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不足以形容温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迎面投来的一个直球,让她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于是她呆愣着、迟滞着,暖气机此时变得奇热无比,薄薄的细汗迅速爬上了她的背脊,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难言的麻痹感从舌根泛起,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上油的机器人,全身关节因绷紧而僵硬着。
虽然温瑹已经向过去告别,但是她仍然没有准备好去投入一段全新的关系。
除了热风吹送的低声轰鸣,一室静默。
路郁无声地叹息,起身,缓缓走到温瑹身旁,然后半跪在餐椅侧面,正好与坐着的温瑹同高。路郁将她手里的筷子拿过来放下,后者如同被点穴般的身体僵硬。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想让你为难。”路郁把温瑹的手握在双掌之中,轻轻地揉捏着,仿佛在帮助她放松紧张的神经。
温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何曾见过轻言软语的路郁,从来都是桀骜的、强势的、淡漠的路郁,和面前的这个路郁虽然样貌重合,但是本质上是有区别的,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让她的心震动,一阵阵莫名的悸动抽痛。
两个人最终坐到了沙发上,只是温瑹一直回避路郁的眼光。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拒绝我吗?”路郁把羊毛毯子搭上温瑹的膝盖。
“不……”
“那就是默认了。”
“也不是……”
路郁微微蹙眉,“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温瑹无法解释自己混乱的心情,慢慢抬眸,想从路郁那里找到确凿的答案,可惜却望不清路郁深邃如海的眼神。
“……”路郁无言地用手轻抚温瑹背上的长发,代替那说不出的言语。
望着路郁的眼睛,温瑹怔愣了片刻,终于抵不过那宽阔坚实臂膀的吸引,慢慢把头靠在路郁的肩上。安心的感觉让她突然忽略掉之前的种种犹豫不决,反而有一种由来已久的熟悉感充斥在她的脑海,仿佛已经相识了很久,今又重逢的感觉,各自是长大后的面貌,虽然不再熟悉,可是从心灵蔓延出去的无形牵绊,却有如实质的细线一般,将两人密密实实地缠绕起来。
“路郁……”温瑹闷头在路郁的肩上说,“我怎么觉得咱俩以前认识呢?”
几不可察的微顿,路郁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圈住温瑹的肩膀,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叹息道,“是啊,也许几百年前,我就是你家门前的一棵树,每天看着你在树上乱窜。”
“我又不是猴子,干嘛要在树上乱窜!”温瑹失笑,仰头用湿润清亮的眼眸望向路郁,“你这个样子,倒是很像猴子抱大树。”
“错了,”路郁浅笑,虽然手心已经冒汗,却仍竭力忍住不自然的感觉,“我这叫老树盘根。”
温瑹掩唇笑得摇摇晃晃,路郁趁机松开双臂,也在一边笑得云淡风轻,手掌却在温瑹看不到的角度,在裤腿上慢慢蹭去手心里还在往外渗的冷汗。
离开温瑹家的时候碰到刚刚回来的horace,路郁面无表情地看着horace对他暧昧一笑,在对方用肩膀撞过来的时候敏捷地躲开,他迅速打开房门进去。
“呀,见色忘义啦,你终于可以放下往事了么?”horace刚把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路郁。
路郁没管horace的调侃,压下心中的纷乱,反问道,“今晚这么早回,不是要陪你那位吗?”
horace脸色急变,他垂头丧气道,“没了,他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我却不行,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他喜欢,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再也不会跟他做那种事了。”
“你这是跟他摊牌了?”路郁勾勾手指,问道, “那么,他怎么说?”
horace认命地摸出香烟递给他。“他啊,好像是很困扰的样子吧,半天不说话,我就回来了。”horace使劲扯扯头发,喃喃念道,“妈 的,怎么不给我一个痛快。”
路郁哼笑一声,“你就这么希望他拒绝你!”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horace跳起来,“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你啥时见过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他激动地用手臂在胸前摆出一个大大的交叉,“它们能够交集在一起?”
“不,永远也搅和不到一起去。”
稍微平复了激烈的喘息,horace仰头看窗外的天空,“我也不是轻贱自己,现实如此。”
路郁沉默地抽烟,烟雾缭绕中,眼前有温瑹微甜的笑靥,他心中一阵悸动。
“差点忘了今晚的主题,”horace用手扇开路郁眼前的烟雾,“你呢?跟温瑹发展到哪一步了?”
