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梦涵一想到王松林妻子玉敏在法庭上对她的指责,就非常心痛,她无法使自己从往事中摆脱出来。
当年,向沙飞一甩手弃王松林父子回城之后,向梦涵就遭了秧,王家的三亲六故,把怨气都撒在了向梦涵身上。
一天,向梦涵出工回来,正往住处走,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见几个毛头小伙子几里咕咚的从院内跑出来,向梦涵走进院,惊讶的楞在那里,只见她窗前栽种的已是齐腰高的两排盛开的月季花被齐茬茬的平地砍断,遍地是横七竖八的花枝花叶,看着那满地落英和齐刷刷的刀茬,向梦涵一阵阵的冒冷汗,心里直发毛。她不敢想像,那位持刀者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对盛开的鲜花下如此毒手。如果是人,那还不是平肩把头砍下来呀!第二天,她找到大队书记要求查办此事,明知就是那几个毛头小子干的,但几个月过去了,楞没有人承认。最后,还是王松林找到她,非常抱歉的说:
“对不起,向梦涵,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家兄弟指使的几个人干的,他们说是为我出气,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回头,我让他们给你道歉,你就别生气了”向梦涵什么也没再说,她还能说什么呢,向沙飞伤害了别人,还不让人出出气呀。向梦涵默默的为向沙飞承受了这一切。
这些威胁恐赫向梦涵还能忍受,但另她实在不能忍受的是人格上的侮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梦涵经常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指手划脚戚戚查查的不知说什么,一次,她路过一片菜地,有几只小鸡钻进菜地正在叨菜心吃,一个大婶脱下一只鞋准备扔进菜地把鸡哄走,没想到她一甩手竟把鞋扔到向梦涵的身上。接着她又半笑不笑的喊到:
“破鞋!给我扔过来“向梦涵没有理她,她又接着更放肆的喊:
“说你呢,破鞋,给我扔过来。“
“你说谁呢“向梦涵气愤的问。
“说你呢,你们姐俩不都是吗!“向梦涵怒不可遏,拣起那双鞋使劲仍回去,正好砸在那个人的头上,她又把鞋扔回来砸在向梦涵身上,这样几个来回,周围一群人围着笑。向梦涵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后来,向梦涵才知道,那个扔鞋的人是王松林的三婶子。
春去冬来,临近春节的一天深夜,向梦涵从梦中惊醒,只见窗外火光冲天,她居住的集体户旁边一垛喂牲口的草正在熊熊燃烧着。大火借着西北风烧红了半边天,“着火了!快救火呀!”人们慌乱的喊叫着。向梦涵冲出去,扑进火海,她脱下棉衣浸满了水扑打着火苗,人们闻声赶来,火终于渐渐平息了。向梦涵所住之处仅一步之遥差一点就被烧着了。向梦涵咕咚坐在地上,忍不住后怕的掉起眼泪来。这时有人走过来一把把她拉起来说:
“别哭了,这次的火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我来的。”
向梦涵抬头一看,原来是邻居苏大叔。苏大叔是村里的副支书,苏大叔红着眼望着还在冒烟的草木灰烬说:
“我知是谁干的,王八蛋!也太损了吧!“苏大叔为维护村里的治安,得罪了人,招来了这场报复的大火。苏大叔一家辛辛苦苦半年的辛劳毁于一旦,苏大婶气的晕了过去。他们的女儿苏小妹才6个月,救火时没有人管孩子,孩子从炕上滚到地下,摔的头破血流。
“他这是成心纵火,是犯法,告他!“
“可你有证据吗,你逮着他点火的手了吗?“众人议论纷纷。
向梦涵目睹了这一切,她义愤填胸,连夜写了一篇报道,投到了县广
播站,题目是《相煎何太急?》第二天就在全县广播,震动了全县,后来市里也全文转播,震动了全市。县里的记者、市里的记者纷纷到小王庄采访。
村儿里人也对向梦涵赞不绝口:“向梦涵这次可是隔门缝儿吹喇叭
名声在外了!”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人家县广播站相上她了,还要调她去广播站当记者呢!”
