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浑身一僵,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却猛地站起身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背后,抬着下巴看着邱离:“臭奴才,又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即使他藏得那么快,邱离还是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包子影。
“奴才从今天开始要在宣庆宫当差了。”邱离笑眯眯,“以后就要和殿下一同在这宣庆宫了。”
楚淮惊讶地看着她:“还是扫地呀?”
“并不是。”邱离笑了笑,“殿下,奴才先送您回屋吧,您一个人,如今的季节蚊虫太多,外面不安全。”
楚淮高高抬起下巴,似乎这样就能维持住他皇子的威严:“哼!要不是那几个给本殿下送吃食的奴才迷了路,本殿下才不往外跑呢!”
他气哼哼地往外走,手里还攥着那个包子,邱离趁机摸了摸,凉冰冰的。
她心里不舒服,太后不过才去世几个月,宫人就将六皇子怠慢成这样,皇帝儿子多也就罢了,可刘贵妃难道认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么?
韶华易逝,没有儿子的话,她又能荣宠到几时?现在可没有一个再庇护她的太后了!
相公不过还是个孩子,他们怎么能对他这样冷淡?
邱离迈了两步跟在六皇子身后:“殿下,您想吃点什么?奴才现在差人准备。”
“和平时一样!”六皇子没有回头,邱离看不见他的表情。
等进了内院,邱离上前握住六皇子的手,他讶异地回过头,那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却异常可爱。
“刁奴,你……”
“殿下。”邱离放柔嗓音,“包子赏给奴才吧,奴才差人给殿下准备更好的。”
楚淮刚想斥责这个放肆的奴才,可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痒痒麻麻的,他张了张嘴,斥责的话没有冲出口。
这个奴才想做什么呢?
他抬眸看向邱离,阳光在她脸侧,余晖落在她脸颊上,唇角的笑容温柔又包容,眸底的光芒明亮温柔。
楚淮愣了愣,慢慢松了手的力道,邱离把包子放在桌上,含笑道:“殿下,让奴才为您打水净手,您稍坐片刻。”
说完她转身去井边打水,楚淮扒着门框,看着她端着铜盆走远,抿了一下唇。
这个奴才……要干什么呢?
邱离打完水端着铜盆回来时,就见楚淮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拿着杯子在喝一杯冰凉的茶水。
大师:“小孩喝凉水不大好吧?”
邱离闻言,上前摁住杯子:“殿下,奴才给您重新烧水,喝凉水容易闹肚子。”
楚淮似乎不解地蹙了蹙眉:“可我最近都喝的凉水,喝习惯了……”
幼小的皇子怎么会喝的惯冷冰冰又变了味儿的凉茶?邱离有些无奈地放下铜盆,用绢布浸湿后给楚淮擦手:“殿下,凉水生冷,也可能会落了虫子进去,如果被喝进肚子,岂不会肚子痛?”
楚淮闻言,仿佛真的肚子痛起来了似的,皱着眉头烦恼地去摸肚子。
邱离给他一根一根擦着手指:“殿下稍坐一会儿,奴才差人给殿下做吃食,然后烧水重新给殿下沏茶。”
楚淮眨了下眼睛,随后“恩”了一声,童声稚嫩,让邱离有些心酸。
她把水倒掉,然后起身往外走,楚淮有自己的膳房,可是此时膳房安安静静,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也太惨了。”邱离道,“楚淮的处境也太糟糕了。”
大师:“你也会跟着糟糕的,只要你站在楚淮那边。”
大师难得说得这么正经,邱离想了想:“只要他是我相公,我就得站在他这边啊。”她穿过膳房往外走,越走越偏僻便能稀稀拉拉看见几个人影。
当初宣庆宫差走那么多宫人,却没留下几个好的。
此时,在廊檐下赌钱的几个吆喝着赌钱的小太监正是如此,有两个宫女围在一边,其余的在屋子里嗑着瓜子嘻嘻哈哈,倒是开心得很。
邱离冷着脸走过去:“放肆!”
冷不丁一声,吓得摇骰子的小太监手一抖,几颗骰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他们扭头看见邱离,不满道:“你突然吓人做什么?”
邱离:“身为宣庆宫的奴才,竟然百日赌博,你们好大的胆子。”
“呵,你是以前洒扫的小太监吧?”小太监冷笑一声,“还管起我来了?”
宣庆宫以前编制人员虽多,偶尔也不乏有可能见过一两面,这个呛声的小太监便是和邱离见过一两面,有个印象。
邱离慢悠悠拿出牌子:“我现在是宣庆宫的总管,你们如此怠慢六皇子,是不是想让我上报贵妃娘娘,然后治你们个死罪?”
