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把账单记我账上啊。”姗姗对吴经理嘱咐了一句，吴经理点了点头，陪着姗姗走到餐桌边，对林昆客气地问了声好，然后拉开餐桌前的椅子请姗姗坐下，“您先坐，还是喝玫瑰花茶吗?”
“是的，谢谢！”
看到姗姗坐下，林昆也赶紧坐下。
“不好意思，来晚了！”姗姗表达下歉意，同时心里怔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有点虚伪了。
“没事，没事，不晚，不晚，非常乐意等美女！”林昆忙不迭的说道。
林昆拿起刚才自己翻阅的菜谱递给姗姗，提高声音说道：“看看你喜欢吃什么菜？随便点！”
“只要不是辣的，我都行。”姗姗微笑的说道，没有接过菜谱。
“这里是上海菜，肯定不会辣，即使是辣的，也应该是甜甜的辣。”林昆拿起菜谱，重新看了起来，“那我就随便点了啊。”
姗姗打量了一下林昆，上次在加油站匆匆忙忙，也没好意思多看，好像和上次见他穿了风格类似的衣服，姗姗脑子里又冒出了上海话“小开”，心里不禁得意了一下，觉得在这间海派餐厅就应该用这个词比较应景。
“您的茶！”吴经理端着一套精致的小玻璃壶走了过来，玻璃壶下面一个底座，燃着一截蜡烛，玻璃壶里的玫瑰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艳丽，并散发出淡淡的玫瑰花香。
吴经理倒了一小杯玫瑰花茶，端到姗姗面前，说道：“姗姗姐，您慢用，有什么事叫我。”
“好的，谢谢！”
看着吴经理离开，林昆好奇的问到：“你认识这个吴经理？”
“有点熟而已。”姗姗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林昆觉得姗姗不愿多说，也就轻轻回应了一声，抬起手来对站在前面的服务员挥了一下，“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抬眼看到林昆的手势，并没有直接过来，而是走向前厅的吴经理，片刻，吴经理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点菜的pad。
“请问您吃点什么菜？”吴经理轻声说道。
“这里是上海本帮菜？”林昆问道。
“是的，正宗的本帮菜。”
“到底正宗不正宗哟？别忽悠我们啊！”林昆有点怀疑的问道。
“先生您说笑了，我们的老板就是上海人，厨师都是做上海本帮菜的高手，食材也大都是从上海运过来的，我们店也开了有10年了，不信您可以问姗姗姐。”吴经理一口气说了几句话，觉得自己有点小委屈，并把目光投向姗姗。
“吴经理别急，没事，他说着玩的。”姗姗笑着对吴经理说，也顺便搭个下台的梯子。
“要不是那个事，下次就不来了啊！”林昆态度有点强硬。
“你放心吧！”吴经理继续陪着笑脸说道。
看到姗姗皱了皱眉，林昆也觉得有点不妥，于是拿起菜谱开始点菜，“四喜烤麸，三黄鸡，虾子大乌参，碧玉牛筋，沪江排骨，再点个鸡毛菜。”
“点太多了。”姗姗看到林昆点了这么多菜，赶紧说道。“两个人吃不完的。”
“不多不多，上海菜都是那么的精致，分量少得很的。”
“还是多了，我一般晚上吃得很少的。”
“没事，能吃多少算多少，吴经理，麻烦请下单。”林昆见姗姗和吴经理很熟悉，也变得客气了些。
“我和您确认一下，您点的是。。。。。。”吴经理拿着点菜器正准备刚说就被林昆打断了。
“不用确认了，直接下单。”林昆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吴经理问道。
“贺姗姗，需要喝酒吗？”林昆转向姗姗问道。
“我不喝酒，就喝茶，你想喝就随意。”姗姗没说实话，其实她的酒量很好的，只是平时不喝酒。
“我一个人喝酒不过瘾，一瓶白酒喝不完，那我就喝点花雕吧。”林昆口里说着，斟酌了一下，随即向吴经理说道：“来一瓶花雕。要最好的啊！”
“好的。请稍等！这是我的名片，请您多关照！”吴经理双手递给林昆一张名片，转身离开了。
“我觉得菜还是多了。”姗姗还在坚持，一方面真是觉得多了，二来点多了就只有浪费了。
“几十年才第一次请美女同学吃饭，要是搞得不够吃，不是掉我的底子啊，你就别帮我省钱了。”林昆直接说道。
“好吧！”姗姗不再坚持。
林昆点起一支1916的香烟，略有所思的看着贺姗姗。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姗姗没有接话，心里想到没这么夸张吧，转念觉得这话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真的，自从上次碰到你以后，不能说夜不能寐吧，我也是这几天都在想这事。你好像是四年级结束后的暑假搬走的吧，我那年放暑假和弟弟一起去我妈家了，在我妈那里过了一个暑假，等到五年级开学报到的时候没见到你，放学后我还去你家找过你，结果没有看到你和你奶奶，是一个不认识的老爹爹住在那里，我问他，他也不知道你们搬去哪里了，让我好生失望。后来我问了罗玉萍才知道你和你奶奶搬家去了武昌，具体也不知道在哪里。”林昆吸了一口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姗姗有同感，“我也没想到还能和小学同学联系上。”
“你也是，搬走了也不和我们道个别。”林昆有点责怪的口气。
