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到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特别是不好的事情,可人总是忍不住的去想,即使这是不好的事情。
柳淳安纵马疾驰到村子的时候,村子已荒荒凉凉,荒凉到没有一个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任谁也能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柳淳安飞跑着冲向自己的家,那已不是家,那里没有一丝丝的生气,那不能叫做家,只是破旧的屋子,现在那破旧的屋子看似已荒废很久了,至少已荒废了三个月,三个月,他离开这里的时间,竟已那么久了。
柳淳安静静的伫立在那,凄怆伤心之情涌上心头,气恨悔怒之意充斥胸间,仰望苍天,可苍天又怎会给出答案?答案,只能由人去寻找,结果,只能由人去相信。
陆本初缓缓注视着这个人,他完全能体会到这个人此时的心情,体会到他的伤心,绝望,这样的时候应该让这样的人单独待一会,作为一个朋友,他能做的便是离开,他便纵马疾驰到十里铺,敲开了那老板的门,做他认为能做的事。
小二开门一见是他,轻讶道:“客官,是您啊?”他见刚才二人走的匆忙,此时又突然回来,不由得心下诧异。
陆本初抓着他道:“你告诉我,那死了的那三个人在哪里?”
小二恐慌的啊了一声,才缓缓道:“就在往北走二里的乱石坡上那棵古松树的右边。”
往北二里,乱石坡,只一颗古松凄凄零零的站立在那里,遥望着西天,想来这里的可怜事自不会少,其实可怜的事哪里都不会少。
陆本初按那小二说的话,走到古松的右边,掘开那块土地,露出衣衫下的三具森森白骨,他顺手摸向了其中一具白骨,刀伤,伤及至骨,骨已裂,一刀致命,没有一点线索,失望或许及此。
日已落的干干静静,没有一点余晖,柳淳安还在那里站着,寒风肆意的刮扯着他的衣衫,月光只映的那道身影更加单薄。陆本初微微叹了口气,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柳淳安没有答话,他已经一句话都答不出。
陆本初看着那道背影又道:“车马都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说罢已轻轻离开,离开这个被伤痛淹没的人,来到村外的空地上,或许他也已感到伤痛,伤痛到忍不住拔出了腰间的刀,肆意的挥舞起来。
也许痛苦可以随着刀芒的闪烁被挥舞出去。
刀破空而去,心念随刀而上,脚下足尖轻点,身子已上九重天。刀很快,星空直现三千点星茫,恍若万盏明灯,那身子在这明空下,便如青龙耀九天,忽然百转直下,已划出数丈银茫,直有银河落九天之势,且如羚羊挂角,无踪无迹。待得足已落地,屈膝踱步,手腕直转,刀尖便往前刺去,心意顺手传入刀尖,只这一刀寒风生两侧,勇往直前,再无回头。
伤痛好似减了一分,刀不觉又快了一分,这一刀劈山阔海,摧枯拉朽,再一刀挑星斩月,天昏地暗,只留杀意漫天,月夜更凄凉。
忽然轻飘飘的传来一刀,只听的“铮”的一声,将这一刀阻了下来,平平淡淡的一刀,世界静寂。
“你的杀意好像有点重了。”
“你觉得不该是这样吗?”
“或许不该。”
“那你觉得应该是怎样的?”
他的刀也已使了出去,不疾不徐,缓缓而行,刀去处,寒风自散,刀去处,明月相伴,刀去处,再无事物相阻。
“看来你终有了决定。”
“对。”
“你的决定是什么?”
“走。”
“什么时候走?”
“现在。”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不一日,柳陆二人便已到了扬子江畔,准备搭乘过往的船只渡江,只微微驻足,江边还是江边。
忽听得有呼喝叫喊之声,柳陆二人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是两方人马正兀自厮杀之中。江湖上敢在这里出手的人不多,而在这出手的人中莫不无青龙帮的人,果然,那些人中有一些衣袖上绣着一个青字。
柳陆二人只瞧得一方人马似是杀意腾腾,不留半分余力,另一方人马已战的伤亡过半,却仍在苦苦的支撑着,只怕不出片刻,皆要成为刀剑下亡魂。
这世上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深仇大怨、这么多的生死冤家?
