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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仙皇》第六十七章 仇恨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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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刚刚认出来。你的变化很大。”张宇明显楞了一下,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恍然大悟”,于是编出一番措辞顺势演下去。

“你的变化也不小。”阿贵无意于追究那些虚伪的谎言。他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报仇雪恨的欲望,但单单只是杀死对方并不足以宣泄仇恨。语言却有这样的力量。他要先把眼前这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钉在天理昭彰的耻辱柱上,令其痛哭流涕、绝望忏悔,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地杀死他。

并且这个过程越漫长、越激烈越好。他要一步一步地将这个卑劣的家伙推向深渊,最后在其绝望的乞求中结束其悲哀的一生。

张宇却像是看穿了阿贵的心思,并且没有配合的打算。他越过了一连串问答陷阱,直接问道:“你恨我。”

“你可恨。”计划执行的很不完美,在一开始就遭遇意外。但阿贵有信心让复仇渐渐走上正轨。

“为什么?与那些毫无人性的劫掠者相比,我顶多算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可你的仇恨却好像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张宇疑惑地反问,仿佛偷鸡贼被控告蓄意杀人,给人一种遭受不公的委屈感。

阿贵答道:“屈从于邪恶的人比原本就邪恶的人更为可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显现出自己原本就不多的价值,才能在对邪恶习以为常的团体中生存下去。你的行为就是这样,由善转恶,你做的事情比那些劫掠者更加令人发指。”

扬长避短是智慧的本能,以强击弱是致胜的真理。在与张宇的对峙中,道是他唯一拥有优势的领域,他相信只有从道的层面出发,他才能最终实现自己的夙愿。

张宇却不理这一套,“少来这些大道理!你之所以针对我,因为你压根就不认识他们,却对我这个准小舅子熟悉无比。仇恨会折磨人的身心,同时也会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模糊。时过境迁,对于那些你只见过一面的人,你最终只能记住他们的恶行。而对于我这张‘化成灰也认得’的脸,你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仅此而已。”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张宇未必比那些罪魁祸首更可恶,但他却是阿贵唯一熟识的人。他在阿贵心中的形象更清晰,因此也就更为面目可憎。其实他有多大罪过呢?在张宇本人看来,他只是在明显寡不敌众的局面下自我保护而已。是懦弱、卑鄙了些,却也是无奈之事。难道非要他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好来成全旁人的道德观不成?

“而且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根本就没有人性的。如果我反抗,说不定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凶性。他们会殴打我,然后在我的面前侮辱你妹妹,再把我杀掉。这有什么意义?”张宇的理由步步为营,俨然已经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更何况,我还为灵儿报了仇……”这是他最为自豪的部分。

却被阿贵厉声打断:“住口!你不配这么叫她!”

“你配!你当然配!你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多英勇呐!然后被一个巴掌撂倒。”张宇的脸上突然爬满了狰狞,激动地咆哮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一家那么惨吗?我们那半个乡都遭受了灭顶之灾,我家更是乡里的魁首,是劫掠者们的主要目标!我也有血海深仇。可是我没有冲动地跟那些畜生拼命,我隐瞒自己的身世,我跟他们同流合污,我甚至向他们阿谀逢迎、摇尾乞怜。凭什么!我天生卑鄙无耻,还是我天性下流贱格?在此之前,我是整个家里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在此之后,我突然成了一个卖友求荣奴颜婢膝的贱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告诉我!为什么!”

阿贵突然无言以对。他几乎悟透了罪恶之所以发生的源头,却依旧在真相摆在面前时对这种面目全非感到陌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要报仇!我要查出事件的真相!我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杀光!我做到了!不管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不管我忍受了多么严酷的艰辛折磨,不管我使用了多么卑劣丑陋的手段,我做到了!我报仇了!你妹妹本来也有机会的,但她却因为羞愤而自尽了。她放弃了仇恨,因为她更在乎自己的遭遇。”张宇的脸上充斥着仇恨的痛苦折磨和报仇雪恨的扭曲满足,然后转向阿贵,眼中满是讥讽和不屑,“而你,你只是一个凡人。”

他开始轻笑,展示那一波三折的嘲讽艺术:“哦,不,你筑基了,不能算凡人了。可这有什么用?在金丹、混元修士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你还因此而化道,不说你还有多少年的命,便是你一直不死,你相信自己有超越别人的一天吗?仇恨太沉重,不是你这种凡人之躯能抗的起的,自不量力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

阿贵被击溃了,苍老的脸上满是黯然的颓丧。张宇的话并不多么准确,却都打在了阿贵最为在意的要害之上。灾难的场景再次充斥他的脑海,然后与八千多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混乱重叠,仿佛一座巨山压下来,让他感到窒息的疼痛。