“可我怎么听说村儿里的头儿们有不同意的,八成去不了了。”
“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人们的议论也传到了向梦涵的耳里,当记者是向梦涵的梦想,向梦涵打心眼里喜欢,要是真能去该多好啊!
一天,向梦涵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就见县广播站的记者在等她,好象
很焦急的样子,他说:
“向梦涵,我早就知道你,我们经常看到你的文章,你的文笔真好,我很佩服你。特别是你的《相煎何太急?》这篇文章,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和关注。市新闻出版局的陈局长对你的这篇文章也赞不绝口,说你的这篇文章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当前农村狭隘的农民意识的问题,很具有典型性。我们县广播站站长今天让我来给村里送一个通知,要调你去我们广播站当记者。”
向梦涵高兴的说:“太好了,我的理想就是当名记者,什么时候走啊?”
他忙压低声音:“你们村领导不同意,我这是偷着跑来告诉你,你要想办法和村领导搞好关系。”正说着,远处有几个人过来,他紧张的说:
“他们来了,我要赶紧走了。”
还没等向梦涵缓过神来,记者已走远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村里有名的两个没人敢理的老少爷们儿,其中之一就是村儿里的治保主任,另一个是村儿里主管宣传的副支书马雕,人称坐山雕。这两个老爷们儿像一堵墙站在向梦涵面前。还没等向梦涵开口,马雕就说话了:
“那小子刚才肯定已和你说了,你也知道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想不想去?”
“当然想去了。”向梦涵答道。
“那好说,只要你再从新写一篇文章,就说你《相煎何太急》写的不是那么回事,是你瞎编的,你要表示道歉。”
“我为什么要这么写,这才是真正的编瞎话!”
“这不是编瞎话,这是顾全大局,这是我们做宣传的原则。”
“这是欺骗!”
“你要不这么写,你就甭想去当记者,你想离开这,没门儿!”
向梦涵气的嘴唇直哆嗦半天才迸出两个字:“卑鄙!”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自此去县广播站当记者的事情就这样泥牛入海再没消息了。
一年后,已是1977年的秋季,广播里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向梦涵欣喜万分第一个报了名,而且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她填写的志愿是新城广播新闻学院,她满怀信心的等待着。可是录取通知书始终不见,到最后,被录取的同学一个一个都走了,向梦涵心想:比我成绩差不少的人家都考上了,为什么我却不行呢?自信执着的向梦涵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只身跑到县招生办公室,打听的结果是,她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批就发下来了。向梦涵当时是又哭又笑。她赶紧跑回村找到村支书,当时,村支书正在村广播室,向梦涵急不可待的找倒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质问他的声音没想到随着广播传了出去,全村人一下子都知道了。不一会,广播室外就围了好几圈人。支书说:
“负责通知录取的是副支书马雕,你该去找他。”支书推脱。
“嗷,原来是他呀,难怪,他是不会给我,这叫官报私仇,我找他去。”
向梦涵的话音刚落地,就听有人在她身后说:
“不用找,我来了!”坐山雕幌着膀子、横着步子走过来。
“你为什么扣押我的录取通知书!”
“就你这样的,还能让你上大学?”
“你没这个权利,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想一手遮天呀!“
“那就让大伙说说,当年她写文章臭咱们村儿,这帐还没算呢,能让她走吗?“人群中几个他的小喽罗跟着喊:”不能让她走!“
苏大叔走过来,一把揪住其中的一个人的脖领子吼道:
“喊什么喊,不讲理的东西,说,那火是不是你点的?”
