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的两天里,大公子良伯远在七公子良显明的配合下,试图推动关于各方势力协作升山的商议。
然而,借助那天晚上宴席中体验妖邪凶恶的安排,虽然一开始确实令各方都产生了协作应对艰险的念头,可仅仅延后耽误了不到半天时间,作用便明显淡了下去。
等到各方主事者借助多样的安神手段休憩了一夜,醒过来后神完气足的他们,在没有那厮杀现场血腥气息的压迫干扰下,渐渐便被联合协作中可能存在的算计诡诈、利益分割等等审慎思考所转移了注意,开始观望犹豫、扯皮拖延。
另外,由于十二公子良萍叶不愿参与联合的决心显著,遭到了大量刺探。尽管顾鸿宇有心遮掩,但是汝州一方有意打破世家门阀势力格局的意图,仍旧是暴露了出来。
对此,各大世家势力不免将这种打算,与大公子所谓各方协作的说法联系起来,最后形成了颇为惶然的言论。众门阀皆认为良伯远是计划串联各公子之力,借机撇除世家支持、重新界定升山形式;简单来说,就是集中皇室权柄、削弱地方力量。
虽是捕风捉影,但各大世家门阀颇为紧张了起来,并迅速重新厘定统一阵线,胁迫各自支持的公子和大公子方对立起来。意外的是,这种言论虽然导致了大公子成为各大世家众矢之的,但却也引来了不少类似顾鸿宇那般的名仕赶来投效……
局面更加混乱,不论哪方都没有占到便宜,但总体来说,明显遭受影响的也只有大公子良伯远所属。付出得罪各大势力家族的代价,换来了不少贤能隐士的投效,具体是亏是赚并不好说清楚,但这“人在家中坐,财祸一并从天上来”的感受实在是令良伯远哭笑不得。此外,关于他想要促成手足互助的心意努力,基本算是随着那天晚上的血一起付诸流水了,只是没什么人觉得这些值得一提。
兴许是其他势力对这位大公子的忌惮太深,不久后,描述抹黑良伯远暗藏图谋、别有用心——打算先对付世家门阀,再暗害众位手足,夺取御座后还要效仿先王宁氏横征暴敛、肆意开疆,如此一类的恶毒风声开始流传了起来。良伯远气得在营帐中拔剑砍碎了桌案,结果又遭有心人当成了被戳穿心思的表现来传扬……想想却也有些可悲。
这般乱象之下,无论哪位公子有心支持良伯远所想,但在身后势力的牵绊阻碍下,也步履艰难、根本无力成事。反倒是向来与兄弟姐妹关系不睦的八公子良惠达,以匪夷所思的毅然姿态与并州胡氏决裂,而后响应了良伯远,不免令人揣度是否暗藏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良惠达的行动却根本找不出什么可供怀疑的蹊跷,仅在宴席第二天,他便将麾下升山兵马交予大公子一并操练,只保留了一队贴身护卫的自主性。此外,他还送出数样珍稀的“对军法宝”,由大公子掌控以配合军阵使用。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能够证明八公子良惠达合作诚意的,是他果真交出了“并州州侯之印玺”,与大公子持有的“渝、阵两州州侯之印玺”进行嵌合!
“州侯印玺”也被称为“小玉玺”,有着庇护一州的力量;它们虽也受“玉玺”所代表的王之气运影响,但又有着一定的自主性,主要由治下的州府昌荣程度决定威能强弱。
王之玉玺,乃是麒麟所化,当王逝去,新的麒麟又从玉玺中孵化诞生、返回昆仑;而州侯印玺,则是一种被“天敕”刻下州府之名的奇异玉石。
虽然州侯印玺不会像王权、玉玺那样更替,但它和麒麟却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每当季节轮转至惊蛰,麒麟会从玉玺形态苏醒,各地州侯便要在此时携“印玺”前往王都觐见。届时,麒麟会以头上的独角触碰州侯印玺,获取其中代表百姓心意的国运供养。越是繁荣昌盛、政通人和的州府,印玺中提供的国运越是丰厚,则麒麟获得的供养越多,并且会通过麒麟角所绽放的光芒强度清晰展现。如此一来,不必审视巡查,各州州侯的执政业绩便无可欺瞒。
州侯印玺中积蓄的国运用于供养麒麟,但仍会遗留下庇护州府的力量。即便国家发生灾难,州侯印玺丢失,但只要麒麟长成,便可以轻易将它们找回。也有人认为,麒麟玉玺只是国运显露的象征,而州侯印玺才是拱卫一国的真正基石,类似穹顶和支柱的关系。
而所谓“州侯印玺的嵌合”,则是因为印玺和对应的州府形状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将所有的州侯印玺合在一处,可以组成齐国的国境形状。但真正有实际效用之处,在于其庇护力量可以相互共鸣增幅、有效震慑妖魔邪祟,因而才是“协作升山”真正的凭仗与证明。
被认为是最具竞争力的两位公子合力,虽然也给了其他方势力极大的压力和吸引,但是胡氏为首的世家门阀表现出了极其强悍的底蕴,死死掐住了各公子麾下诸多亲信的命脉,进而捆住了诸位公子的手脚。
因此导向了更为严重的局面:世家门阀一开始出于忧虑和愤慨而表露出的反弹,在稍后便开始让人意味到了额外的东西,当一种力量展露出了干涉王权的可能性,那拥有它的存在无疑就踏上了取死之道。
没有人知道,接下去的事态发展会变成什么模样……
乐观者可能会觉得这正是不破不立的良机,推翻门阀格局后,齐国必将迎来兴盛,百姓有幸了!