几个太监顿时脸色发白,他们不了解宫闱秘事,只要皇帝和贵妃还没有公开翻脸,贵妃的名头就永远好用。
听见外面的动静,屋子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宫人匆匆忙忙奔了出来,神色慌张,看到邱离手里的牌子时,也跟脸色煞白。
邱离似笑非笑:“聊够了?瓜子儿可香?”
宫人们跪了下去:“求公公饶命。”
邱离没吭声,现在楚淮渐渐失势,要再想办法派人来不容易,这几个人还必须留着用。
唉……好麻烦啊……
她顿了顿,负手缓慢地道:“殿下似乎很久没有吃到热乎乎的饭了……”
几个宫人连忙起身:“公公,奴婢们现在就去。”
他们跑得很快,似乎生怕邱离反悔要责罚他们。
邱离转过身,淡淡瞥了几个小太监一眼:“三天之内,宣庆宫上下打扫干净,如有偷懒,我绝不手软。”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的应了声。
邱离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没什么漏洞,就暂时先回去了。
此时,楚淮小胳膊交叠趴在桌上,面前一个小巧的茶杯干干净净,里面的茶水被刚才的奴才给倒掉的。
他不是说要回来烧水吗?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楚淮晃荡着桌下两条短腿,微微垂下眸子,那双尾羽般的长睫毛轻轻**着,映射着他内心的不安。
他想起福公公跟他作揖,用一如既往的尖嗓子和谦恭的表情道:“殿下,奴才从今儿开始就不在宣庆宫当差了,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
他脸上最常见的就是谦卑又恭顺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事事做得很熨帖,但也绝对不是心疼自己这个皇子,至于为了什么,他隐约是明白的。
王嬷嬷是从来到宣庆宫开始就一直照顾自己的嬷嬷,宣庆宫调任奴才的时候,她也跟着被调走了。
楚淮歪头想了想,想起王嬷嬷走那天,在他面前跪着哭的模样,说自己照顾了他这么多年,被调走舍不得,好像真的挺可怜的。
王嬷嬷虽然是个奴才,但也是一个照顾了他两年多的好奴才,楚淮心里也挺舍不得王嬷嬷的,便赏了她一些金银,王嬷嬷突然兴高采烈地磕了一个头。
楚淮顿时就不难过了。
原来……这个奴才只是想要赏赐呀。
他心念一动,跳下凳子啪嗒啪嗒跑到里屋,拉开抽屉,发现里面还有一块玉佩。
上好的羊脂白玉如手冰凉却温润,触感是说不出的细腻,只是孤零零躺在抽屉里,有些埋没了它。
楚淮握着那块玉佩,啪嗒啪嗒跑到门口,看着门前斑驳的树影,捏了捏手心里冰冰凉的玉佩。
那个奴才怎么还不回来呢?
吃食要做这么久吗?还是说……不回来了呢?他已经准备好赏赐了呀。
楚淮突然拿不准了,咬着下唇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站了多久,楚淮转过身,把羊脂白玉放在桌上,又爬上凳子,看着桌上那个刚才被那奴才放着的冷包子,咬了一下手指。
肚子饿了,就吃这个吧。
他伸出手,慢吞吞去拿包子。
“殿下。”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楚淮瞪大眼睛,看见一个人影踏光而来,原本刺眼的阳光渐渐在她身上柔和的融为一体,让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殿下。”她踏进门内,楚淮睁开眼,方才的光芒都不见了,似乎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真奇怪。他疑惑地歪了下头。
“膳房做晚饭还需要时间,请殿下赎罪。奴才先行掏了几个鸟蛋,给殿下做了蛋羹,殿下先吃碗蛋羹吧。”邱离温和地道,手里的端着一碗蛋羹。
楚淮看着她唇边淡淡的笑容,一点也不像要他赎罪时求饶的样子。
他上前两步抓住邱离的衣服,邱离身子一晃,差点没端稳蛋羹:“殿下……”
然而她话没说完,就听楚淮:“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
邱离被吓了一跳,他怎么突然哭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都埋在她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攥紧她的衣服,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殿下。”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刚才蛋羹差点洒了。”
可楚淮只是哭,不回答她。
邱离想了想,有点明白了。
从楚淮那天在刘贵妃面前的表现来看,他如果不是极端聪慧,那么就是心思敏锐。
宣庆宫发生变故后,当初伺候在楚淮身边那一帮浩浩荡荡的宫人一个都没留下来,也许有想离开的,也许有被迫离开的,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足够让小皇子感觉到世态炎凉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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