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古韵秦淮小区——
九月十六日,上午七点整,外面晨光绚丽,是个晴朗温和的好日子。
郑仪琳坐在床上,屈起双膝,直勾勾的盯着腿上的那张照片。那是她的生母,名叫乔淑岚,那是她花样年华的时候,眉如新月,眸若星辰,唇似激丹,抿嘴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能为之春暖花开。
自从昨天中午,郑仪琳便被郑渊之送来了南京的外婆家,这是她第一次,被父亲主动送回来。
顾瑾端着热好的三明治和纯牛奶放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眼女儿的照片,便悲从心来,搂着郑仪琳轻声呜咽着。
“外婆,我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郑仪琳看了一眼房门口,她的心沉甸甸的,这次她没底,真的没底,可能爸爸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回家了。就像这次,钱打动不了方静,那是不是预示着,父亲这次也会放弃她?
“小琳,别乱说,父女之间哪儿有隔夜仇的?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双方都好好冷静一下。”顾瑾将照片重新收进相册里,免得再触景伤情了。
郑仪琳只是摇头。
“小琳啊,你爸爸……也着实不容易,这几年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你们做儿女的,不能陪伴他一生一世,所谓少时夫妻老来伴,他晚年肯定要人照料的,那个张雪清我听说人也不错,我早就劝过你要慢慢接受,可这都一年多了,你还是跟她要死要活的,现在好了,连书都没得读了……”顾瑾柔声责怪道,终究下不了狠心管教。
顾瑾的丈夫在为乔家创造了一个美好的前景后溘然长逝,儿女虽然对她孝顺有加,但女儿毕竟走在她前头,现在儿子也锒铛入狱,孙女更是吞金自杀。她不是不了解儿女们的脾性,但她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主意,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没想到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惯子如杀子。
郑仪琳直视着身旁的外婆,今天她鬓角的华发似乎格外显眼,如一根根银针扎在她的心上,自从母亲去世后,她让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担惊受怕了多少啊!
“外婆!外婆!我后悔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人的!我错了,我错了!你一定要帮帮我,要救我!”郑仪琳猛然抱住外婆,她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表妹,她对那个未知的世界是那么的恐惧。
“小琳,你糊涂啊!你们都糊涂啊!害人终害己啊!”顾瑾也同样放声大哭起来。
郑仪琳没有说谎,她是后悔的,她也曾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反问自己,真的那么恨他们吗?究竟是他们不识好歹得罪了自己,还是自己任意妄为强词夺理呢?
“小琳,你快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事?”顾瑾似乎明白了什么,能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外孙女崩溃大哭的,绝对不单单是得罪了班主任被开除!
“我……我之前鬼迷心窍了,我恨张雪清,碰巧那时候,有个叫茱莉·金斯利的英国女生,我们两家生意上谈不拢,我就连她一块儿记恨了,然后……我从一个留学生手里买来了巫毒娃娃,写了两张字条,塞进肚子里,诅……诅咒她们死!但我敢对着妈妈发誓,我从没想过要惹上人命!谁知道现在这两个人都病的半死不活!”郑仪琳下床,在行李箱里一通乱翻,终于把最底层的巫毒娃娃找了出来,“我听那个留学生说,这种东西过不了安检的,但是……它就没被发现!”