柳淳安已踏着步子迎了上去,遇见他的闲事便不再是闲事,不该他管的事他也必上去问上一问。
刀未出鞘,也用不着出窍,“穿云手”,“清风拂柳”,“花和日下”只这三招便将双方人马尽皆阻开,杳杳数声询问“此人是谁”的声音过后,便已鸦雀无声。忽听得一道凄冷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柳大侠到了,还望恕在下尚未远迎之罪。”柳淳安微一皱眉,冷眼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熟人,郎九,白衣带血,分外红的眼睛。
“不知柳大侠来此有何贵干?”郎九阴测测的笑道,笑的令人发寒。
柳淳安平静的道:“只是路过。”
郎九看了看道:“江湖纷争,柳大侠莫不是要管吧?”
柳淳安道:“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
郎九笑道:“柳大侠如果要管的话,那正好,这个地方现在已是我们秦老板的地盘,还请柳大侠主持公道,将这些还赖着我们地方的人统统赶走。柳大侠如要不管的话,在下也自不必多说,我们自会料理青龙帮的这些不相干的人。”
柳淳安心下淡然,秦尽桥的手竟已伸到这里了,可这些人……终究被他碰到了,只道:“在下来此自然是找秦老板有要是相谈。”
郎九惊讶道:“敢问柳大侠来此是为何事?”露出一副让人看了恨不得上去打上一拳的表情。
陆本初冷冷的道:“你何必明知故问。”只当郎九知道他二人的来意,却依旧装故作不知一般。
郎九当然知道他二人为何过江,只因秦老板说过,柳淳安一定会再回来的,他相信秦老板说过的话,就像相信天下诸般真理大道一般,却依旧惊讶道:“原来陆大侠也来了,恕罪恕罪。”他如此这般一因之前被关大牢之恨而不得不报,二因卓飞蓬和云无常的死,他虽然和卓云二人无甚亲密的关系,甚至有些嫌隙,可三人相识也毕竟有些情感了,只要没耽误秦老板的大事,那么为难这天下第一的刀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又眯着着眼睛道:“不过在下还真不知道。”
“不过,柳大侠总该知道,秦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是很忙的人,而像秦老板这样的生意人,当然会更忙,恐怕秦老板不是那么好见的。”郎九又笑道。
“可秦老板毕竟是个老板,如果让一个老板那么忙,那么这个老板又何必要那么多的下人。”陆本初冷声道,此番说话已一点也不客气了。
郎九怒色一闪,随即释然冷笑道:“可下人总不会忘记杀父之仇,下人更不会跟着自己杀父仇人。”
陆本初心中发怒,当即便想动手,却又一呆,一丝愧意已从心底缓缓升了起来,只突然回想这些日子的所有事情,已痴的呆了。柳淳安插口道:“我想,秦老板要做的生意要是误了,只怕你还担待不起。”
郎九心下细思,秦老板的事当然耽误不得。当即笑道:“柳大侠倒是提醒了在下,重要的事当然误不得,秦老板现已在酒仙居等候柳大侠多时了。”
柳淳安转身看着青龙帮的人道:“或许你们也该回去了。”
青龙帮已有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拱手道:“感谢柳大侠救命之恩。”说罢便叫没受伤的兄弟照顾着着受伤的兄弟摇摇摆摆的走了。
柳淳安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郎九道:“在下也感谢柳大侠为我们主持公道。既然这事已了,柳大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在下也先告辞了,还望柳大侠莫要忘了正月十五的武林大会。”说罢,也带着身后的人走了,顷刻间,只剩下柳淳安、发呆的陆本初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柳淳安静静的等待着他,望着慢慢滔滔江水道:“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会杀了我。”
陆本初没有说话,只那江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只轻轻的道:“可惜你不是我,所以我不会杀了你。”
柳淳安的身子没有动,动的只是他的心。心动了,身子便也跟着动了。长路已似归期,越来越近。
血腥气终会散去,人亦终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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