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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逃亡列车》第十二章 车厢里的见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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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后两班车次发生了混乱,也就不存在按座位就坐这回事。女孩拉着箱子,经过思拓的座位旁,犹豫不前。

思拓见一等座位置已满了,就在普通车厢随便找了个左边靠窗的位置坐下,而他的隔壁还有一个空位。

到底要不要坐下来呢?女孩遭遇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时刻。

她担心思拓把她想成要纠缠他的变态,可是又不想要放过与他接近的机会。

“不管了!”她咬咬牙,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决心”下得力度之大,也波及在专注看手机的思拓。

他惊恐地抬头,又看见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此时他的口罩已经松掉了一边,露出来的嘴巴鼻子闷得红红的。

女孩把手抬到脸边,提醒他口罩没带好这件事。

思拓本来戒备地盯着她看,被她这么一比手势,才意识到了这个疏忽,赶紧把口罩戴回去,然后镇定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又在看手机了。

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编辑一条博文上,暂时没有空搭理路人。

女孩见过口罩之下的那张脸,确认无疑他就是思拓本人!不禁心想这是得要多少年才能修得的同车行啊!她是做梦都不敢这么瞎编,于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谢天谢地,痛感太真实!她竭力地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可是好难……

思拓对于身边这位陌生女子跌宕起伏的心理戏浑然不觉,只顾低头在编辑框里将一段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苦思冥想,一直在找最合适的措辞,最能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女孩一想到自己和思拓正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她的节奏就会由于过度在意而乱掉,导致紧张地透不过气来!所以她也是既幸福又煎熬呐,近在眼前的人,可是她爱了五年的星星,星星本该挂在天上,供人仰望,如此实在地与之肩并肩,她实在有些诚惶诚恐。

女孩掏出手机来,本能地想要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一下这次奇遇,她颤巍巍地手指好不容易点开了对话框,手机就叮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明星社交动态更新的提醒——“你的宝贝pharos__思拓发布了一条动态”,她惊讶地扭头看了眼就坐在旁边的思拓本人,所以——他刚才一直看手机其实是在发博?实在是妙不可言,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见证这一过程!

来不及感慨,她连忙点开查看,想知道思拓分享了什么好东西——

“我现在正在列车之上,用自己的手机发布信息。这件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纯粹根据自己的判断下的决定。请大家听一下吧。并且告知其他人吧。我将从pharos中退出!”

也许思拓方才所纠结的未必是那些删除又添加的字眼,而更应该说是按键发布的时机,他承认自己并没有别人想的那样狠心决绝,事实上直到推送后一秒他也仍处在犹豫之中,可即便如此,他还决定昭告众人,实在是因为不愿意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女孩的脸色骤然大变,她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两遍,三遍,还是无解,“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了呢!”她的心情由狂喜一下子跌进谷底,只听见脑子里一阵轰鸣,她蹙着眉,僵持着手机仿佛石化了一般。

明明旅程才刚刚开始,躺靠在座椅上的思拓却精疲力竭,在博文发布成功之后,虽然大有解脱之感,可他的心情同时也彻底地悲哀了,他极其颓丧地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城市,田野,树林,路轨,一切都像在与他告别。

他本以为,这一消息带来的连锁反应会离自己很远,意外的是,身边的女孩是第一个向他发难的人——他感到莫名其妙,无意间瞥见女孩颤抖的肩头,她好像在哭,是幻听吗?啜泣声很微弱,需要很久才会听见。

“什么情况?”他在心里纳闷。

女孩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爱的不止思拓,更是pharos这个整体,如此轻描淡写的退出看起来只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她很难说服自己这会是思拓会下的决定,她还以为pharos对他而言是他最想要捍卫的存在,又怎么会想到,有天这个存在竟会是由他摧毁!

她顾不上别的,抬头看着思拓,噙着泪,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责备。这时她才明白她,无论宣称自己有多热爱pharos和思拓也好,她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她能说什么呢?如果原先的热血早已凉透,往日的浪漫成了一厢情愿,她还能说什么呢?

思拓与她面面相觑,这种对视郑重得有些奇怪,他明显感受到女孩的难过,也莫名生出一种是自己惹哭了人家的错觉,可他们完全不认识,这太荒唐,他很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女孩伸手进入自己的手提包,摸索了一小会,在暗格里掏出了一支笔来,默默地递给了他。

小小的钢笔上,栖息着一只振翅的火鸟,金色的图案和银色的笔身浑然天成,笔盖最末的一端还有一圈绿色的玉石。总之,从它显露的出来的讯息可见这并不是支普通的钢笔。

思拓定晴一看,这不是爷爷给他的钢笔吗?怎么会在这里!他惊讶地挑起眉来,惶恐地接过钢笔,不忘仔细颠来倒去地查看。女孩一直保留着,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它物归原主,但是她一直都有放在身边,说是当成一个念想也好,说是以防万一也罢,冥冥中自有安排。

“上次你来我们餐厅落下的,刚好被我收到了,也不见你们来找,所以就一直留着,想着哪天有机会能给你还去,”女孩收敛了情绪,抹了抹泪,平静地向思拓讲清楚了原委。

“呃——餐厅?”思拓印象中这支钢笔确实是在给人签过名之后不见的,这个女孩明显知道他是谁,而她口中的餐厅就钢笔最后一次出现过的地方。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孩眼睛里又闪起泪光。

思拓真的用力回想了一下,确实没记起来,他皱了皱鼻子,说道:“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意料之中,女孩忍不住苦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讽刺,她点点头,说道:“没关系,我明白。”

“谢谢你。”思拓还是真诚地对她表示感谢,甚至还等着她诸如“签名”之类的请求,只要做得到他都会满足她的。

可是女孩没有接着说话,她变得很消沉,眉眼低垂,这个模样同她刚刚上车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思拓心里本来就有事,见她欲言又止,更是觉得沮丧。

“你这是要回老家吗?”过了好久,女孩才发问,俨然是纠结过后的问题。

思拓愣了愣,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老家,看来不止是粉丝,还是个铁粉,一瞬间,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了先前的警惕,坦白道:“对。”

“我也是回老家。”

“青津?”

