东海的日子我们再商讨海祭之事。”
乔安然想要再挽留,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挽留之言,任何话都不再能够让林翊川停下脚步,她只能看着林翊川离去的背影。
山林之腰,残星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他站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林钟明夏住所的火光。
“让他发现了?”素君阳来到残星身旁。
残星无奈点了点头,说道:“他对我太熟悉,我竭力隐藏痕迹还是被他发现。”
素君阳轻呵一声,说道:“你还是有影子。”
残星不以为意,素君阳继续道:“翊川是我见过最聪慧的人,虽然他在武学天赋上没有你高但他的心极为细腻,能够看见我们所看不见的,他曾说有人比他更加聪慧,如今想来应该是他身边的江谷主了。”
残星没有反驳,说道:“江晚嫣的智慧却是不是我们能够揣摩的,翊川不会想到林钟明夏在这件事中的重要性,想来应该是江晚嫣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以她的智慧确实能够找到其中的关键。”他摇了摇头,又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有江晚嫣在翊川身边,这世间恐怕没有人能够动得了翊川。”
素君阳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你既然已经决定退隐江湖,为何又要站出来?”残星心有疑惑,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素君阳自嘲道:“退隐江湖,年少时想在江湖上闯出名气,年老时才会发现想要离开却不得离开。”他拍了拍残星的肩膀:“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似乎被素君阳一言戳中内心,残星眼眸也有些闪动,不觉低声道:“身不由己!”
素君阳又是笑了笑,残星说得很准确,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残星也是如此,但素君阳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身不由己并不适合我,我离开龙古云都只是因为物是人非,我再次出现江湖也只是有事尚未完成,我若想离去或者留下全凭自己的意愿。”
他抬头看向天空,天边泛起的微光诉说朝阳散去黎明前的黑暗,他豪迈道:“我素君阳一生只为内心而活,只为亲人与朋友而存,我自由自在不被束缚,我想做的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
残星神色一愣,他想不到素君阳会如此轻松如此狂放,曾经他也觉得,素君阳背负着家人与朋友,在内心挣扎往来离去与留下的抉择,无可奈何最能够形容素君阳,最终也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子选择隐世江湖,他曾笑过素君阳不够洒脱,如今看来不够洒脱的却是他,在银色面具下藏着鲜为人知的脸。
残星心中黯淡,原来被束缚的是他,亲人与朋友,只有他才会认为这些是负担,是不可推卸的重担,往昔的时光里无忧无虑的年华在逝去中成为记忆,他突然觉得亲人是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朋友是让他前行的动力。
只是如今已经将一切藏在面具下,银色的面具,表面光鲜亮丽,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却是不为人知的阴暗。
素君阳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你所做的也应该是你想做的,当某天你摘下面具的时候能够看到的是更加珍贵的真诚,面具掩盖的只是虚伪和无奈。”
仿佛有一双看穿人心的双眼,能够看到内心深处的忧虑和堕落,残星甚至感觉在素君阳面前没有秘密可言,任何情绪都能够被一眼看透。
“我们走吧!”素君阳人已经向着山下走去。
残星跟在素君阳身后:“我们去哪?”
“东海!”素君阳淡漠道。
残星问道:“炼刀人怎么办?”
素君阳动了动眉头,说道:“林钟明夏已经死了,也没有留下什么情报,江城已经不再有那个人需要的东西,他们自然要去更加适合的地方。”他玩味的笑了笑,道:“不过江城会有另外一个人留下。”
林翊川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承王府的清晨比不得剑阁,空气没有那般清新,但他并不在意。
从来没有一次能够如此平静地坐在承王府中品味清晨,他只来过三次,第一次是赵书城尚在世时和乔安然随着师傅探望承王,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清晨是蓝色的天空;第二次是得知赵书城与承王在北方战场上的死讯,他只身一人在承王府的屋顶听着屋内的乔安然哭泣了一夜。
“在发呆?”素君阳倚靠在窗外的墙上。
林翊川心中惊喜,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素君阳想了想,说道:“大概一炷香之前吧,我来承王府时先前看了下颜小鱼,看她的样子似乎好了很多,纯阳露确实不失为神药。不过刚见到你就见你痴迷的看着窗外,我都有些不忍心打扰。”
林翊川笑了笑,素君阳离开倚靠的墙面站直身子,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痴迷?这可不像你。”
林翊川耸了耸肩:“没什么,只是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这么安逸的早晨。”他突然惊讶一声,说道:“你不是回家生孩子去了吗?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
素君阳哑然失笑,道:“男人用生孩子这个词可不好听!”
林翊川不以为然:“侄儿还是侄女儿?”
素君阳道:“侄儿。”他顿了顿,继续道:“等着你取名字。”
林翊川受宠若惊:“让我取名字?太看得起我了吧!”
素君阳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认识十二年,我又没读过几年书,你读书比我多,自然你来取名。”
林翊川知道素君阳自谦,却也不好推辞,约是一阵风的功夫,他的脸上绽放着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读书还没你读得多,若要我取名字也不会多高雅。”
知林翊川近日心染烦事,一时半刻也只会是大脑一片空白,轻笑道:“搁置在那吧,等这些事过了之后再取也不迟。”
素君阳走过窗前,绕道门外:“不让我进来坐坐?”