“不是,不是“对方吓的缩成一团,两眼像耗子见了猫,狠不能钻到地缝儿里去。
“那你们怕什么,向梦涵那文章哪点写得不好?用这个压人家,说的过去吗?“苏大叔两只大眼像在冒火:
“坐山雕,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跟我有仇,有种的冲我来,干吗拿人家向梦涵开涮,你是不是怕揪出那个点火的人!“
“我怕什么呀?苏老哥,咱哥俩有仇吗?“坐山雕慌忙狡辩着,三角眼一转马上掉转话头,冲着人群中的王松林和玉敏挑拨:
“松林,你儿子管她叫妈,要是让她走了,你儿子可没妈了!“王松林怒不可遏,抡着拳头冲过来:
“坐山雕,你别欺人太甚!“
“你急什么,你说,你说的清楚吗,小林是谁的儿子?“
向梦涵和玉敏上前拦住愤怒的像头狮子的王松林。
向梦涵说:“松林哥,你不要理他。”玉敏拨开向梦涵,话里犯着酸味:
“向梦涵,你要走,你就把小林带走,谁让他叫你妈呢!”
“你混蛋!”王松林的拳头又捶向了玉敏。苏大叔过来把他俩拉开了。
“你们别再添乱了!”说着,他拉住支书和马雕说:
“咱们三个现在都在,不如咱们临时开个现场会,对向梦涵上大学的事表个态,当着大伙的面,咱们明人不做暗事。”
苏大叔举起了右手:“我同意向梦涵上大学,向梦涵是好样的!大伙说是不是?”人们跟着苏大叔也都举起了手:“同意!同意!向梦涵是好样的!”
支书看着激动的人群,也慢慢举起了手:“我也同意!”人们拥到向梦涵身边,把她抬了起来。马雕在玉敏耳边嘀咕了几句,拨开人群溜走了。
清晨,向梦涵拿着行李悄悄走出宿舍,没想到路边上站满了送她的老乡。苏大叔和苏大婶抱着苏小妹站在最前面,人们依依不舍。向梦涵和乡亲们一一拥抱握手告别。向梦涵走到苏大叔和苏大婶面前,抚摸着还在熟睡中的苏小妹,她含着泪郑重的说道:
“苏大叔苏大婶,我不会忘了你们,等小妹长大了,我有办法的时候,我一定把她从村里接出去,给她找个好工作,你们放心吧!”
“谢谢,你这份心,我们心领了。”
“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你们要相信我!”
这时,人群有点乱,只见玉敏抱着小林一路小跑,王松林在后边追赶着:
“你给我回来!”王松林追上来,抢过了孩子。玉敏跌跌撞撞的跑到向梦涵跟前:“向梦涵,我和松林好,都快两年了,因为有小林,他一直不和我结婚,可是小林跟我又不亲从不理我,他跟你那么亲,我求求你了,你把他也带走吧!”
这时,王松林抱着小林也是满脸泪水,小林张着小手扑到向梦涵怀里。王松林又从向梦涵怀里把小林接过去。王松林走到众人面前,擦去泪水大声说:
“老少爷们儿、大妈大姐们,我今儿个要跟大伙说句实话,我要还向梦涵一个清白!小林是我和向梦涵的姐姐向沙飞生的,向沙飞才是小林的亲妈,向梦涵为了她姐姐、为了这孩子,忍着大伙背后戳她后脊梁,她这是忍辱负重啊!”说着,王松林抱着小林向着向梦涵深深鞠了一躬:
“向梦涵,你受委屈了,我们爷俩谢谢你!”
“松林大哥,不要这样,其实,受委屈的是你们爷俩,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和向沙飞,我代表我姐向你说声对不起!”向梦涵抬起身又对玉敏说:
“玉敏姐,也委屈你了,小林我可以带走!”说着,她就真要接过小林。
“向梦涵,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快走吧!”王松林说完就抱着小林,像当年向沙飞走时那样,风了似的跑远了!
向梦涵站在车上向送她的人招手,车尘与人影渐渐远去,向梦涵眼前晃动的是苏小妹和王小林两个稚嫩的面容……
向梦涵正了正身子,擦了擦眼泪,她的思绪从20多年前的小王庄回到了眼前。当年,她曾对那个小王庄许下了承诺,如今,对苏小妹的承诺已经实现了,王小林遭遇了这样的灾难,自己又这样身陷官司之中,前途莫测,怎么办呢?向梦涵感到从未有过的焦虑和不安。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