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晨,张管家接了不少电话,都是叶家人的,全是推脱今日有事,不能再去叶宅一聚,或许还要添一句,要叶瑜辰好好保重身体,就不来打扰他养病了,免得像穆兰之后缠绵病榻。
张管家自觉修养足够,都差点没气的摔了电话。
这些打电话来还算是少数,剩下更多的人,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消失的不见人影。
叶瑜辰倒是平静的很,他上辈子便经历过,虽说没这一场病,他也竭力争取了,只不过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桌酒席。
叶庭刚说自己在叶家年纪最大,这样的宴席理应也应由自己举办,便又借机在外面举办了一场,叶家人自觉已经看清楚形势,大多以为叶瑜辰争不过叶庭刚,急巴巴地贴上去。即使不愿意巴结的,也没有在两人中间掺和的打算,哪一方都不去。
而这一辈子,叶瑜辰连争斗没争,自然连一个人都拉拢不过来。
叶瑜辰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穆兰浪费在那些叶家人身上的心意,人死如灯灭,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张管家还在忿忿不平,“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叶瑜辰面色不变,眼神幽深,他难得笑了笑,“并不要紧,让他们斗。”
说完这句话,叶瑜辰走出书房,下楼走在楼梯上,迎面而来的是秋桐。
叶瑜辰停下来,拉住他的手。
两个人慢慢走下去,窝在沙发上,叶瑜辰也没有谈工作上的事,他挑挑捡捡,又找了一本名人传记。
秋桐以为是故事书,她并不喜欢听故事,也许是因为叶瑜辰这个人本来夜不喜欢故事,所以讲起来没什么趣味,干巴巴的,没意思透了。反倒很喜欢叶瑜辰带着她念书学习,叶瑜辰的逻辑清晰,讲述合理,那对秋桐而言,那可有意思多了。
可秋桐并不会要求读什么看什么。只要是叶瑜辰和她一起看,什么都让她高兴。
叶瑜辰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接触起来也随意亲密的多。他一把把秋桐揽到自己怀里,下巴抵着秋桐的头顶,软软的有些痒,可叶瑜辰并没有在意,顺手展开了书
其实说起来这些并不算是叶瑜辰说的,而是穆兰当做床头故事,曾一个一个讲给年幼的叶瑜辰听的。叶瑜辰以为自己都忘了,却还记在脑海里,那是非常珍贵的记忆,现在一点一点缓慢回忆起来,再说给秋桐听。
王妈在旁边眼睛含笑看着两个人,心里念了一句,上天保佑,穆兰这么多年积德总算有了福报。老爷夫人不久去世,少爷又找到了可以相互依赖的家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与叶宅的安静不同,叶庭刚的家现在热闹极了。
别墅的门是紧闭的,屋顶吊着的大灯亮如白昼,闪烁着耀眼的光。
到处都是叶家人。男人是西装领带,女人是珠宝皮草,每个人手捧香槟,觥筹交错,谈笑嫣嫣。
只是并不是像是促进感情的家庭宴会,人人脸上都是得体的笑,倒像是一场商业晚宴。
叶庭刚最近被捧得飘飘然,现在更是高兴的过了头,喝了不少酒,双眼通红,脚步也有些不稳,李婷陪在他身边,
有人称赞说:“您真是有才有贤。弟媳这么有才。”
叶庭刚不太看得上她,闻言只是一笑,“她吗?做她的本分罢了。”
李婷也不争执,低眉顺眼,又替叶庭刚挡了这个人的一杯酒。
而叶庭威呢,他照旧钻在女人堆里,叶家同姓的人是动不得的,可是瞧一瞧,欣赏一下,总是不犯法的。
李婷早就不指望他了,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她手里捧着酒杯,向宾客陪着笑,交际的手腕用的熟练,一杯接一杯的酒水喝下去,露出洁白的脖颈,姣好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倒叫旁人不再忍心了。
酒喝了许多,忽然有一个佣人过来,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封信,上头写了几个字。
“叶庭刚亲启。”
那字是好字,一笔一划,极有风骨,一时间晃花了李婷的眼。
李婷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告了一句抱歉,让佣人上前接过自己的位置,走到了阴暗的角落,长长的指甲一动,揭开了信封,拿出夹在其中的信纸。
这张纸很长,叠的很仔细,只是薄薄的,仿佛还透着光。
李婷莫名眼皮一跳,指尖滑过第一行字,眼神顺着看过去。
只看了不到十行,李婷脸色惨白,咬紧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却几乎承受不住这张纸的重量。
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不,是要比她想象中还要坏,还要狠!
旁边过去一个穿着宽裙摆的女人,摇曳的裙摆微微一动,掀起一阵细微的风,那轻薄的一张纸就从李婷手里滑落,慢慢地飘到不远处。
李婷扑过去,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把纸紧紧抓在掌心。她愣了好一会,又向周围看了看,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重点是那张纸。
一个男人以为他不小心摔倒了,伸出手扶她起来,李婷面色白的像鬼,即使是再艳丽的妆也遮不住。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急匆匆地赶到叶庭刚身边。
李婷了解自己的大哥,丈夫,甚至是他们的情妇,仔细钻研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才从一个连家门都进不了的女人爬到现在的位置。
才开始是为了爱情,后来呢,爱情没有了,就为了把钱抓在手里。
就像现在,她再怎么害怕,也不会把这件事在现在这种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叶庭刚的耳朵里说出真相。而是另寻了个理由,把叶庭刚骗到了楼上,关了房门,才把信纸给递出去。
“大哥,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得交给您定夺。”
叶庭刚还泛着酒意,训斥了岳宝琴一句,“有什么事!今天的日子,我都缺席了,下面还有什么意思。”才伸出干瘦的手,一把把信纸拽过去。
李婷在内心讥讽地想,要是被在座的各位知道了这件事,莫不说缺一个是你,估计连一个人也留不住。
不到一刻钟,叶庭刚的酒全醒了,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一个激灵。
他年纪大了,原本已经能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可最近喜事太多,叫他忍了这么多年的功力有所下降,此时完全压抑不住怒火。
“畜生!畜生!”
