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隼良意识到自己在跺脚。停住了。大声喘气。停住了。
这里是公共空间。他是很有礼貌的。
“你给她了吗?”
“喂?”
“……”
杨隼良把手机稍微举远一点。
方形的走廊的中央,他坐在长椅的一端。方形的空间以他为中心,只是因为这是他的感觉。手臂向下面沉了一寸。他又把它拿起来:
“喂。”
用什么语气,用什么态度呢。
他也不知道。
而且可能还挺烦躁的。刚才梦见了很多往昔的画面,唯独就是没有好事。
别人最多从你的表情知晓梦的好坏。谁知道具体的画面呢?
最后是不痛不痒的吐字。
足够了。
但是下一句话呢?由谁开口?
数十年……啊,他还不配说数十年。只能说十几年。
那么为什么能认出声音呢。
也不是什么失散多年。
啊啊啊。
杨隼良有点混乱。最后往后仰倒,背靠着墙壁。医院的墙壁。有些人在医院里会很不舒服,有些是因为自以为是的“细菌很多啊”,有些人则是受不了单调的煞白颜色。
但是谁都不会想经常来的。
“你……现在在哪?”
“我在医院。”杨隼良实话实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会有人在自己生身母亲面前撒谎吗?可能不少吧。
“怎么了?你怎么在医院?”
陈赞文往那边看了一眼。母亲既有迷惑也有担心。是他想太多了吗。红茶泡好了。
“看望朋友罢了。为什么回来?”
是冰冷的质问。是隼良会说的话。
毫不留情。
但是毫不留情本身也带着情绪。人不会随便对别人铁石心肠,不是吗?
“……回来见一个老朋友。”
“什么时候走呢。”
“后天就回去。”
“住在哪里?”
“我定了酒店。”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杨隼良抬起头,“妈。”
“你恨我吗?”
陈赞文皱了皱眉头。
母子对话会出现这个字眼吗?
“当然不。”依旧是秒答,“你是我母亲。但是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时间太长了,妈。我已经不再了解你了。你也不可能说你了解我……”
他的房间已经大改过很多次了、六个连屏的电脑可不是每个17岁的青少年都有的东西。一米九也不是什么普通青年能达到的高度。
时间让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让熟悉变成了陌生。让浓情变成了寡意。让每一个大哭大笑的瞬间融化成平淡无奇的此时此刻。
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没空考虑这些东西。
没空考虑……
人的情感。
“……是这样的。我也是成年人了,我懂的。”
“……嗯。”
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是是这个意思。抱歉。后面这些像是哲哥或者文兄会说的话没有说出口。愧疚的话必须省着点用。
况且也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他追问。
“没有了。”
“那,再见吧。我的号码可以记一下。”
“嗯。”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杨隼良把深蓝放进口袋里。好累。他甚至觉得有点绝望了。杨隼良闭上眼睛。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吃饭啦。”
“草。”
杨隼良到处瞟了一眼。没人。夜好像已经深了。倒也不是特别晚。九点。
确实饿了。
今天午饭吃了什么来着?
他确认时间的时候,宏哲已经把午饭取出来了。还是热的。
“专门给你做的。”文兄补充道。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隼良还是对这一点毕竟感兴趣。
“深蓝有定位。我们一层一层找呗。”文兄也坐到长椅上,满不在乎地伸展手臂。
“草。”隼良拿起筷子,“如果我在病房里面呢?”
“我们是一间一间找过来的。”
哲哥回答。
“你们傻吗?!”隼良下意识地骂了一句。
“可能有点吧。”文兄回答。
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一排。三个人,一条长椅。
漫长的一天还没走到头,他们还得回家才算是结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断、不断、不断的突发事件和危机。从未见过的场景、未曾想过的人频频出现、一次一次地冲刷着理智的最后底线。
敌、友、亲人。
血脉所维系者、责任所牵挂者、信念所厌恶者。太多太多了。
今天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已经足够了。
但是即便这么想又能怎么样呢?就算计划全部崩盘、就算运气全部倒戈、就算时间从中作梗、就算背叛接踵而至,你又能说什么呢?
没什么足够不足够的。
也不配说什么足够不足够的。
要行动。
不能什么都不做。
已经没有时间抱怨了。
但是,在那之前,休息一下,也无所谓吧。
也无所谓啦。
迟来的晚饭吃到一半。
隼良放下筷子,向后仰倒。
“冷掉了吗?”哲哥询问道。
“没有。”隼良也伸展了一下四肢,“只是我太累了。”
“我也很累。”哲哥和文兄异口同声。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文兄,“谁来教教我啊。”
“不想要去做的事情堆了一大堆……”宏哲。
“谁不是呢。我现在已经理不清头绪了。这都是谁和谁啊,哪来的真实大反派啊。”隼良。
“就是说啊。这种坏人不是应该只会出现在八点档动画里吗。”文兄
“我是你爷爷到底是什么操作啊……星球大战吗这个是……”宏哲。
“还有那个……夏雨凝该怎么办啊……是不是当初就不该和她摊牌啊……”隼良。
“等等,我们和她摊牌了吗?”文兄。
宏哲和隼良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露出尴尬的表情向后仰倒。
“?又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文兄一脸懵逼。
然后他也向后一仰。
医院的走廊里,三个高中男生向后仰倒。背靠着白色墙壁。
“x,至少我们还活着。”
“你死了或许更好,我们就可以抽身了。”隼良冷笑。
“嚯嚯。”
“至少我们还活着。”哲哥说。
“还有个家。”文兄闭着眼睛说。
“挺不错了。”
其他人不再多话。
漫长的一天还是没有结束,他们还不知道晚上要睡在哪里。这么看来,也许睡在医院也挺好的。
医院的走廊里,三个高中男生颓废地,并排坐着。
“寒假作业还剩大半!”
宏哲突然睁开眼睛。
“滚啦!”
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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