姗姗心想当初不是没有和同学道别，只是没有和你道别，但和林昆面对面坐着又不能直说，于是说道：“不好意思，其实当时我也不愿意换到新环境中去，离开得也太匆忙，父母来接我和奶奶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就此别过了，再说那时太小，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了。”
“你能方便给我说说，你这几十年是怎么过的？”林昆期盼的眼光看着姗姗。
“其实我一直就没离开过武汉市，只是一直在武昌，转学到省机关小学，然后读中学，读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简简单单的了。”姗姗不想说得那么详细，就报了个简单的流水账。
“那加油站？”
姗姗知道他想问什么，想了一下，回答道：“算是我老公开的吧。”
“哦。”林昆有点疑惑，但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这时候服务员把凉菜和花雕酒端了上来，并帮林昆把酒赠上。
“搬去武昌了，也不回来找我们玩啊？”
“前几年去附近办事，顺便去过汉兴里，看看老房子，老住户好像没有几家了，很遗憾，一个熟人都没碰到。”
“完全把我们都忘记了。”林昆略有伤感，还是端起酒杯说道：“来，为我们四十年后再相逢干杯！”
姗姗端起茶杯回应到：“干杯”。
林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高兴！”。
“当时我就像是一个孤儿，爸爸妈妈不在本地，奶奶成分又不好，从小在班上就受歧视，就是回来也怕没人和我玩了，其实我还是很想念同学们的。”姗姗第一次对人说出了当年的心境。
“我当年不是和你一样的啊，一年难得见爹妈几次面，和爷爷奶奶弟弟一起生活，还不是像个孤儿。”林昆感慨道。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交流的气氛由陌生客气慢慢变得轻松融洽热烈了。
“不过我小时候没有欺负过你吧？”林昆的脸上挂着一丝坏笑。
“哎，那个时候欺负我的人多了，我也不记得了。”戳到了姗姗的痛点，姗姗不免有点伤感。
“我敢保证，我肯定是没有欺负过你的！”林昆言之凿凿。
“哦？可能是你每个女生都欺负，所以就变成没有欺负了。”姗姗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我当时就给你留下这个印象了吗？”林昆似乎有点意外，“不过这么多年以后，当着你的面，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说！”林昆在得到姗姗的肯定后说道：“好像是三年级的时候，有天下午上自习课，你迟到了，进教室门的时候，被头顶上的水桶掉下来淋了一身水，你还记得这事吗？那水桶是我放在教室门上面的。”
姗姗很清楚的记得这件事，当时教室门是虚掩着的，因为迟到了，姗姗慌慌张张地推门进去，结果水桶从天而降，砸在身上，浑身被淋得湿透了，姗姗当场就大哭起来，同学们看到姗姗的狼狈相都哄堂大笑，姗姗无地自容，赶紧跑回家去了。事后向老师报告了此事，最后也没查出来是谁干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这是个误会，我们本来不是想害你的，是准备报复孙志强的，他头一天向老师打小报告，说我们不上自习，去滨江公园的长江里游泳去了，害的我们几个的家长被江老师请到学校批评了一顿，我们回家都挨揍了。那天自习的时候他正好出门上厕所去了，我们就把水桶装满水放在门栏上，准备淋他一身水的，谁知道他上厕所没有回来，你比他先来，结果就淋到你了。”
“这样啊！我还记得有次上课，老师进来，我们都起立喊老师好，准备坐下，结果就一下子坐空了，摔到地上，不知道是哪个把我的板凳给抽走了？”姗姗有点愤愤。
“我记得那件事，虽然我坐你后面，不是我干的，是憨头干的！”
“谁知道你们还干了多少坏事啊！不过现在想起来也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也没什么了。”姗姗微笑表示了大度。
林昆又倒了一满杯酒，举起酒杯向姗姗说道：“贺姗姗同学，为我当年误伤过你，现在向你真诚道歉！”，说罢又一口喝了下去，并把杯口转向姗姗，表示喝干净了。
姗姗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一定是心情影响到了胃口，当服务员色香味俱全的一道道菜肴端了上来的时候，姗姗真觉得有点饿了，这些菜也都是姗姗平时爱吃的，也是每来必点的，真没想到林昆的口味还和自己差不多啊，依稀记得好像林昆的祖籍也不是本地的，当年他爷爷奶奶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姗姗小时候也听不太懂，觉得他们家应该是武汉人说称呼的“下江人”，就是指的江苏、浙江一带的人。
“你随意啊，不要客气，我就不帮你夹菜了。”林昆说道。
“不用客气了，我自己来。”姗姗答道，“你小时候的外号棍子好像是江老师叫起来的吧。”
“哈哈，是啊！搞得后来同学们都不叫我的真名字了。”
“我都不记得为什么江老师叫你棍子？”
“小学一年级开学报到，江老师要考察学生的写字水平，就让我们每个人写自己的名字，你想想一年级的学生写字哪有那么工整呢，我写的时候，可能把林昆写得比较分开，江老师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林字后面的那个木连到昆了，就念成了木棍，那会有姓木的呢？我到现在都一直认为当时江老师是在故意取笑我！”
