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受刺激过度，出现早孕期落红……腹中胎儿目前……”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林雪蛟牢牢紧握着掌心中的手枪，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朝前走着。她迷茫的看着前路，也不知自己是要走向何处。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令她听不清楚。

“阿蛟。”

有一只手伸到耳畔打了个响指，林雪蛟一惊，飞快的转身。只见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朝她勾唇，露出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容。一团雾气遮盖住了他的眉眼。

“阿蛟，我该走了。抱歉啊，和你失约了，没法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了。”

“你……”迟疑着仔细想要辨认男子的面目，林雪蛟追上他离去的脚步，“等一下，别走！”

摸到那抹衣角的瞬间，某种不可抗力冲击向她，将她整个人重新带进一片熟悉的环境里。

“你不是说今晚的商务酒会很重要？现在二楼的宴会厅已经开席了，你反而跑去顶楼露台做什么？”

“这个嘛……秘密。总之，你记得帮我把西服外套一起拿上来，唔，要是想要提前补个妆什么的也可以。”

是熟悉的滨江酒店大堂，林雪蛟看见眼前有一名面目模糊的女子，只能看清肩头迤逦的长发，她手握电话走进了电梯内。林雪蛟不由自主的跟了进去。

乘着电梯一路上到顶楼，在江畔璀璨的灯火中，原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江岸露台被不知什么人早早的清了场，只留下最靠近江边的一桌。

林雪蛟看见，有一名穿着一件盘云暗纹黑色衬衣的男子笑眯眯的倚在栏杆旁，敞开的领口隐约能看到他健壮的胸膛。他拿着一支啤酒，闲适的朝女子挥手。

“阿蛟，你好慢哎。”

“还不下去吗？怎么躲在这里喝酒？”

“哎，喝酒能壮胆嘛。”

接过女子递来的外套，男子将半空的酒瓶随手放在地上，他揉了揉女子迤逦的长发，勾唇一笑。却是反手将毛呢外套披在了女子的肩头。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伸手刮了下女子的鼻尖，笑嘻嘻的挑了挑眉。女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愣。

“我以为你看见白子卿会哭鼻子。”

女子徒然愣在原地。

林雪蛟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她恍然记起这是半年多前的事。彼时叶言庭的申泽有限责任公司刚刚拿下了第二笔融资，他带着林雪蛟出席了当晚的商务酒会。

就在女子失神的时候，男子却忽然俯身在她的头顶按下一吻，继而单膝跪地，将一枚钻戒捧到了她的眼前。

“阿蛟，嫁给我吧。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言庭，对不起……”

林雪蛟在那声低婉的致歉中，快步走到半年前的自己身边。她尝试着伸手去推自己，却发现她的手居然能穿过实体。她只能徒劳的在耳边一遍一遍急切的道。

“不要拒绝，林雪蛟，你为什么要拒绝？你为什么那么傻？你答应他，林雪蛟……你答应他啊，答应啊！”

“没关系的，小笼包……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啦。”

曾经的一幕再一次在眼前上演，林雪蛟看着男子失落的低下头去，继而又仰面状似毫不在意的笑笑。捧着钻戒的胳膊缓缓的垂下。长久的沉默中，已然提前晓得后事的林雪蛟拼命挥手，试图让眼前的二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喊。

“快走！快走！离开这里！快走！”

“就是那个女的！上！”

一切该发生的往昔依旧不可逆转的重演，林雪蛟看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歹徒拎着棍棒冲上露台，她用手中的袖珍手枪拼命的射击，然而一切只是徒劳。男子见状立刻起身，将女子紧紧的护在身后。他赤手空拳单枪匹马的面对来势汹汹的歹徒。

“你们是什么人？……言庭，言庭！不！”

以身为盾将女子娇小的身躯死死的护在自己的身体与露台墙壁之间，男子的双手攥紧了栏杆。

林雪蛟仿佛一瞬之间重新回到了女子的躯体里，她的耳边是自己凄厉的哭声。

“言庭！放开我吧！不要！不要打了！求求你们！”

“阿蛟……别害怕……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

“不！！！”