“无论到哪一步,你见过走钢丝的人吗?”路郁淡淡说着。
“这么刺激!”horace转念一想,温瑹若是知道路郁的职业,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他忽又想起路郁以前的态度,不由狐疑问道,“你最近紧追她,该不是在算计报复她吧?”
路郁挑眉,“你说呢?”
horace盯着路郁仔细看了半天,才拍拍路郁的肩膀说,“你的打算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出来了,你最近的表情跟以往有点不同,”他抬手揪了一把路郁的脸颊,被后者嫌恶地拍开,“路郁,你最近,表情变柔和了。”
路郁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horace高深莫测地笑笑,“我不告诉你这代表了什么,还是让你自己好好去体会一下吧。”
这代表了什么……路郁仰躺在床上,望着在夜色中暗沉的天花板,想起今晚的心悸。他从来没有把温瑹当作妹妹看待,小时候,温瑹是他嫉恨的对象,那是个倍受万千宠爱,夺去父亲一切关怀备至的,让他极度讨厌的存在,后来的后来,当路郁明了一切,知道造成他和母亲不幸的是那一家人,温瑹变成了他仇恨的集团中的一员,他将那一家人作为一个整体来敌视着,虽然明知道温瑹在当中一点责任也没有,但他还是无法忍受温瑹可以享受在阳光下的一切自由幸福生活。
身处于黑暗、龌龊、污秽的深渊,路郁忍不住想要把温瑹也拉下泥潭。
但是,随着计划的进行,与温瑹日渐加深的接触,路郁又常常生出要把温瑹推开的念头,起起伏伏的心情让他觉得难堪,没能痛下狠心的决绝让他唾骂自己的当断不断,每一次都做好了决定,然而见到面,又衍生出另一种行为模式,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心绪,发展到今晚的告白,在温瑹仰头微笑的瞬间,竟然产生了要吻下去的冲动……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路郁猛地坐起,抱着头在黑夜里发出嘶吼般的低喘,旁边的horace在熟睡中不耐地翻过身去,路郁起身走到窗边,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寒凉的冬夜让他头脑稍稍冷静,却对于未来计划的走向毫无把握,目前所能做的,便是让温瑹掉入他所布置的温柔陷阱,然后……想办法完成魏景元的交易……静默如石雕的男人,完全没有想到,陷阱也许是一把双刃剑,无防备的猎物会掉下去,不小心的猎人也可能会掉下去。
几日后,考察团如期而至。
傅明峰随着大队人马进入商厦大堂的时候,见到秦风身后仪态端方,挂着完美微笑的温瑹,不自禁呆滞了一下,随后的人捅捅他的背,才猛然惊醒过来。其实两年不见,曾经熟悉的音容笑貌已经不那么确定了,当温瑹全然用对陌生人那般生疏有礼的态度向他颔首致意,他真觉得自己可能是认错了人。
秦风却在他心存侥幸时,不合时宜地点明了温瑹的身份,“各位,这是我的助理温瑹小姐,她会先带大家去到会议室。”
温瑹领会,引着拜访人员向一侧的电梯间走去,傅明峰机械地跟着众人的脚步,迷迷糊糊中,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方不远的纤细身影。一身纯黑的正装,里面是纯黑的高领薄毛衣,只在衣襟上别了一个银色镶碎彩钻的蝴蝶结胸针,不同质感的衣料将相同的黑色划分出柔和与利落的感觉,温瑹把乌发全都盘起,发端用黑色的晶石点缀,在垂头去按电梯的时候,晶石闪出冷艳的光,化妆也是配合着衣饰,色调趋向沉静和稳重,温瑹淡定地介绍着公司的概况,不时解答着领导们的提问,当卢书记知道温瑹也是来自b市,不由哈哈大笑,直夸b市果然人才济济,刚刚严肃的气氛马上减淡,双方开始热络起来。
讲演是由秦风主持,稳重而又不失幽默的讲解,让会议一直处于和谐而又愉快的氛围,他主导的是一个大方向的系统讲解,而一些细目的解说,温瑹自然而然地承担起来,两人的配合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搭配得天衣无缝,使得本应让人难以忍受的漫长会议变得生动,议程犹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傅明峰被温瑹的完美表现晃花了眼,两年前那清纯却带着涩意的女子,仿佛挣开束缚,不再是徘徊在悬崖边扑腾的幼鸟,她蜕变为冲上高空,展示丰满羽翼的青鸟,那么灵动而鲜活,自信而耀眼,傅明峰移不开胶着在温瑹脸上的视线,一种多年前曾经涌起过的浓情蜜意,悄悄地浸润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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