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将机会放到路郁面前，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往他的报复之路上添砖加瓦。然而，当他站在温瑹办公所在的大楼下面，脑中像是被台风刮过般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这样的契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他无从分辨。

那时在酒吧里……

“照片和名字。”魏景元递过一个信封，就拍拍路郁的肩膀离去了。

拆开信封看到温瑹微笑的模样，路郁的大脑有一瞬间停止了运作，完全不可置信，“怎么回事儿，开什么玩笑……”路郁喃喃地念着，脑海中开始浓烟滚滚，脑浆仿佛喷发的熔岩那般沸腾，所有的思绪都搅和到一起，不知所谓。，他茫然地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然而就像被看不见的命运之线操纵，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温瑹工作的地方。

注意到此刻已然天黑，路郁看了下手表，晚上八点，平常这个时间温瑹应当早已下班，并且正逢集体狂欢的平安夜，她肯定衣着光鲜地赴会某位重要人物，于某著名娱乐场所、情侣打卡圣地或是超星级酒店里度过美好时光。他吸了吸尚未通畅的鼻子，呆立于街头的自己跟周遭欢天喜地的氛围还真是格格不入啊。

深陷在自我嘲讽自我唾弃之中，路郁不期然瞥到大楼的出入口，一个寂寥的身影也呆呆地向天空张望。其上是一大片白色的细小闪灯，零落而单纯地闪烁着，仿佛漫天星光缓缓飘落，定睛望去，又像是银白的雪花在空中翻飞起舞。

温瑹向点点灯光张开手掌，几乎觉得纯白小灯即将要坠入掌心，然而那不过是短暂的想象，她仰头看了片刻，越发觉得天气寒冷起来，不由紧了紧围巾，抬步向前走去，远处传来兴奋的欢呼，像被直白的快乐所感染，温瑹转头去寻，原来有人收到美丽的花束，正跟情人热切相拥，如此温馨甜蜜的画面，让温瑹不禁微笑，情侣在街头喧闹过后相携离去，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温瑹惊异地眨眼，心想该不会眼花吧，她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再睁开，路灯的微黄柔光下，路郁身姿挺拔，目光深邃，映入眼帘的画面十分宁静温和，温瑹却仿佛看见了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短暂的瞬间，即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

路郁慢慢走到她面前，对上温瑹晶亮的眼眸，轻声说，“今天是平安夜呢。”

“是啊，到处都热闹非凡，大家似乎都很开心。”温瑹抬头看路郁轮廓完美的脸部线条，他身上蕴含着与高中生全然不符的成熟，真的会让人忘了他的学生身份。

“随便走走？”路郁提议，他没有解释自己到来的原因，温瑹也没有问，似乎在耶稣诞生的平安夜里，所有的相遇本该如此奇妙、轻松与自然。

两个人并肩走在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呼出来的热气在各自的面前凝成白雾，路郁微侧着头说道，“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我生病的那天要不是有你的照顾，估计我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嗯，不用谢，我的意思是，我也没做什么，那天晚上，后来……不好意思。”温瑹微红了脸。

“那晚我睡得不省人事，连累了你，是我太失礼了，对不起。”路郁垂头致歉。

察觉到相互之间的对话正朝着文艺片方向发展，两人一起停下脚步。“什么嘛……”

听到对方跟自己说了一样的话，两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干嘛道歉个没完啊！”

“就是就是，太啰嗦了。”

“好饿！”

“死命地搓一顿吧。”

“平安夜的晚餐很贵的！”

“啰嗦……”

没想到温瑹会跟自己到大排档来，附近好一点的餐厅全都爆满，连安静的西餐厅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路郁随口说了一句“还不如去吃菜肉大馄饨”，得到温瑹的立即响应，就这样，两个人头挨着头，挤在路边一张破旧的小圆桌旁，一起吃十块钱一碗的菜肉大馄饨。

“没想到你也能适应这种地方。”路郁口齿不清地说道。

“其实吃什么、在什么地方吃都没关系，”温瑹享受地喝了口烫贴肠胃的热汤，“这家馄饨的味道真好。”

“那什么才是有关系的呢？”路郁随口问道。

“和谁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吧。”温瑹话音刚落，自己先愣了，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她马上垂头塞了一口馄饨，过了一阵，像是弥补般地解释道，“跟朋友吃饭，心情更加放松惬意，总好过跟客户吃饭，说句话也要揣摩对方是否语带双关。”