被姗姗来迟的警察解救，林雪蛟抱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叶言庭，坐在露台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已然沾满鲜血。

“言庭！”

蓦地睁开双眼，白炽灯亮如白昼一般的光芒令林雪蛟又是一阵晕眩。她听到耳边传来孙雪妍的声音，“医生，我妹妹醒了。快帮她看一下。”

肩膀上的剧痛刺激着林雪蛟再度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旁的孙雪妍散乱着头发，穿着一双深蓝色的病号专用塑料拖鞋，正从包里掏出手机。

“你可算醒了，我给奶奶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你和奶奶说这件事了？”

“还没呢，我怕奶奶担心你。这会儿你醒了我就和她……”

劈手从孙雪妍手中夺过手机，林雪蛟摇了摇头，只是问，“行芷呢？行芷怎么样了？”

“你的小助理跟去他的手术室了，有护士过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孙雪妍看着林雪蛟苍白的脸，撇了撇嘴，也懒得和她吵架，只是没好气的道，“另外，叶言庭的主治医师刚刚派了小护士来找你，白子卿跟过去看情况了……喂！”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雪蛟直接拔了手背上的点滴针头，也不管流血，推开身边的医生翻身就下了床。孙雪妍只能拎着拖鞋在后面喊她，“喂！你命不要啦？还受着伤呐！喂……起码穿上鞋，别光脚在医院跑啊！”

“带我去言庭的急救室。”

林雪蛟穿上鞋，忍着钻心的疼，只是冷静的对一旁的小护士吩咐道。

“这是第五份病危通知书了，麻烦白先生签字。”

“雪蛟？”

踉跄着在小护士的搀扶下走到了急救室门口，正遇上另一名护士端着夹有病危通知书的塑料板子，让白子卿签字。林雪蛟加快几步上前，一把将文件夺了回来。

“林小姐，您来了。”护士一见是林雪蛟，连忙摘下脸上的口罩，小心翼翼的道，“这已经是第五份病危通知了，其实叶先生生还的可能非常渺茫，我们建议您在安乐死的文件上签字。只是您一直还在昏迷中，所以……”

“不用拿这个给我，我仍然只有那个死命令，拼尽全力把他救活。”

病危通知书在手指间攥成了一团废纸，林雪蛟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她的手却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着。

“再难再稀罕的药，哪怕天价都无所谓，通知林氏制药待命，不计一切代价把他救回来。”

耳边所有的人声都渐渐远去，隔着急救室那道冰冷的大门，仿佛是阴与阳不可跨越的天堑。

“叶言庭！”

许久前的声音恍惚就在耳边，林雪蛟随着那声凄厉的哭叫，转过头去，她仿佛看见半年前的自己随着急救床从走廊尽头一路跑过来。

彼时的她光着脚，铺散的长发下是苍白的面目和渗出血丝的嘴角。她死死的抓着那只渐渐凉透的大掌，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急救室家属不能入内，请您先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不！我不签这个！求求你们了，不要让叶言庭死。不要让他死啊！”

林雪蛟被两名护士一左一右的架住，拦在急救室的门外，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躺在急救床上的那个身影被生生阻隔在了门的另一端。

“女士请您冷静一点，不是我们不想，这位先生伤得太重，医生也不是神仙……”

“我知道你们瑞江医院有最好的脑外科手术专家，能不能请他来？求求你们，不要让言庭死！”

“抱歉，孙大夫今天休假，不在医院。我们联系不上他的……”

护士冷酷无情的声音映衬得林雪蛟的哭声越发凄楚，一旁其他科室的护士医生以及路过的病人聚在不远处，对着被强行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哭得肝肠寸断的林雪蛟指指点点。

“蛟儿，你先坐下，小心伤口开裂。”

白子卿冷漠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林雪蛟看着眼前被小护士们推来的轮椅，只是压低嗓音冷淡的说了声，“不用。”

这样说完，她反而对将轮椅送来的小护士吩咐道，“你们送这位先生离开。”

“雪蛟，不要任性。”冷静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白子卿顿了顿，垂头沉声道，“怀着身孕又有外伤，你需要休息。”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林雪蛟不禁拧眉。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