女孩摇摇头,说:“长平站,青津前一个站。”

思拓点点头不作声,两人间略尴尬的交流还在继续。

女孩又拿出手机看,发现短短半个小时,那篇博文转载量已经上万,哀嚎一片,大多数人表示震惊以及难以接受。她忽然感到分裂——明明思拓已经在网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在她面前却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看到女孩对着手机不发一言,思拓顿时猜到她消沉的原因,不由得感到慌张,他还从没有想过在逃避之后要如何面对歌迷——这一让他敬畏的存在。

女孩抬头,见思拓的表情特别尴尬,她也感到很窘迫,这个局面到底算什么,——偶像跑路抓包现场吗?这和她幻象的浪漫场面实在是出入太大了吧!

“在看……你刚才发的……”女孩强笑着,她不敢直接提,只能是拐弯抹角地说话。

思拓表面上波澜不惊,惯性地点点头,没有别的方式回应她。

“我竟得到了他本人第一时间的确认。”她在心里想着,嘴边的笑意彻底凝固了,顿了顿说道,“本来,超期待你们第一次演唱会,我一点点存了钱,就为了能去前排看你,这个……现在的意思……是不是……不开了?”

她失落的语气对思拓来说无疑是某种程度上的酷刑,思拓真的慌了。这个时候退出乐队,势必会引来一系列连锁反应。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可这当面的质问来得比想象中快太多,面对歌迷,无论过去现在,他从来都有所保留,关于事实,他究竟能透露到何种程度,而何种解释才是最能被接受的?他是真的认真考虑过,可以的话,不去隐瞒,去倾诉,他一直以来的渴求,都是感同身受,也小小地企望着此次选择能够被理解。

可他没有说明更多,不去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这又是相当矛盾的做法。大概他还想为自己留点姿态吧,毕竟,在这场未开始的战役中萌生退意的是他,抛下其他战友的人也是他,如果一切因他而起,那后果也要咬牙承担,在所谓“背信弃义”的事实面前,他的伤痛始终是软弱的借口,所以即便委屈,也不屑启齿。

“抱歉。”思拓酝酿半天,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两个字。

听见他的回答,女孩更加确定了他退出的事实,有种溃不成军的感觉,“为什么?”她问,语气中带点责备也带了点怨恨,连她自己都很惊讶。

思拓看着她的眼睛,明明陌生的两个人仿佛多年旧识,目光无比深沉地交织着,许久,他试图开导道:“不是有句老话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说的过于轻巧了,女孩几乎读不出他话里的深意,她只是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悲哀,有种被现实打倒的挫败感,她强烈地意识到,偶像无非是她自己幻想的寄托而已,真实的他们或许并不如想象般完美。她也很有分寸,不去深究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思拓去意已决,那个她曾热爱过的名为pharos的乐园,看样子思拓不能为她继续守下去了。

与此同时,广播就响起:“旅客朋友们,列车前面停靠站是长平站,请到站的旅客带齐行李下车。”

能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女孩深知缘分到此为止了,心酸一下子又涌上心头,她急急忙忙地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手账本,这本子陪伴了她三年之久,几乎成为一个幸运物,上面剪贴着所有的追星记忆,还用文字记录着琐粹日子,无论去哪里生活,她总是带着。本来她的用意是想让思拓给本子签个名的,匆忙递给思拓之后,她又忽然改变了心思,想来如果这是最后的回忆的话,她希望让思拓记住自己,还有记住与pharos有关的那些过往。于是,她极其不舍的起身离开,连再见也不忍心说,就下车了。

思拓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也以为是要签名,二话不说翻到空白的一页,郑重地签下自己名字。可是再抬头,女孩就不见了。他捧着手账本,张望着,找不到它的主人。长平站停了又开走了,看来她已经下车了,等物归原主似乎不可能了。思拓呆呆地看着本子,他对女孩的做法感到不解,为什么留给他这本子,像是两清的意思,也许是对他失望到脱粉了吧?

列车很快开进一个洞口,洞口之上竖着“扬名隧道”四个红色字牌,一切还是思拓印象中的样子,这段全长1820米长的隧道,一旦进入,仿佛要切断了思拓和过往的关联,车内的光线弱了下来,压强差小小地刺激着耳膜,思拓来不及去回想方才的女孩,他只有一个念头,——离青津愈近了。

车窗外是无限延伸墙壁和路轨,有种幽闭又开放的错乱,思拓眼睛盯着外头,在微弱的照明下一闪而过的是一些看不懂的图案,思拓以为是什么标语之类的,没有去在意,随后而至的,后颈是一阵刺骨的疼!

他忍不住低嚎,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发现它极其僵硬,随后甚至连扭动一下都办不到,思拓冷汗直冒,疼还是越来越钻心,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一个人在位子上动弹不得,他想拍打椅背博得关注,却很快眼白一翻,几乎快要昏厥过去!这是什么情况,他无法看见,一个极其诡异的事实是——他后颈的刺青正非自然地一点一点慢慢褪去!

乘务员小姐即将路过,见后排位子上有些异动,她加快脚步,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思拓凭空消失,位子上空空如也。乘务员揉了揉眼睛,她相当疑惑地停了一会,自我安慰道一定是看错了,——大变活人,怎么可能?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是看走眼了,她有些慌张地走开了。

然而思拓到哪去了?10节车厢都没有他的所在,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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