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离扭头问内侍：“既然招了，就把人——”

话都没说完，突如其来的力道将邱离掀翻到地上，惊得楚淮差点没端住茶杯。邱离迷瞪瞪地捂住腰爬起来，就见贺公公负手站在门口，冷冷望着她：“妇人之仁的东西！”

……哦豁，贺公公又来教做人了。

邱离赶紧道：“不是不是，我正准备宰了他来着！”

“愚蠢的东西！”贺公公迈进门，看都没看楚淮一眼，只是冷然道，“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软！你就是这样教你主子的？”

楚淮狐疑地瞅了瞅贺公公，又扭头看向邱离：“安安，这是谁？”

“这是贺公公。”邱离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公公，十二皇子还是个孩子，孩子何罪之有？我怎么能把太子殿下教成残杀手足的残暴之流？”

“孩子！”贺公公一巴掌扇到邱离的后背，力道大得她差点喷血：“公公！”

“残杀手足！”贺公公又一巴掌扇到邱离脑门，邱离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公公饶命！”

“残暴——”贺公公这一巴掌还没打下去，楚淮就扑到邱离身上将她挡住，警惕地望着贺公公：“别打了！安安又没做错什么！”

贺公公这一巴掌就停在了半空中，他低头看着楚淮紧张又微恼的神情，慢慢放下手：“好一个主仆情深。当断不断，做事虎头蛇尾，现在却叫咱家差点当了恶人。何安，咱家可是告诉过你，斩草除根四个字？”

邱离听了，刺溜一下爬起来，急吼吼解释道：“公公，那小子对我家殿下构不成威胁。”

楚淮蹲在地上，听得一个愣神——我家殿下？这话怎么听起来……怪亲密的。

楚淮定了定神，耳根还是悄悄爬上粉红。

贺公公还想骂人，一扭头却见楚淮耳根通红、眼珠子水灵的转悠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伸手揪着邱离的领口把她往门外拖。

邱离跟着他出去，不等贺公公开口，便又解释道：“公公，我已经想清楚了，十二皇子十岁时，我家殿下已经二十三了，只要不犯错，位登九五是没问题的？”

贺公公一双死鱼眼冷冷盯着她，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邱离一愣，赶紧带着贺公公进了自个房间，又放了人在院子四周，贺公公进门，指了指天花板，又用手刀慢条斯理划过自己的脖子。

他动作很慢，却无端一股阴森感，邱离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吓得脸都白了。

贺公公眸光冷戾望着她：“不是让你现在做，而是该做的时候就要做。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邱离抹了把汗：“也不至于……”

“没有至于不至于。”贺公公背后身去，“端看你为了保住太子能做到什么程度。一念之间，可生可死。”

贺公公说完就出门了。邱离又伸手一摸额头，入手又是一片汗涔涔，她心有余悸地对大师道：“贺公公怎么想的，竟然叫我去杀老皇帝。”

大师吧唧吧唧嚼着口香糖：“这个么，为政者的确如此，更何况你在的又不是法治社会。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等到楚淮羽翼丰满，你的确可以干掉老皇帝拥太子即位。看来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史记》看完了么？看完的话就再看一遍。”

邱离：“……”千不该万不该，自己挖坑把自己埋。

邱离回去找楚淮，发现贺公公的人果然已经走光了，她示意其他人守着院门，把门关上，随意的对楚淮道：“殿下没有吓着吧？贺公公行事一贯雷厉风行，别担心，没有殿下的吩咐，奴才不会乱来的。”

楚淮却只是沉默地望着她，黑眸晦暗，带着复杂和矛盾。

邱离意识到不对，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怎么了？吓到了吗？”

楚淮摇摇头，慢慢垂下眸子：“安安，我是不是学坏了？”

邱离疑惑：“殿下何出此言？”

楚淮袖子下的拳头攥紧：“我……”他薄唇颤了颤，“我曾想过，让你杀了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正是十二皇子。

邱离愣了愣，随后轻轻握住楚淮的手：“殿下，请恕奴才冒犯。奴才只想告诉殿下，无论殿下做什么决定，奴才都会跟随殿下。”

楚淮看着她细嫩的脖颈，喉头一哽，想抱她一下，心念刚动，又想起邱离是个姑娘，可不是随便能抱的。

他脸颊微红，憋了半天，才道：“可我现在不想杀他了。”

