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祠堂必是个不眠夜。

尹子衿坐在蒲团上，面前是祖宗的牌位，冰冷整齐地立在高处，整个祠堂的空寂森凉，都没能消除她心中的怨恨。

哐！

她猛地将身侧饭食掀翻，瓷器在地上打了个圈，仍不解恨，猛地拿起瓷碗摔在地上，哗！空荡的屋内余音四起。

她目光怨毒，原本还算可人的面容此时显得格外扭曲，她拿起一块脆裂的瓷片，朝着地面狠狠刮擦，一下一下，发出呲呲尖锐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更加瘆人。

一定是那个小贱人使的诈！不收拾你我就不叫尹子衿！

身后祠堂的门被打开，大夫人柳云梅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丫鬟云春和青环。

祠堂一阵阴风拂面，柳云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她掩饰地很好，没让两个下人看出异样。

青环手里拎着食盒，脸色苍白，走路还能见明显偏跛，她刚刚被杖责了，太疼了，夫人让她好好歇着，但是她不放心小姐，执意要来看看，还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食物。

她低垂着头一步一跛走到尹子衿身前，将食盒放下，她感到尹子衿冰冷的视线就在她身上，背后有些阴冷，她颤颤巍巍说：“小……小姐，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您准备的点心，有您最喜……”

啪！

一声脆响，青环被一股大力掼倒在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觉比身后受罚的地方还疼上好几倍。

“你不是说都办好了吗！没用的东西！”

尹子衿站起身，抬起脚正要往青环身上发泄，却被柳云梅伸手制止。

“好了，跟个丫头置什么气！”她回头对云春示意，“云春，带青环下去看看。”

“是，夫人，云春明白。”云春跟着大夫人已有四五个年头了，自然深谙这一顿鞭子一颗糖的道理。

她扶起青环往外走，心道这青环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出了这门还得想想怎么好好赏她。

尹子衿心中怨恨无处发泄，只能把食盒作出气筒，狠狠踢翻在地，里边精美的点心撒了一地。

“娘，我咽不下这口气。”她转身，摆了满脸委屈，抓着柳云梅的手娇声说道。

“难道娘就咽得下了？”柳云梅看着尹子衿略显凌乱的发丝，有些心疼，“今天我们都被她摆了一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牌子怎么会落到她手上？”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是将它锁在梳妆柜中，唯一的钥匙也是随身在身上。”

柳云梅沉吟片刻，道：“难道说，这小贱人背后还有什么高手暗中相助？”

“娘，这可怎么办？”

“此事娘会找人调查，你这几日也安生点，先把这三日过了。明日她主持施粥……”

“什么？！”尹子衿恼意横生，声音尖锐，“爹明明是让我去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道：“娘，您要想办法，不能让她抛头露面，她那样子要是让全城的人知道，女儿……女儿……”

“好了，娘还能怎么办，你爹正在气头上，如今只罚了你跪祠堂，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柳云梅牵着尹子衿的手，抚了抚：“你放心，明天这场戏，娘安排了人去，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尹子衿心中一喜，双眼精光乍现，露出刻薄笑容：“真的？娘，还是您有办法！”

***

翌日清晨，余管家早早地领了丫鬟赶去幽竹苑。

富庶宅院里的小姐们平日没什么事，通常都是睡到自然醒。今日这么早，想必二小姐还未起身，就算起了大概也得精神萎靡一阵，因此他特意带了两个丫鬟来伺候，出去了好有精神头。

没想到刚到幽竹苑门口时，就听到里边一片欢声笑语，舒云母女、秦月绵和豌豆儿四人围坐在石桌边，正一边谈笑一边吃朝食。

最先发现的便是正对门口的舒云，笑着起身去迎：“余管家来啦。”

尹子思昨日夜里便将余管家说的事告诉了舒云和秦月绵，舒云当时仍处在女儿受伤害的低靡情绪中，不过听了这件事也是相当高兴的，这说明尹老爷总算正眼看了这个二女儿，即使其中安抚的意味甚多。

“二夫人，秦姨娘，二小姐，我带了两个丫鬟来给二小姐梳妆。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余管家笑道，再看了看，问道，“只是二小姐今日就这般穿着？不好好打扮一下吗？”

今日尹子思一套干净简洁的素色布裙，一件鹅黄薄衫，几朵珠花，身上没有多余的繁复缀饰，若是走在人群中，大概没人会猜到她是尹家的小姐。

“今日不是要施粥吗，不穿得简单一些行动不方便。”尹子思好奇，再怎么也是体力活，穿得再好看也是束手束脚，多麻烦。

余管家一愣，随即笑了笑，回道：“二小姐说得是。”

“几位这是还在朝食？要不老余先去外头等着？”

“不用麻烦了，余叔，我这也差不多吃完了，”说罢向舒云两人道别，“娘，姨姨，我们先跟余叔过去了。”

“好，在外边自己守着规矩，别乱胡闹。”

告别了两人，尹子思和豌豆儿便跟着余管家出了幽竹苑。

“二小姐，待会儿没什么难的，你就跟着老余先去前头打一会汤粥，要是觉得累了，后头有人支了遮阳的棚子，您就去那里休息休息。”余管家一路走一路教导她到时该怎么做，尹子思一一回应。

粥棚就设在尹家门口的一片空地上，后头几个家丁围着一口大锅生活，忙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前头摆了一个施粥摊，正等着新鲜出炉的那锅粥，一早就已经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大多都是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行乞者。

整个粥棚并没有什么排场，听余管家说，尹老爷说了这种事嘛越简单越好，省点花销，还更亲民。

尹子思听后笑，虽然这说法听上去挺抠门的，但是仔细一想，又十分赞同，再富丽豪华，老百姓在乎的也就手中的那一碗热粥。尹老爷这事做得实在，不仅供应量大，而且粥稠管饱，于是每次一到尹家施粥，应声前来的人总是特别多。

余管家把尹子思引到施粥摊前，拿出面铜锣，朝尹子思和蔼笑了笑。

尹子思：？

咚——

站得太近，震耳欲聋的敲锣声让尹子思两耳嗡嗡作响。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耳边余管家洪亮的嗓音响起，尹子思惊疑地望着他，这是要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