顾瑾看着眼前的巫毒娃娃,吓得大惊失色,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不怕,小琳,你妈妈有个好朋友,在国外留学好几年了,昨天回南京的,她还来看过我呢,她一定可以救我们的!”顾瑾为郑仪琳擦了擦眼泪,便立刻拨打了电话。
八点钟左右,保姆将一位叫做黎幼容的女士带进了主卧,顾瑾和她客套的寒暄了一番,便迫不及待的进入主题。
“小琳,事已至此,你一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才可以帮你,你要是有所隐瞒,我也爱莫能助。”黎幼容浅尝了一口普洱茶,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郑仪琳,示意她冷静下来。
“小琳,你把刚才跟外婆说的,原原本本的转述给黎阿姨。”顾瑾也为她打气。
郑仪琳将刚才的那番话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黎幼容听完后,脸色微微变了,握着茶杯的手也渐渐松开,眉头紧锁,阳光透过窗户,把普洱茶照得澄红,却让黎幼容感受到了血一般的黑暗与压抑。
“顾阿姨,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幼容,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虽然乔家现在是败落了,但我和她爸爸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小琳死的,你看在淑岚的面子上,也要救救她呀!”顾瑾一把抓住黎幼容的手,哀求道。
“顾阿姨,真的不是钱的问题。”黎幼容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嘲笑她世俗的眼光,现下,四周华美的雕栏玉砌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顾阿姨,根据我的判断和小琳的描述,她在立下诅咒之时并不信仰巫毒教,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索取这两人的性命,但巫毒娃娃吸收了她的怨气,会为她达成心愿。可是她同时也被定义为亵渎神灵,这个神灵可能是西方传说中的撒旦或者巫神,结果就是巫毒娃娃会反噬施法者,也就是付出同等的代价。”
“可是……可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啊……”郑仪琳想站起身来,但实在迈不动腿,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椅子都在摇晃不停。
“巫毒教起源于非洲,自然不同于我们东方的宗教,也未必能用医学的知识解答,所以不一定会有回光返照的现象。”
黎幼容心中满是不忍,原本想报答乔淑岚当年的滴水之恩略尽绵薄之力,没想到郑仪琳如此无知,但让她就这样如死刑犯一般等待那一刻,未免太过残忍。
黎幼容的话字字珠玑,如雷贯耳,使郑仪琳和顾瑾根本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那害人不浅的巫毒娃娃,眼神是如此的苍白空洞。
“对不起顾阿姨,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去国外找其他专业人士咨询,我的建议就是让小琳多呆在热闹繁华的地方,避免独处,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我言尽于此,先行告辞了。”黎幼容看了一眼手机,得知丈夫已经在附近等待了,纵有再多不忍,也只能毅然离去。
黎幼容走后许久,保姆才战战兢兢的进来为她们换了两杯水,见情况不妙,又赶紧折身退出,不敢打扰。
祖孙俩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郑仪琳的嘴角挂着一抹自嘲式的微笑,现在,自己总算能死个明白了。顾瑾却还在苦思冥想着,她不可能轻易放弃,郑仪琳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是她早逝的爱女留下的唯一血脉。
终于,顾瑾如同死灰一般的脸上忽然展现出希冀和喜悦,仿佛无形中给她注入了某种力量,使她重新活了过来。
净慈寺的无尘大师,顾瑾的丈夫去世后,她便有过皈依佛门的心思,随无尘大师学佛数年,算是有些交情。
顾瑾和郑仪琳先是坐地铁后又转乘公交,兜兜转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净慈寺。
正殿供奉的是千手观音,重塑金身之后,更是气派辉煌,肃穆庄严。每日清晨,附近的人都会听到悠远古朴的撞钟声,声声入耳。现在虽然时近中午,但依然人山人海。
千手观音为观音部果德之尊。“千”为无量及圆满之义,以“千手”表示大慈悲的无量广大,以“千眼”代表智慧的圆满无碍。顾瑾看着金光耀眼的观音菩萨,不免心中生愧,往功德箱里投入两百元,上了炷香,拉着郑仪琳磕了个响头。
向寺里一位熟悉的僧人讲明来意后,稍等了片刻,便被引入一间禅房里。花香四溢,木鱼声脆,使人放松不少。
无尘大师一袭袈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稍安勿躁。”
两杯清茶奉上,浅浅茶香从鼻翼下划过,茶叶在水中翩然起舞,如同雨后春笋,又如初冬雪花。然而只有怡然自得之人才有心思品茶,郑仪琳和顾瑾无意留心这些细枝末节。
“阿弥陀佛,大师,求您指点迷津,救救我的外孙女!她年轻不懂事,利用西方的巫毒教,冒犯了神灵,但她已经真心悔悟,请大师为她消灾降福!”顾瑾说的含糊了些,佛门重地,提及其它宗教神灵,不知会不会有果报。但无论如何,佛教主张诸法因缘,行慈悲修忏悔,便可改变命运,顾瑾对此还是充满信心的。
“佛曰,种其因得其果,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渡过此劫,还需女施主亲自与神灵交流。”
“神灵?”郑仪琳不敢说荒谬,只觉得无用,要她与神灵交流,不就是见鬼吗?她哪儿有那个胆子?
“佛曰,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无尘大师暗示道。
言已尽,意无穷。
十八日就是中秋月圆之夜,在一个极阴之地,玩个招灵游戏,大概就可以如愿了吧。郑仪琳思来想去,昙花园三个字浮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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