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帝的口谕，阿玖入宫变得名正言顺。不过，她第二回进宫并未觐见皇帝，只是给俊草送了些荀夫人熬的虫草汤，又陪他说了会话就走了。太子事后才知道，不免心中闷闷，特意吩咐手下，若是下回阿玖进宫，一定要先通知他。没想到才过了数日，他的近侍就带来了苏小姐入宫的消息。太子听了，赶紧放下手里功课，往俊草值房走去。

回宫以后，俊草将一众旧属召回东厂府衙，官复原职，但程宗华不再担任东厂掌班，而是被俊草留在身边，替他办事。

这日一早程宗华去了趟东厂衙门，随即来到俊草值房。

俊草抬手示意他坐，“宋慰民的事办得怎样？”

“宋慰民向来清廉，为了不让万岁爷疑心，必须牵扯多名朝臣方不显得突兀，印公得再容属下一段时日，”程宗华低声回道。

俊草颔首，提笔写下几个名字，“正好，将这几人也一并算上。”

“是，”程宗华双手接过，发现是他失踪时，转而投靠汪直的几名文臣，便将名字记下，纸条随手烧了，“印公，属下今日来，还有要事禀告。郑太监查到，几日前，西厂在同一天内办了两件要案，巧合的是，这些出外差的锦衣卫竟无一人生还。郑太监猜测，是汪直将伏击印公的厂役都灭口了。”

“他果然动手了，”俊草眯了眯眼，“你且细细说来。”

“是，”程宗华将他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

“火药不小心炸了，也算情有可原，”俊草想了想道，“但流寇和锦衣卫势均力敌，未免太过牵强，看来汪直也是没辙了！”

程宗华点头附和道，“而且围剿的差事是汪直自己去向万岁爷讨来的，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借刀杀人罢了，”俊草哂笑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上嘴。”

想到三十几条性命，就这么没了，程宗华暗自唏嘘，“郑太监和印公所料相似，所以让属下过来讨个主意。”

“启禀印公，”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大小姐来了！”

“这个丫头，还真拿皇宫当成自己家了，”俊草抖了抖眉梢，“宗华，你带几个人走一趟，看看是否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告退。”

阿玖和程宗华打了个招呼，接过内官手里的食盒，吃力地放在案上，“阿爹，这汤炖得可好了，你快趁热喝吧。”

俊草见她小脸热得通红，心疼地斥道，“宫里什么东西没有，你要巴巴送来，以后别再送了，听见没有？”

阿玖拿起俊草手边的半盏茶汤，喝了个底朝天，嘻嘻一笑，“不送汤，我也会进宫来瞧阿爹啊。”

“万岁爷的恩典，可不是让你进宫来瞧我的，”俊草见她口渴，又给她续了杯热水，轻轻吹了吹，“小心烫。”

“阿爹不用担心，”阿玖接过茶盏，一脸满不在乎，“下回我进宫的时候，顺便去瞧瞧万岁爷便是。”

“你这么倒腾半日，只能和爹说上一会子话，累不累？”俊草将她挽在怀中，捏了捏她的小脸。

“这可不是普通的汤，荀夫人说了，虫草对阿爹的身体好，但是一旬至少得喝上两回才能见效，”阿玖看着俊草说道，“阿爹，你这侍候万岁爷的差事才累呢，这也不能，那也不行，就差不能喘气了，实在是憋得慌。”

俊草听她说话，忍不住笑道，“那群猴崽子净会给你瞎扯，阿爹身边有人侍候，累不着。”

“真的？”阿玖突然想起总是陪她逗趣儿的蓝钰，“可惜蓝公公不在了，否则阿玖来到宫里，他不知有多少话有要同我说呢。”

俊草似乎想到什么，向外吩咐，“来人，把常毅叫来。”

“常-毅-，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说过，”阿玖仰着脑袋问道，“阿爹，他是什么人？”

“你见过就知道了，”俊草淡淡一笑。

阿玖看俊草一脸神秘，倒是十分期待，没过多久，一名小内官低头入内，“奴婢给印公请安。”

阿玖好奇上前瞧了一眼，忽然有些发愣，“阿爹，你从哪里找到他的，他-他的样子还真是像。”

常毅听阿玖如此称呼俊草，赶紧对她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阿玖将他拉了起来，从荷包内掏出二两银锞子塞在他手里，“常公公，你今年多大了？”

“谢大小姐赏，”常毅瞥了眼俊草的神色，才将银子收了，规规矩矩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八岁。”

“太好了，总算有个比我小的了，”阿玖拍着手道，“阿爹，以后我进宫就找他陪我，好不好？”

“瞧你高兴得，”俊草想起自己初见常毅，也是一阵发愣，他不但与蓝钰容貌相似，年纪也和蓝钰入宫时相仿，让自己有恍如隔世之感，“常毅进宫不久，你可别带他出去闯祸。”

“阿爹只管放心，我乖着呢，”阿玖吐吐舌头，猜想肯定是那日皇四子的事被他知道了。

俊草看着天色不早，“我让常毅送你出宫吧，阿爹一会还有事。”

“好吧，那阿玖先走了，这汤你可千万别忘了喝，荀夫人炖了三个时辰呢，”她将水一口喝完，舔了舔嘴唇，“常公公咱们走吧，这地方弯弯绕绕，只怕我每日来，也记不得路。”

看她这副自在的模样，俊草叹了口气，宫里人心叵测，以后还是让她少入宫才好，皇四子的事说不定哪日又会发生，她毫无心机，上了套只怕还被蒙在鼓里，还有汪直恐怕也在伺机而动。

阿玖跟着常毅一路往外走，这皇宫看着宽敞正气，但有些地方就算头顶午日，也感觉阴森森的，她不由加快脚步，才拐了个弯，突然看到皇太子朱佑樘，“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朱佑樘装作正好碰上的模样，打了个哈哈，“是啊，阿玖，好巧，你这是要出宫去吗？”

“是啊，我过来给阿爹送汤，完事儿我就回去了，”阿玖忽然想到他是皇帝的儿子，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时间紧，下回我再去瞧万岁爷。”

朱佑樘会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父皇的。”

阿玖歪着脑袋一笑，脸上好似开出一朵花，“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