“说得没错。”路郁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心底里却涌现许多复杂情绪。“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里的老花雕不错，老板，来一瓶十年陈的。”

放在缠枝青花烫壶里，琥珀色的花雕酒被送上来，还配了几颗甜话梅。两人轻碰一下小酒杯，仰头就干了下去，酒液热热地流淌到胃里，不一会儿，温瑹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路郁用左手支撑着脸庞，另一只手给温瑹倒酒，背景的高楼大厦都隐在夜色里，只有绚烂夺目的圣诞节灯饰闪耀着光华，路郁眯着眼睛，目光散乱地望着满眼的霓虹，却发现无论是哪种撩人的虹色，都像是温瑹脸上那抹因酒意而无法掩藏的嫣红。

酒瓶子送上来又撤下去，最后都数不清喝了多少瓶花雕，酒的度数不算高，然而后劲足，本来酒量应该很好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似乎醉得厉害。

“真可惜。”路郁嘟哝着。

“什么？”温瑹用双手托着沉重的脑袋问道。

“圣诞灯饰太亮，星星都看不见了。”

温瑹抬头望着天空，城市的夜空被灯光映得发红，只有头顶上方的天空是黑沉沉的，确实看不见星星。她努力地想了许久，才确定道，“想看星星啊，我家里有。”

“开什么星际玩笑？”路郁勾唇，凑到温瑹面前，戏谑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星星都跑你家去了？”

“真的，”温瑹拍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说道，“我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打开来看，催眠。”

“不信？那就跟我回去看看，眼见为实。”

“走吧……”路郁打了个响指，还记得去付了帐。

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许多出租车正排队等客，“到蔚蓝小区。”路郁先把温瑹扶上车，自己也随之钻进去，挤到她身旁，车辆拐弯时，温瑹顺势歪在路郁身上，路郁展臂小心地环上她的肩膀，让她依靠在自己胸前。

将大门关上之后，屋里一片黑暗，路郁扶着站立不稳的温瑹，单手摸索墙壁，“灯的开关在这边墙上吗？”

“别开灯呀，你找到沙发坐下就行了，”温瑹向四周张望，尽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开灯就看不见星星了。”

“看不见沙发！”路郁抗议，继续摸索墙面。

一只冰凉而细腻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握住他的手掌，不知为何，路郁想起了上品玉石的触感，触手觉凉，握而生温。

温瑹把路郁牵引到沙发处坐好，说道，“我去把星星拿出来，你在这里别动哦。”她想抽开手，却被路郁握紧了无法脱开，温瑹尝试再晃动了几下，却听到了路郁的轻笑，她的心蓦然加快地跳动起来，奇怪的慌张感漫上心头，让她觉得舌根都发麻。片刻之后，路郁才慢慢松开手，低声叮嘱说，“我等你，你要快点出来。”

磕磕碰碰地回到房间，一半是醉意，一半是慌张，温瑹东翻西找，好不容易翻出那盏可以投射星空的夜灯，她深吸了口气，心神稍定，摸黑出厅里找到电插座，又把灯安置在客厅正中的桌子上。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温瑹“啪”地打开按钮，转瞬之间，一个奇异的星际领域就像是亘古宇宙深处的大爆炸，霎时充满了整个空间，满室都是熠熠生辉的星辰，奇幻独特的陨石，还有与天际边缘擦身而过的流星。“还会旋转呢。”温瑹避开光源调了一下按钮，满屋的星辰循着各自的轨道缓慢旋转起来，勾勒出一幅瑰丽的、绚烂的、梦幻般的遥远星图。

路郁出神地凝视着灵动的星光投影，赞叹着“真美啊”的时候，温瑹也回到沙发，在他旁边坐下。温瑹的手指掠过长发，归整在耳后，“是的，很美吧，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把它亮起来看看，眼睛一直追随着旋转的星辰，人也似乎跟着飞上了太空，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海，时光在其中汇成一条壮阔的长河，闪烁的星星在长河中浮浮沉沉，就像是会说话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在虚构的幻境之中，不愿醒来，真是奇妙的感觉。”

路郁沉默地仰视着灿烂星光，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了自然的博大，人类的渺小。

“你觉得怎么样？”温瑹带着近乎自得的神情，委婉地想要获得路郁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