“我记起来了，当时老师点名的时候，叫木棍，班上没人答应，同学们都笑，说哪有姓木的啊？”
“是啊，未必江老师不晓得没有姓木的？”
“呵呵，有点意思啊！我都不太记得了。”姗姗笑道。
“当年我太调皮了，江老师不喜欢我，就喜欢听话的同学，好像最喜欢仇帝，搞得我们一群男同学都有点讨厌仇帝，有时候还经常合起伙来欺负他。”
“是哟，江老师好像也太不喜欢女生。”听到林昆提起了仇帝，姗姗脑海里浮现了仇帝小时候的样子，她记忆很深刻。
“过了几十年了，搞得现在同学在一起都还在叫我的诨名！”林昆似乎有点不爽的感觉。
“你不介意吗？”
这时的林昆显得大度起来，“介意也没用了，都叫习惯了，同学之间叫诨名反而显得亲切！”
姗姗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语：吃了棍子，横了肠子。是形容一个人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也含有这个人胆子比较大的意思。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好像过得挺好啊！”
“我嘛。。。。。。”林昆夹了一口菜吃，“这些年也就那样了。瞎混呗！小学毕业，整班进了中学，湖北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医院工作。”
“哦？湖大的啊！你是学医的啊？”姗姗问道。
“我不是学医学专业的，学的管理。”
“那也挺好的啊。医院还不错的！”
从高调俗气的衣着打扮来看，姗姗绝对不会相信林昆读过大学，但现在听林昆这么信心满满的自我介绍，不由得打消了怀疑，对他也有点刮目相看了，确实是真人不露相。
“好什么好？工作了不到三年我就离开医院了。”
“为什么呢？”姗姗有点好奇。
“哎，说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林昆停顿了一下，看到姗姗鼓励的眼神，就继续说道：“我当时借调到医院团委搞宣传工作，我们院长的女儿是医院共青团委副书记，说是喜欢我了，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院长还派团高官给我做工作，我还是没同意，这下就得罪了院长。你想想得罪了院长还能在医院里混下去啊，我一气之下，干脆辞职了。”
姗姗笑道：“那你还是挺有个性的了。当个乘龙快婿不好吗？那你以后在医院里不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林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叹道：“没办法，我确实是不喜欢院长的女儿，即使是结了婚，也要离婚的，那岂不是更麻烦。我才不委屈我自己了。”
“是不是院长的女儿长得不好看？”姗姗想逗逗林昆。
“不是长得不好看。”林昆停顿了一下，故作神秘说道：“而是长得太不好看！哈哈！”
姗姗看着林昆的笑脸，也笑了笑，说道：“那个年代大学生下海可是不多见啊，还是挺要勇气的！”可是在以后的接触中，通过林昆的言谈举止和英语水平，姗姗有点怀疑他到底读过大学没有？
“我也算是被逼无奈了！再说当初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单位，吃苦费力不讨好的。刚毕业那个时候都是大企业吃香，像什么无线电厂、手表厂之类的，没人想去医院工作，再加上我是搞管理工作的，在医院不吃香，每天在医院就是混日子。我实在是不敢想象我在医院工作一辈子到老了是个什么样子。好在社会开放进步了，辞职下海也慢慢多起来了。下海后，为了生存，只要是赚钱的活，什么都干，我开过店，开过厂，也开过贸易公司。”
“那应该成富翁了吧？”
“什么富翁哟，是负翁！钱是赚了不少，我这人大手大脚的搞习惯了，认识的朋友也多，应酬也多，最后就是成了赚一个花一个。”
“家里挺好的吧？”姗姗很婉转地问道。
“离婚了，光棍一个！”林昆潇洒地笑了笑。
婚姻之事太过隐私，姗姗不想多打听，于是岔开话题。“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瞎混呗，帮几个客户做服务工作。也经常出差。”
“能赚钱就行！”姗姗虽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工作，但也不便太多问。
“如今赚钱难啊！”林昆叹道。
“你父母还好吧？”姗姗突然想起了气质优雅的林昆妈妈。
“父亲前年去世了，妈妈现在在上海。”
“不好意思！”
“妈妈后来随她丈夫去上海了，前几年她丈夫也去世了，现在也是一个人。偶尔回武汉，和我一起住。”
“我太记得你妈妈了，那么漂亮，优雅！”姗姗仿佛又看到了穿着白底碎花连衣裙的那个女人，还有那温柔甜美的声音，那是姗姗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知道武汉话还可以说的这么好听的。
“老了，今年都快八十了。”
“可不是，我们都已经五十多了。”姗姗还沉浸在思绪中，此时手机却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姗姗看了看电话号码，是儿子张建军的，儿子平时很少给自己打电话的，姗姗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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