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离点了点头：“总管太监怎么能离开这里呢？”

谁说不可以的？小皇子嘟囔道：“福公公不就……”说了一半他赶紧住了嘴，可不能让这奴才听了去！

邱离耐心地道：“殿下，奴才来了这里，就没打算离开，只要殿下不赶奴才走，奴才就永远不会走的。”

小皇子一听，委屈了，当初福公公比这说得还要好听，还不是走了。这奴才也说得这么好听，会不会也走？

小皇子板着脸，越来越不开心了。

“……”邱离有点懵，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瞧瞧，她刚才的话多熨帖啊，怎么他反而生气了？

邱离想了想，又轻声道：“殿下，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口说无凭，就让时间来证明奴才的话吧。”顿了顿，她道，“奴才去端个盆儿来。”

邱离转身出去，小皇子看着她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小声嘀咕道：“好听的话都不说，哼。”

因此等邱离端着盆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小皇子只剩下半个脑袋浮在水面上，气鼓鼓的吐着泡泡。

小孩的心思真难猜。

邱离装作没注意到，端着盆儿给他清洗头发。

洗了个痛快的澡，头发也清清爽爽，小皇子握着一本书坐到桌前，借着油灯一页一页的翻看，邱离忙活完回来，见状便道：“殿下，灯下伤眼，不如明天再看吧。”

小皇子挺直了脊背：“父皇常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本殿又怎么能在学业上倦怠，沐浴完也没什么事做，不看书做什么呢。”

邱离道：“毕竟伤眼，殿下如果想看书，奴才趁明早将殿下的书房打扫出来，殿下去书房里看，可好？若是伤了眼，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皇子捧着书，认真地想了想：“好吧，那今天晚上就不看了。”

说着他把书阖上，放在桌上，跳下凳子往里屋走。

邱离把书放回书架，顺手擦了擦桌面，却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就见小皇子呼吸急促地瞪着眼睛：“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本殿要就寝，你这奴才怎么不伺候？”

邱离挠挠头，她没做过太监，也不知道太监到底要精细到什么地步，便起身含笑对小皇子道：“殿下，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现在就去伺候殿下就寝。”

小皇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松了些：“那还不跟过来？”

邱离快步跟过去，小皇子坐到床沿，优雅地抬脚，她蹲下身帮小皇子去了鞋，随后笑道：“殿下早些休息吧。”

小皇子拉着被子躺下，一颗心脏咚咚直跳。

邱离又道：“奴才退下了。”

小皇子心脏顿时一停，他几乎反射般起身，小胖手胡乱一抓，竟然揪住了邱离的头发。

“……”邱离一个趔趄跪倒在床边，狼狈地看着小皇子，却发现小皇子呼吸急促，大眼闪烁，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

她诧异地掰开小皇子的手：“殿下？”

小皇子抿紧嘴唇：“你要去哪儿？”

“……奴才去外面找人给殿下守夜。”

“你不守？”小皇子瞪着她。

“……”邱离恍然大悟，笑眯眯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奴才守，奴才守。”

小皇子这才呼出一口气，硬邦邦地道：“就在床边守着，以前福公公都是这样的！”

邱离不怎么信，但是还是颔首道：“是，殿下。”

“本殿早上起来看不见你，你就等着被罚吧！”

邱离恭敬地道：“是，殿下放心，奴才不会离开的。”

归根结底，小皇子没什么安全感。邱离灭了灯，搬了椅子守在床边，确认小皇子睡着后，又蹑手蹑脚起身。

——她该去找贺公公习武了。

……

清晨，邱离鼻青脸肿地结束了半夜的修炼，忍着疲倦和疼痛在房里上了药才匆匆摸去宣庆宫，好在小皇子还没醒过来，她招呼厨房做早膳，随后才回到屋内打开窗户，又把帷帐挽起来。

此时的小皇子规规矩矩盖着锦被，一夜好眠让他白生生胖嘟嘟的脸颊染上微醺的酡红，邱离忍住了捏他脸蛋的冲动，轻声道：“殿下，该起床了。”

邱离本以为小孩不容易叫醒，却没想到只是喊了一声，小皇子就迷茫地睁开眼，转头看着邱离，大着舌头问道：“天亮了吗？”

他惺忪的睡颜不停眨啊眨，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起起落落，邱离忍不住笑道：“天亮了，奴才伺候殿下起身吧，殿下今日要用的课本也已经给殿下收拾好了。”

课本？

小皇子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慌忙道：“快快快，现在什么时辰了？本殿是不是又要迟了？”