林翊川这才发觉他们隔着窗户,当下打开房门。
室内只有朴素自然,素君阳见识广博,天下王府被他拜访过的不在少数,但论最安逸的府邸只有承王府,质朴高雅,屹立于尘世之外,不觉让人感叹昔日老承王淡泊名利看透华丽的高雅。
“难怪这次海祭诏书之后承王府能够得到如此多武林人士支援,老承王的德行从这承王府就能够看出。”
林翊川赞叹道:“老承王却是有着他的高傲,不过海祭之事你从何而知?此事师妹只告知了武当少林和名门世家。”
素君阳玩味道:“你忘了龙古云都?若说学识,天下有奇异谷,但若论情报,唯有龙古云都。仅凭林钟明夏一人便可以知晓天下大多情报,何况龙古云都中存在情报机构,虽然我已经离开龙古云都,但要些情报他们还是愿意给的。”
提及林钟明夏林翊川有些黯然,他总觉得有人在布置一个局,在借他之手寻找林钟明夏,事实也确是如此,包括萧月笙和明原天都被这个布局者掌控,他至今尚不知萧月笙是如何知晓林钟明夏的行踪。
似是看出林翊川的伤神,素君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林钟明夏知晓天下事,他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便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或许他早已经料定了今天。不过……”
素君阳话锋一转:“我觉得林钟明夏死得有些蹊跷,那场火来得也蹊跷。”
“蹊跷?”
素君阳点头:“以我对林钟明夏的了解,他不会是一个甘愿这般死去的人,若是如此他也不会选择离开龙古云都藏到江城,恰巧江城又出现炼刀人。”
“你是说……”林翊川心中疑惑。
素君阳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我想多了,他可能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凡尘,所以他告诉你关于鸣渊刀和炼刀人的事。”他无奈笑了笑:“我嘱托他不要将你牵扯进来,可是他还是告诉了你,或许他有自己的用意。”
素君阳平复心境:“不谈这些,我们谈谈接下来的事。”
林翊川疑惑:“接下来?”
素君阳说道:“你不是想了结炼刀人的事吗,以我猜测,这炼刀人既然已经得到鸣渊刀,下一步应该是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林翊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素君阳说道:“就在你们找过林钟明夏之后的,若非那日他们内防空虚我也无法救出颜小鱼,只是没有找到燕长歌,不过看样子燕长歌也不会有生命之忧。”
林翊川心中瞬时明悟,他一直都很奇怪颜小鱼被谁所救,依照颜小鱼的说辞当日被一名白衣男子带出地宫,今日看到素君阳一袭白衣站在他的面前他便有所猜测,只是不敢肯定,毕竟素君阳说过已经不再理会江湖之事。
素君阳继续说道:“林钟明夏和你说过,鸣渊刀与仙门南尊有关,但他并没有告诉你南尊也是龙古云都的创始人之一。”他感慨一声,说道:“龙古云都已经不再独立于江湖之外,此次炼刀人与龙古云都牵扯极大,这也是我们选择离开的原因之一。”
林翊川问道:“那还有原因呢?”
素君阳脸上显露些微伤神:“我答应了一个人,也因为你。”
“我?”林翊川也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道:“我碍着龙古云都了?”
素君阳点头道:“没错,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龙皇一直在寻找鸣渊刀,这次炼刀人背后应该有龙古云都的影子,只是并没有直接参与罢了。”
林翊川又问道:“你可知龙皇是谁?”
素君阳摇头:“龙皇身份极为神秘,他接见我们时都是在一块屏风之后,纵使在当面会见两位龙王时也是戴着白玉面具遮住半张脸,声音极为空灵飘忽。”
“面具?”林翊川轻笑道:“我真不懂为什么神秘人总喜欢用面具遮住脸。”
素君阳耸了耸肩无奈道:“像我们这些隐秘于黑暗中的人最怕的就是被熟人认出,况且我们所到之处从朝廷到江湖,隐秘一些也是保护家人和朋友。”
从怀中拿出银色面具,面具的银光被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朝阳照映,这幅面具和残星的面具不同,残星面具上刻画的是寒冬,素君阳的面具上却是画着四月的朝阳,那是纯阳月。
素君阳怀念的目光盯着银色纯阳,说道:“这东西跟了我很多年,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张什么样子。”
林翊川又想到了残星,在戴上面具之前他的内心是否也想过摘下面具的一天,当沾满鲜血的双手不能够被溪河流水洗干净时他又如何面对故人。
林翊川突然笑了,他看向素君阳,说道:“我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戴着面具,还被人追杀。”
素君阳呵呵一笑,又是摇头,说道:“多亏你出手,否则今日我也不能坐在这里。”
将面具收入怀中,素君阳本意便只是让林翊川看一眼龙古云都的标志。
“我们继续说说接下来的事吧!”素君阳说道:“林钟明夏没有留下情报并不代表他没有留下后手,其实在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他已经告诉你们线索,只是你们没有在意。”
林翊川满脸疑惑,回忆着当日林钟明夏的话。素君阳见他迷茫之色,便说道:“想想江晚嫣。”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