这两声也不知道是骂谁,李婷只听得一声巨响,叶庭刚一脚踢到红木桌子上,没踢倒桌子,自己倒后退几步,气的要命,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摔了。
只是那张纸,还是牢牢攥在掌心里,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这张纸是叶瑜辰送过来的,信封上的几个字还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里面只是详述了叶庭威在近几年来沉迷赌博,输光了钱财,又不肯卖车卖房丢了面子,偷偷拿公司股份出去抵,抵着抵着,公司股份去的七七八八,叫赌场的那帮人拿住把柄,出去的钱越来越多,却没有一点股份回来。
而叶瑜辰呢,他自述自己是个好晚辈,花了大价钱把股份买回来,顺手印了一张现在公司持股人的表格,里面少了两个人,一个叶宇,一个叶庭刚。
叶庭刚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的上来。他儿子若是回来,就什么也没有了。叶宇只有一年不到就留学归来了。
偌大的家业,至高的权利,美好的未来,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泡影。
李婷等叶庭刚稍微冷静下来才敢凑过去,她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了,叶家的股份本就没有她的份,她要着急,确实应该,可实际干系不大。
她装作满脸忧心,犹犹豫豫地劝,“大哥,要不要咱们先打一个电话给叶瑜辰,先探一探他的口风,听他怎么说?”
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现在贴上去死皮赖脸的求情,说亲戚情分。
叶庭刚才把叶瑜辰踩在脚底下,以为叶家全是自己的了,这时候再让他贴上去,实在是颇为为难。
李婷叹了口气,再劝,“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向小辈说一说,顶多算是让他们孝敬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头有佣人上来敲门,说是有几位客人要同老爷说话,叶庭刚一声呵斥,瞬间没了声。
叶庭刚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叶宅的电话。
张管家从楼下下来,“少爷,叶氏那边的电话。”
叶瑜辰眼神一顿,并不十分在意,随意摆了摆手,同秋桐把故事最后收了个尾,又递给秋桐一本画册,才有闲心接过电话。
这漫长时间的等待,要把叶庭刚的怒气消磨干净了。他把从叶庭深去世至今,叶瑜辰的举动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可怕。
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吗?
他并不是蠢,否则也不可能忍到现在,只是因年纪而轻视了,叶庭威又拖他下水,才一败涂地。
“是大叔公吗?”叶瑜辰走到院子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我,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儿啊。”叶庭刚这一句话还是忍不住透露出彻骨的恨意。
谁说不是呢,先把权利交到了自己手里,再轻而易举地夺回去,谁能不恨。
叶瑜辰坐到小亭子里,语气倒还算是尊敬,“怎么了?我送的庆功礼物,倒还让您开心吗?”
“开心,开心极了。”
叶瑜辰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就好。”
“你到底想要如何?把那东西先给我,而不是现在散在外头。”叶庭刚终于忍不住怒火,忽然道。
“那自然是孝敬。至于我吗?”叶瑜辰的声音逐渐冷淡下来。
这次是重点。
“我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叶瑜辰顿了顿,语气又平缓起来,“如今公司太大,我的年纪又小,没什么本事,怕不能服众,想让大叔公替我先管一管公司,您德高望重,我十分中意。”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
忽然冲出一声怒吼。
“叶瑜辰!你什么东西!这是我要替你管着叶家那帮人!好算计!”叶庭刚气喘吁吁地骂道。
叶瑜辰充耳不闻,一片落叶从他的眼前飘过去,他眼也没抬。
“那又怎么样?”叶瑜辰终于恢复以往的冰冷,又像是替他考虑一般的权衡利弊,“叶庭刚你是要没了股份也没了脸,还是即使股份没了,还有份脸面,拿一份巨额工资呢?”
只说完最后一个字,叶瑜辰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煎熬是该留给对方的。
李婷见挂了电话,眼皮一跳,“大哥,怎么样?”
叶庭刚还在权衡,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他吗……”
大约觉得这个媳妇还算是有点本事,在宴会上遭遇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如此镇定,便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婷惊的睁大双眼。
过了好一会,叶庭刚总算提起力气,“去,把叶庭威给我叫来,都是他!他这混障东西!”
李婷赶紧拦住他,“大哥,可不能告诉他。他那个人,心思最直,知道了怕就,瞒不住了……”
叶庭威是什么性格,最没用最怂,又藏不住事,知道了可能留直接闹到了叶瑜辰面前,到时候可真是天下皆知。
“这,这倒是。”叶庭刚握住岳宝琴的手,“都是叶庭威,他好运气,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你管着他,叫他不能再这么浑下去了。”
“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为了咱们家。”
李婷一笑,红艳艳的嘴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叶瑜辰挂断电话转过头,只见秋桐贴在玻璃门上,长睫毛像小蝴蝶一般,缓缓地眨动,又像是刷在了叶瑜辰的心上,莫名叫他一痒。
双手推开门,弯腰将秋桐抱起来,叶瑜辰亲密的蹭了蹭秋桐柔软又白皙的小脸蛋。
秋桐现在已经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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