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似乎憋着一口气，好半晌才道：“那就查！可是这个奴才剖了朕的宝马，朕不可能不追究！就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两个宫人上来将邱离拖下去，楚淮惊慌地扑过来，一巴掌挥开旁边的宫人：“快住手！滚开！你们快住手！”

老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子！竟敢在朕面前放肆！还不快点拉开他？！”

宫人们手忙脚乱来将楚淮扶开，楚淮心中惶然，跪下磕头：“父皇！这奴才都是为了救儿臣！求求父皇放过他吧！”

五皇子跪在地上，心道这六弟真是脑子不清楚，父皇明明都气成这样了，他还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老皇帝勃然大怒：“来人！把太子殿下送回去！等回了皇宫，你就好好闭门为太后抄写佛经！”

这个惩罚可不得了了，邱离连忙道：“殿下，殿下，不用担心，陛下一定会会查明真相的，殿下安心听陛下的话就好。”

楚淮泪眼婆娑望着她：“安安……”

邱离道：“殿下，别怕。”

帐篷外沉重的闷响声响起，楚淮咬紧牙关，泪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

入了夜，渐渐转冷，夜风刮过帷帐，一丝凉意窜进帐篷内。不远处的篝火是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但离得近的太子帐中，却一片手忙脚乱。

血水被端出去一盆又一盆，楚淮跪坐在床边，握着邱离凉冰冰的手，眼泪珠子一串一串砸落：“安安，安安，安安，你别睡啊，你别睡啊……”

宫女为难地道：“殿下，奴婢要给公公上药，请殿下回避。”

回避？没上药？楚淮一听顿时来了火气，带着哭腔吼道：“都抬回来多久了还没给安安上药！现在就上！”

宫女为难极了，太监好歹是身子污秽之人，怎么能让太子看了身子去。

楚淮嘶吼：“快上药！”

“大老远就听见六弟你的声音。”五皇子用扇子挑开帘子，一进门就被这满屋子腥气熏得皱了皱眉，随后就望见床上狼狈不堪的人，他见到楚淮还握着邱离的手，遂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对了，六弟。”他又侧开身子道，“我在外面碰见来寻你这奴才的太监，说是专程过来给你这奴才上药的。”

楚淮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量矮小的太监，那太监上前一步：“太子殿下，奴才是司礼监跟着吴公公参加秋猎的，听说何公公出了事，特意过来，请两位殿下和各位回避一下，让奴才给何公公上药吧。”

五皇子自然没什么兴趣看一个太监上药，一边转身一边道：“这奴才上药倒还讲究。”

他挑帘出去了，楚淮起身，哽咽地看向那太监：“我可以守着安安么？万一你要对安安不利怎么办？”

那太监微微笑了笑：“殿下若是不放心，就在帐门口等着就好，奴才很快就能伺候好何公公的。”

楚淮犹豫着，宫女只好劝道：“殿下，先出去吧，早点让何公公上药吧。”

楚淮听罢，这才不再犹豫，起身跟着出去了。路过太监时，他见那太监果然身量很小，忍不住擦了擦眼泪问道：“你多大了？”

太监欠身：“回禀殿下，奴才今年十三了。”

那岂不是和安安一样大？楚淮跑神的想到，这些太监明明都十三了，看起来还和他差不多大，难道太监都是这么瘦弱的？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出了帐篷，就看见五皇子带着小豆子站在不远处。他又看了一眼小豆子，走过去问道：“五皇兄，小豆子今年多大了？”

五皇子瞥了他一眼：“刚才还哭成那样，现在就有心思关心我的近侍多大了？小豆子，告诉他你多大了。”

小豆子便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奴才今年十三了。”

竟然和安安一样大。楚淮纳闷地望着他：“你看起来比安安还大。”

小豆子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安公公很挑食，奴才几个在上书房用饭时，发现安公公少食荤腥，所以人瘦弱点也是正常的。”

五皇子心道，难怪看起来那么小，可是再怎么样一个正常男人不食荤腥也稍微有点……咦？不对，也不算正常男人了。

可楚淮不说，五皇子还不觉得，一说，他当真觉得，一直以来看邱离都有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但是他还不知道这种不协调感是为何，毕竟有些太监天生就瘦小，并不稀奇。

……算了，他关心别人家的太监做什么？

五皇子不紧不慢地道：“你今日竟然为了个奴才顶撞父皇，你是不要命了？”

楚淮垂眸：“安安不是普通的奴才，安安救了我很多次，也保护了我很多年。”

