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口。
人很多,摩肩接踵的多,但现在这个闹市口却一点不闹,反而有些莫名的安静。
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就再没其他异响了。
原因无它,只因刚刚还蜷缩在囚车里的王林长已经跪在场地中央了,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
身旁还站着一人,钢针一般的浓密黑须布满脸颊,手持一把大刀,大刀已经高高举起,刀口正对着王林长的脖子。
一道秋风吹来,扫过了落叶,也扫开了遮挡王林长脸庞的乱发。
他在笑。
“林长,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都清楚应该怎么做,或者能怎么做,你还有什么心愿?”
“保我妻儿!”
王林长没由想起了与江子道的最后一次对话。
世事如棋,棋子从来都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资格,连怎么死,在哪死,死在谁手里都没资格决定。
好在自己风光过,得意过,享受过,来这世上走这一遭,也不算太过窝囊,只是终究在自己最光鲜亮丽的时刻,却疏远了最不该疏远的人。
既然还能有资格提个要求,那就只剩那个要求了。
“林长……”
“放心,我去办事!”
“爹爹,爹爹……送你的,早点回来!”
“听你娘的话!”
王林长自嘲一笑,都说人死之前,会想很多,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王林长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中那个泥捏小人,又是一笑。
“给个痛快!”王林长紧握拳头吼了一句,尽量的提高了嗓门,好让世人听听他最后的声音。
宋祁望面无表情的朝那举刀人递了一个眼神,回首示意。
手起,刀落,血溅,头离。
头颅瞪大着双眼,笑着看向那没倒下的无头尸身,和那始终紧拽着什么东西的拳头。
宋祁望看着已经伏法的王林长,摆手叫来一个部下,轻声说道:“将其头颅悬在京口城门上,三日!”
“将朝廷旨意贴满整个京口,昭告天下!”
吩咐完这一切,宋祁望便静静地站在那望着王林长的尸身,有些失神,连四下散去的众人都未去看一眼。
既没有大功告成得胜后的喜悦情绪,更没有同情敌人的可笑悲悯,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
他是一个军人,合格的军人,奉命行事是他的职责,手刃敌人是他的本能。
至于这命令背后是否有牵杂家族利益个人荣辱,他不愿去多想,至于这敌人是不是他心中真正的敌人,他不愿去深思。
因为他是一个军人,合格的军人。
因为他也是个棋子,听命的棋子。
宋祁望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些无聊。因为无聊,所以便想了一些无聊的事——倘若失败的是自己,倘若自己也如王林长那般死到临头了,会不会像他那样怒吼出声,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大概是无憾的吧,因为那时那刻的王林长好像真的是死而无憾的。
宋祁望冷笑一声,收起这些无聊的想法,掉头就走。
刚转头就看见三人一狗立在那,由于那些围观之人尽皆散去,所以那三人一狗显得甚是惹眼。
宋祁望微微一笑,走到三人一狗面前,笑道:“陈兄,别来无恙!”
陈半艺拱手道:“恭喜宋将军!”
宋祁望摇了摇头,说道:“宋某只能对付一个阶下囚,倒是让陈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此次你们义军连翻大捷,如今更是如愿以偿的除掉了王林长,想必即日即可凯旋而归,到时论功行赏,必然少不了宋将军的一份。”
宋祁望听着那义军二字,没由的一笑,说道:“那便借陈兄吉言了,宋某军务在身,那便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陈半艺点头道:“再会!”
两人抱拳告别,三人一狗看着宋祁望翻身上马,领着部下快步而去,片刻便消失在闹市口。
“臭小子话里有话啊!”六更天嘿嘿一笑,鬼魅的看了陈半艺一眼。
“有吗?”
“你这么说话不累,我听着都觉得累!”
陈半艺哈哈两声笑出口,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也没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已!”
“谈不上谁对谁错,立场不同而已。”
六更天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新鲜的事物,神采奕奕的看着陈半艺,直看的陈半艺头皮有些发麻。
六更天见陈半艺双手抱身,一副恶心的表情,怒骂道:“滚,老子可对男人不感兴趣。”
陈半艺拿手拍了拍胸口,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六更天一脚踹开他,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日吊儿郎当的,竟然还有如此觉悟。”
“我的觉悟很多,只是不想说而已。”
“我总不会该像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吧?逢人便指着肚子说:快看,我觉悟有这么多!”
小流儿看了他平坦的腹部一眼,贼兮兮的一笑,补充道:“你就算指着肚子说别人也看不出,除非……”
小流儿觉悟也不少,在陈半艺未动手时就先逃到了六更天身后,朝陈半艺扮了一个鬼脸。
陈半艺愤然的收回手,怂了怂肩膀,说道:“我只是无聊的在想,倘若换做是我,会不会去做那个让万骨枯的一将!”
六更天问道:“那你的答案是?”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是我,我要的也不是那些!”
“那你想要什么?”
“孤山,小楼,几人,仅此而已!”
陈半艺没说出口的是,倘若那个仅此而已,也有人阻挠的话,他也不建议做一个让万骨枯的人。
谁挡杀谁,就这么简单!他只是希望阻拦的人不要太多,不然到时候发起疯来,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这么简单?”
六更天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嘲笑他胸无大志。
“简单么?”
六更天想了想,点头又摇头,笑道:“臭小子,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刚不是才说对我没兴趣吗?”
“要喜欢,喜欢那个小鬼头去!”
小流儿赶紧跳开,离自己师傅远远的,急忙道:“我不喜欢你!”
陈半艺一把抓住他,狠狠地说道:“被我抓住了吧!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除非什么啊?!”
小流儿挣扎着说道:“哇,你好记仇啊!”
陈半艺剑眉一挑,嘿嘿冷笑,默认了自己的心胸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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