而悲观者则认为:如今齐国的形势危若累卵,未必能支撑到黑暗之后的光明到来。
身为眼界更高的旁观者,方亦也从这乱局中嗅到了不详的气息。
齐国眼下面临的这般困境,就算有蚀客阵营在背后推动,也并非是能够作为主导力量的程度,顶多起到催化剂的效果;换句话说,是齐国乃至天方界本身出了问题漏洞,只不过因为蚀客的介入而被加快了恶化的进程。
“能够真正威胁到一个位面存续的,就只有位面自身的缺陷。”
方亦再度想起了这句出自“毁灭者阵营”中某位蚀客前辈的理论,他也曾经这么对临消散时的神兽白泽这么转达过。虽然以当前的这些状况来看,根本算不上出现严重到威胁位面存续的问题,可是方亦总是忍不住冒出这样的预感。
如此玄乎的调性,有违“硬派”蚀客追求的浪漫,令方亦陷入精神扭曲状态……
大概是因此,他这两天的心情都显得不好,整个人向外传递出极低的气压。当然,不愿费神处理麻烦的迎来送往交际也是原因之一。那些误解方亦身份而前来拜会请教的方士,远远地就被外泻的雷霆威压震慑而识趣退避离开;另外一些代表诸位公子或世家登门相邀的访客,也都被他交由容烨处理挡下了。
除了偶尔关注下那名半妖少年的化形沉眠结束与否,方亦就一直保持了生人勿近的隔离状态,打算趁升山之日来临前的这段空闲,彻底解析仍未完全消化的那部分量子力。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毁灭者阵营”的李白龙再次藉由容氏二房送来书信。
信中粗略提及了域外黑海目前的状态:此次“妖魔潮”的规模确实是千百年难遇,但令人意外的是,尽管有着“毁灭者阵营”在幕后推波助澜,还加上了野半妖与部分猎氏对边关危局的落井下石,却仍旧没能取得预想的战果。这其中的主要原因,竟然是由于黑海中的千百个蒙民部落受到未知的挑动,投入力量对“妖魔潮”进行了迎击阻拦。
李白龙在书信末尾如此写道:不必揣测这封来信的动机,因为它源于多罗的直觉,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这小子的过往事迹很有说服力……此外,我想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蚀客同阵营之中也已经产生了隔阂与层级。对于探寻未知的欲望,想必会让你我达成共识、互通有无,因此……
这段话的最后,只剩下一根长长的、飘忽的凌乱线条,似乎是李白龙写到这的时候,惨遭粗暴地推开——方亦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
更后面重新起了一行,已经是另一个人的笔迹:把值得注意的情报发过来做交换。
将信从头又看了一遍,方亦运用还不太熟稔的雷法放出电流烧掉了它。而后,有关“蒙民部落异动”和“蚀客阵营变化”这两点,无法控制地飞速占据了脑海,甚至引起了“程序化心智”状态的自行激发。
霜梧部落的众多面孔逐一掠过方亦的眼前,是导致他情绪状况超过“蚀之钥”监控警戒线的主因。
蒙民虽然有着供奉土地神获得的天赋能力,但是相对于妖魔来说并不强势。原本依靠那霜湖中冰龙的威能庇佑,在足够的储蓄物资支持下,霜梧部落众人应该能顺利撑过“妖魔潮”;可是投入力量主动迎击阻拦,则根本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局面,难以理解他们为何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在“程序化心智”帮助下恢复冷静之后,方亦说服自己要相信那些在艰苦环境中生存了数千年的蒙民,他们所拥有的韧性比起依靠“蚀之钥”的蚀客显然要更强大。
接下来“蚀客阵营变化”的有关问题,让方亦迅速放弃了拜托多罗、李白龙两人设法找到并照看霜梧部落的想法。信任与否倒不是最关键,而是他的理智很清楚对方也根本没有余暇去帮这种忙。
先放一放……方亦按下对霜梧部落的担忧,转到这封来信的核心意图上来。
巨大的变故正在朝着所有蚀客迫近,多罗、李白龙因为身处“毁灭者”阵营的缘故,很可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批,这应该也是他们会再次找上方亦合作的原因,只是不知道这两人还拉拢串联了多少其他蚀客。
作为观察者阵营的一员、追寻硬派风格的蚀客,虽然方亦欣赏英雄主义的浪漫,但自身却并没有救世主般的情怀冲动,他的看法是:如果世界末日只能靠少数几个人的努力去阻止,那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少被拯救的必要了。
考虑了片刻后,他便想好了给多罗、李白龙两人回信的内容:这段时间有关的遭遇可以提,但核心内容应该是从寄宿十一公子良幼常身上的那苍祁分魂处所得到的讯息;而对那些讯息,他不打算给出自己先前的推测,只进行了客观而详尽的描述,以免造成对方思考方向上的干扰——结合毁灭者蚀客的视角,也许会有其他的一些结论。
目前做到这些已经足够,方亦对于自己的能力向来有清晰的认知,不会随便拔高自己的层次去强行搅和进过于复杂高端的局面里,尤其是在还看不懂形势的情况下。
接下来,回到前面那件更牵动心神的事情里……
霜梧部落的危机,是否应该想办法插手?或者说,能如何插手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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