五皇子嗤笑一声，凑近了些，低声道：“他身为你的近侍保护你不是理所当然的？替你挡刀也是使得的。区区一个奴才，死了一个，还有其他的。怎么就抓着不放？”

楚淮鼻尖微酸，可安安不一样啊，他的童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安安才每天陪伴他、开解他、鼓励他。他抿了抿唇，眼眸潮湿：“安安不一样。”

五皇子闻言，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好吧。”

说完便带着小豆子转身走了。

楚淮酸楚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扭头望了一眼帐篷里太监上药的身影，喃喃道：“安安真的不一样啊……他像我的亲人……”

欢声笑语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蔓延，他站在这方却无人注意。楚淮伸手揉了揉眼睛，眸底落下一片黯然。

到了半夜，邱离忽然发起烧来。

从司礼监过来的小太监有条不紊地解开邱离的衣服，对楚淮道：“殿下请到后面去歇着吧，奴才来就好。”

邱离双眸紧闭，唇色发白，皮肤却如火烧，楚淮强作镇定：“我想守着安安。”

小太监道：“那殿下背过身去吧。”

楚淮闻言，还是背过身去，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紧张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太监道：“奴才马上要给何公公灌药。”

楚淮更紧张了：“灌什么药？”

“退烧药。”

邱离虚弱地嘤咛一声，楚淮心中一慌，连忙转过身来，大步走过来：“安安？！怎么了？！”

小太监不动声色牵起被角盖在邱离身上，头也不抬地道：“公公不想喝药。”

“怎么能不喝呢？”楚淮急得满头大汗，“药给我，我开喂安安！”

小太监自然是不会把药给他的，便道：“殿下，请稍安勿躁，公公很信任奴才，待奴才跟她说说话，她会喝下去的。”

楚淮有些烦闷，怎么搞得好像安安和这太监很熟的样子？

随后他就见小太监有条不紊在邱离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邱离这才张嘴不紧不慢喝了下去。

楚淮忧心之余，更觉得烦闷了。

小太监伺候了一晚上，楚淮也一晚上没睡着，早上起来还得去陪着老皇帝打猎，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他匆匆跑回来，却发现帐中人去楼空。

楚淮愣了愣，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底巨大的恐惧快要将他淹没，仿佛有人死死卡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他怔忪地往后退，却撂翻了凳子摔在了地上，屋外的侍卫听见动静，慌忙进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楚淮连滚带爬起身，死死抓住侍卫，眼眸通红：“安安去哪儿了？！安安为什么不见了？！”

“是指何公公么？”侍卫愣了愣，随后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清早有几个内侍将何公公接回宫了，说要回宫治疗，临走前何公公也留了话，让殿下不用担心，好好玩。”

楚淮一怔：“安安留的话？”

侍卫点头：“是的，太子殿下，千真万确。”

楚淮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松，顿时感觉指尖**，双腿发软。

安安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捂着脸，呜咽出声。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邱离留下他一个人。

秋猎三天，楚淮心神不宁回了宫，留在京郊的那两天，他总是有股怪异的恐惧——生怕一回宫看见的就是邱离的尸体。

他的心神不宁，无人关怀，倒是五皇子因为不小心参与进来这件事，多留意了两分，却也冷嗤一声，觉得楚淮对个奴才这么高看，也太自降身份了。

一回到东宫，楚淮火速冲进邱离的房间，却见屋内静悄悄的，一股浓郁的药味徘徊在屋内，他皱紧鼻子，抬手把窗户掩了一条缝隙，这才走到床前。

邱离趴在床上，闭着眼，头发披散，似乎已经睡着了。

楚淮看着看着，鼻头越来越酸，内心也十分自责，他心道都是自己没有太笨，才连累了安安。

他捧着邱离的手，默默流下泪来。

许久，邱离被他的啜泣声吵醒了，一睁开眼，就看见楚淮蹲在床边，哭得像一个迷惘无助的小兽。

她惊讶地问：“殿下已经回来了？”

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楚淮一怔，随后便见她睁着眼睛诧异地望着自己，眼底顿时涌出狂喜来：“安安！你醒了！”

他随后又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还好吗？痛不痛？”

邱离斟酌了一下：“殿下，奴才现在还好，倒是殿下这两天有发生什么吗？”

楚淮没有回答她，而是激动地眼泪花闪烁：“怎么会没事呢！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我还以为你会死……呜哇——”

他说完，当即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