邱离一怔，就见他抬眸，眸底似乎浮着星子，坚毅又明亮，璀璨不可方物：“我要将母妃和父皇踩在脚底下，让他们知道，抛弃我是错的。”

邱离眸光微动，随后唇角牵起笑容：“是的，殿下，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做的是错的，你越优秀，便越是让他们难堪。”

楚淮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让安安失望的，也不会让他们看低我！”

邱离含笑道：“奴才怎么会失望呢？因为殿下只会越来越优秀。”

楚淮定定望着她，忍了忍，还是伸手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喃喃道：“我会变得越来越好，安安也要。”

邱离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是，殿下。”

三年后——

中秋宴

源源不断的朝臣领着家属往殿内去，邱离站在宫殿拐角处的正和一个内监说话。

她侧眸朝远处望了一眼，随后抬了抬袖子，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内监腰躬得很低，刚把东西接过去，就听见后面传来动静，立马抖抖袖子，冲着邱离躬身。

邱离抬眸看去，只见一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从走廊那头走来。

他着了一身金色蟒袍，披着紫貂，衣着华丽，腰间玉饰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邱离低眉颔首退到一边躬身。

那公子走到跟前，却微微侧头，以扇抵下颌，悠悠道：“这不是我们太子殿下的近侍么？”

邱离只好道：“见过五殿下。”

五皇子轻飘飘瞟了一眼她旁边站着的内监，戏谑道：“原来是跟人在这儿接头啊。”

邱离便道：“五殿下说笑了，只是碰巧遇见个故人。”

“是么？”五皇子耸耸肩，走了。

身旁的内监低声道：“三皇子和五皇子是最得陛下喜欢的，私下里，总是念叨。”

邱离起身望着五皇子的背影，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随后道：“回去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内监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邱离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才走到殿门外，正好看见楚淮不疾不徐地往这儿走。

十三岁的少年个头不高，眉眼沉稳锐利，萦绕着初露锋芒的锋利之感。精致的面容如玉雕成一般，莹润泛着光华，紫色的蟒袍金线游走，仿佛有光。邱离冲着他俯身行礼，楚淮走到跟前，唇角却是微微抿出笑容：“安安，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邱离认真地打量他，直到确认每一丝细节都无误，才点头笑道：“殿下今天很完美。”

楚淮这才放松地笑起来，眉眼间全是属于少年人的柔和，他问道：“一会儿安安会陪着我吗？”

邱离点头：“大部分时间都会。”

她从来不对楚淮说谎。

楚淮更加放心了，伸手握了握邱离的手：“那安安我们进去吧。”

他很快松了手，但邱离转过头，就见五皇子靠在殿门口，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两。

邱离：“……”这该死的五皇子。

楚淮扭头，也看见了五皇子，脸上笑容淡了下去：“咱们走吧，安安。”

邱离想跟楚淮说方才兴许五皇子看见了他握她手那一幕，但又觉得专门强调这一点，好像有点奇怪。便低头跟着楚淮进了殿内。

这次中秋宴人很多，除了皇室成员还宴请了大臣及其家眷。好在男女宾分坐，但楚淮的位置就比较难熬了，因着他太子的身份，正好坐在老皇帝下首。

老皇帝絮絮叨叨讲了些话，宴会便正式开始，楚淮正襟危坐，只等邱离布好菜才稍稍动动筷子。

楚淮望着前面大厅的歌舞，轻轻对邱离道：“流于表面的浮华真是太虚假了。”

邱离垂眸没有作声。

这时老皇帝将赏赐的东西端下来，御赐的东西，楚淮自然不会拒绝，拿起汤勺一点一点喝。

一碗喝完，他忽然噗的一声一口血喷溅在桌面，邱离大惊，慌忙扶着他惊慌地大喊：“来人啊！殿下！殿下不好了！”

老皇帝在上座愣了愣，随后大厅陷入一片混乱。

楚淮被迅速抬进旁边的偏殿救治，邱离一边哭喊着去太医救治的同时，将碗递了过去：“刚才殿下就是喝了这碗汤水便立刻中了毒，庄太医快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毒！”

老皇帝站在人群外，脸都绿了——他的确下毒了，可自从发生了秋猎那件事后，他怎么会蠢到再在御赐之物上下毒。

庄太医随手端起碗，却又上前推开救治的太医，俯身凑到楚淮腰上的荷包仔细闻了闻，“咦”了一声：“这荷包中装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