他的仇报不了了。刽子手们一个一个地死去,真正报仇的却是他一直最为憎恨的人。二十三年的仇恨突然之间烟消云散。连同那二十三年的梦魇和痛苦折磨下的苦心孤诣,他为此不惜冒着化道的危险强行悟道。可换来的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感受着阿贵的痛苦绝望,张宇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报仇的快感。当然,在杀死那些罪魁祸首的时候,他也会快意。但那更多的却是赎罪式的自我救赎。这一次则完全不同,他终于确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他报了仇,不用像眼前的无能之人一样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痛苦。

嘴角泛起轻微的笑意,倘若不是有墨云天和明火火眈视在侧,他说不定会志得意满大笑出声来。但他确信危险已经过去,墨云天和明火火即便法力通天,也没有对他出手的立场了。这是他最为得意的部分。

同时,这也是明火火最为恼怒的部分。本相乍现,怒火激鸣。迦楼罗剑圈突然被撑开两倍。她要出手了,即便事后被小小惩罚,她也要把这个该死的贱人碎尸万段。

“有意思。”墨云天开口了。明火火听到声音,马上停了下来——有小小出手,她就没必要冒着受罚的危险强行出手了。况且在这种情况下,杀人乃是下下之策。真正的胜利是要从道理上驳倒张宇那些歪理邪说,否则即便杀了他,阿贵也无法释然的。

“殿下有话请讲。”张宇的得意突然间烟消云散了,这才发现在墨云天保持镇定是多么的艰难。在这样一个传奇般的人物面前,他的那些理论就像蛋壳一般薄弱且没有意义。但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还能撑住。

“你很聪明。”墨云天忽而夸赞一句,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讽刺。

张宇却没有深究的打算,依旧是十足的谦恭:“殿下过奖了,在下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也很有胆量。”这是另一句夸奖,同时也将“獠牙”赤裸裸地亮了出来。

张宇心中一颤,面上却是弱者惯有的倔强——他真的很有胆量:“为求自保,也是迫不得已了。”

墨云天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是真诚的肯定,无论如何,这个张宇确实很有几分胆色。但仅此而已,墨云天没更多欣赏的兴致,直言道:“但你只是在补窟窿,在镜子上补窟窿。你有本事让照镜子的人察觉不到镜子上的裂纹,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也没想要改善。”

“殿下的话,在下不太懂。”张宇诚恳地应道。对于没有证据的指证,他只当做听不懂。反正他也没本事跟墨云天抬杠。

墨云天自然知道张宇心中的想法,于是开始提出实在的论据:“首先,作为福灵的未婚夫,你辜负了她对你的信任。这必然对福灵造成极大伤害,也是她自杀的最主要原因。”

恶有其惯性,恶的人变得更恶只是惯性使然,所以才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又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为它扭转了这种惯性,就仿佛坠落深渊的人突然长出天使之翼飞了起来,所以善才显出更强大、更震撼人心的力量。

善也有其惯性,在人们眼中,善人做善事是理所当然。但善人突然因为名利做了恶事,就会让人非常的难以接受。不光是因为这种惯性的扭转,还因为人们对于善有着一种本能的信任。在阿贵的感受中,张宇就辜负了这种信任。而在此之前,他还辜负了身位恋人所应承担的保护爱人的责任。

张宇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为此也显出了自责的羞愧和狡辩被拆穿的尴尬。但支持他卑鄙言行的基础并没有被此击溃,只是不那么固若金汤了而已。

“其次,你杀那些人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报仇。或者说,报仇只能算是额外的收益。至于是为什么,情报显示那是一副藏在相似器皿中破碎的地图,搜集情报的人相信那是一副藏宝图,我却认为那是一幅用于观想的炼体密纹图鉴。”

在说到这个秘密的时候,张宇的心明显颤了一下,神色也不由自主地现出惊愕之后的阴鸷。快要绷不住了,却因为没有把握而死撑着。

墨云天根本就不在乎张宇的想法,继续道:“当然,你可以说那原本就是你家的东西,事实也确然如此。但那明显是一门魔道功法,为炼魔功你已经在暗中残害了近千人,近千无辜的纯洁处子。”

私练魔功和荼毒生灵两条都是大罪过,张宇却并不为之失色,反而镇定了下来,“殿下有证据?”

“收集情报的人通常都没有收集证据的能力和义务,这是常识。至于魔道功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意志尤其坚定,你如果抵死不认,我也多半不能诱使你出手,进而露出破绽。”墨云天实事求是,并没有因为这种挑衅而显出任何挫败的情绪。

他只是更冰冷,这是第一次出离于愤怒的杀意释放:“我原本想说这并没有什么难的,在你非常自信的东西,在我眼中什么也不是。但鉴于你的状态,我选择告诉你比证据更有力量的东西:我要杀你,不需要任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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