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眼便暗了下来。

花生整理好了锅碗瓢盆，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着实被呆坐在大堂里的顾二娘给吓了一跳。

“掌柜的！”花生低呼了一声，心道，掌柜的回来怎么都没半点声音，真是怪吓人的。

顾二娘一语不发地睨了他一眼，直把花生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花生胆颤心惊地问道。

顾二娘还是不吭声。

花生有点慌了，顾二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她行事泼辣，做事果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含糊，今儿却如此垂头丧气的，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花生挠挠后脑勺，又问：“掌柜的，晚饭吃了吗，要不我去给你做点？”

“掌柜的，今天生意不错呢。”

“对了掌柜的，今天午时有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来了茶楼，专程来找你的，好像自称什么……”

不待他把话说完，顾二娘便开口打断了他。

“花生，今日的账清算了么？”

见顾二娘终于打起精神了，花生连忙把没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点了点头。

顾二娘又道：“把账本拿来给我瞧瞧。”

花生不敢耽搁，赶紧快步跑向了柜台，从大抽屉里拿出了账本送到顾二娘面前。

顾二娘翻了翻，视线落在了今日最新添上的那几笔。随后又翻了翻前头的，粗略地在心里算了一遍，然后她开了口。

“我现在手头的积蓄大概有四百八十两，你我二人一人一半。这茶楼的地契我等下也送给你，你让事事通帮你留意留意，尽快转卖出去，少说也能得个两百两。”

花生听得有点懵，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

“掌柜的，你在胡说什么啊……”他试图打断顾二娘，问问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二娘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拿好这些银子回老家，以后再也不要来京城了，娶个媳妇买个宅子，种种地或者开开店都挺好。”

“掌柜的你别开玩笑了！”花生急得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脸色通红。

他干脆抢过账本阖上，似乎不给顾二娘看，顾二娘就能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似的。

“当初若不是掌柜的救了我，我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掌柜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会尽力帮掌柜的，所以掌柜的你快别说了，我花生可不是贪生怕死没义气的人！”花生难得对顾二娘扯大了嗓门。

如先前所言，他和唐古一样，都是被顾二娘捡回来的。

只不过他是个真正无家可归的难民，家乡爆发了涝灾，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几经颠簸流浪到了京城，最后差点在寒冷的雪夜冻死街头。

好在老天待他还算不薄，在他将死之际，遇到了初来京城的顾二娘，被她捡回了茶楼做了伙计。

顾二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她怀有感恩之心，尽管拿着一伙计的工钱，却包揽了茶楼里大大小小的所有活儿，这些他都没有任何怨言，都是他自愿的，更何况顾二娘也从未亏待过他。

这不，将要分道扬镳之际，顾二娘甚至要把自己大部分的资产都送给他呢。

但花生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那张老实木讷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沉声问道：“掌柜的，你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了么？”

顾二娘的背景神秘，他是知道的，只是她的事情他从不敢多问。

但如今关系到茶楼日后是否还能存在，他是否还能跟在顾二娘身边这样的原则问题，他也顾不上别的了。

花生难得的爆发，倒是让顾二娘怔了怔。

这一愣神，她焦躁不安的情绪倒是稍微冷静了几分。

只不过，她依然还是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对策，能想到的也只有关店跑人这一条路可走。

无奈地叹了口气，顾二娘眼神闪过一丝倦意，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朝花生宣布道：“这店不能开了，我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呆了，所以你听我的，收下银子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就成。”

说罢，不等花生再开口，她自顾自地就朝楼上走了过去，打算给自己收拾行李了。

眼下天色要暗不暗的，是最适合悄悄离开的时候，绝不能再迟疑了。

顾二娘决心已定，离去的背影亦是坚定不已，花生终究是傻了眼，在大堂里呆呆地站了半天，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有一阵风从二楼的小窗袭来，带着刺骨寒意席卷了整个茶楼，惊得花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四月天终究还是太冷了些。

花生摇了摇头，慢慢吞吞地抱着账本，打算放回柜台，然而电光火石间，他却想到了什么，不由浑身一颤。

“掌柜的……”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视线透过二楼的窗口，看着那昏暗的夜空，花生整个人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湿了个透心凉。

听不见顾二娘的回应，花生的脸色登时更白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朝二楼冲了过去，嘴里惊慌地喊叫着：“掌柜的，小古他从中午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今儿生意确实比往常好，顾二娘和唐古都不再店里，所以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好容易送走了客人，关了店，整理了后厨，都这个点了，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唐古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尽管当时在后厨时，顾二娘对唐古说了几句重话，责令唐古离开茶楼，但依花生看，唐古并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性子。

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糟糟糟！可千万别呀……

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顾二娘闻言，身子不免一僵，继而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真没回来？”她斜眼看他，神情凝重。

花生扶着门框连连点头，晃得头都晕了，又道：“我今日一直在忙，压根没注意到小古有没有回来，直到现在才想起有半天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