又？

邱离一边给他找衣服，一边随口道：“殿下经常迟到么？”

背后的小皇子没出声，邱离找了件月白色的锦袍，刚转身，就见小皇子奶白色的脸羞得通红，见邱离看过来，他当即挺直了腰：“放、放肆！还不过来伺候本殿更衣！”

……恩，看来是经常迟到了。

邱离帮他穿好衣服，伺候洗漱完毕，宫女匆匆把早膳端上来，小皇子大概还是担心迟到，吃得有些快。

吃完早膳，邱离吩咐宫人收拾妥帖，趁着小皇子去念书时将宣庆宫打扫出来，随后便跟着小皇子去上书房。

由于还没立太子，所以皇子们统一在上书房拜学，纵然刘贵妃荣宠一时，楚淮还是在上书房的位置也仅仅是比其他皇子靠前一点罢了。

归根结底，小皇子年纪小，个头小，坐在前面一点，其他皇子还真挑不了刺。

给皇子们上课的是三朝元老卫太傅，做了两任帝师的他对教育皇子十分有心得，品德兼备，尽职尽责，有时候他甚至来得比皇子们还早。就譬如今日，邱离跟着小皇子匆匆去上书房的时候，卫太傅正站在窗边接着熹微的晨光看书，听见后面传来动静，他扭头，小皇子便恭恭敬敬道：“弟子见过太傅。”

邱离也跟着躬身。

卫太傅起身，有些诧异地避开他的礼，又看到后面跟着邱离，这才道：“殿下身后这个宫人好似没见过。”

小皇子大概没想到卫太傅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茫然地抬头：“这是弟子宫里新调来的宫人。”

“唔。”卫太傅大概对小皇子的处境比较了解，便道，“那以后便不会迟到了。”

话音一落，小皇子脸颊一红：“是，太傅。”

邱离伺候着小皇子入座，又在旁边帮他整理桌子，研磨墨砚，卫太傅在旁边静静观察：“六殿下近来课业落后，可要加倍弥补上才是。”

小皇子放在膝盖上的两只小手攥紧：“是，太傅。”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稚眉紧蹙，一副十分紧迫的模样。

邱离给他倒了杯温水，安慰道：“殿下不必忧心，以殿下的才智，想必很快就能追上的。”

恩，这奴才总算知道夸人了，小皇子面不改色，只是下巴微微抬了抬：“当然了！”

卫太傅：“……”

很快，皇子们纷纷踏入上书房，看见楚淮来得这么早，都有些惊讶，在他后排坐着的一名少年郎看了看楚淮，又看了看邱离，嗤笑道：“六弟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不赖床了？”

楚淮侧头：“四皇兄，我从不赖床！”他有些骄傲地道。

四皇子挑眉：“那怎么总是迟到？”

“……”楚淮面色微窘，耳根更是一片通红，他气恼地看向邱离，邱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低头整理纸张，就听小皇子辩驳道：“都是奴才睡过了头！”

四皇子一百个不信，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卫太傅敲了敲戒尺：“各位殿下，我们开始上课吧。”

四皇子和小皇子顿时噤声。

邱离有些意外——皇子们上课还是挺认真的。

然而，他们还能更认真，中午吃饭的时候，邱离正在布菜，就听小皇子和其他皇子争执书本内容，虽然各位皇子年龄较小皇子大一些，看似争执实则有暗讽之意，但小皇子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故意的，总是把皇子们辩驳得无话可说。

等他一口气顺了，邱离才笑眯眯道：“殿下，可以用膳了。”

楚淮喝了口茶，这才坐下来规规矩矩用膳，大概因为辩赢了几个兄长，他心情格外好，连吃饭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邱离不经意抬头，又见几个皇子们面色难看地各自离去，心里顿时有些微妙——小皇子这么肆无忌惮得罪人，没问题吧？

大师低声道：“……有问题也没办法了，谁叫他已经酿成错误了呢？”

“……大师，你声音为什么要压这么低？”

“我电影院看电影呢，《凯撒使者7》！我从第一部就开始看了！终于！终于等到——”

邱离面无表情：“大师，我不想听。”

“好吧。”大师一秒正经，“那我就看电影了。”

小皇子的一天其实很简单，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事可干。

但小皇子处境很微妙。中宫无人执掌，太后仙去后，刘贵妃独揽后宫，让老皇帝专宠她一人，跟个皇后也差不多了。可即使跟皇后差不多，也不是皇后呀。

其实刘贵妃离后位也就一步之遥了，如果真的卫冕中宫，以小皇子的身份，是当得起这个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