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是在镇上的礼堂中进行的。

作为格兰斯蒂镇曾经唯一的公共集会场所，这间礼堂已经有相当的年头了，跟将要兴建起来的学校体育馆相比，这里实在是狭小又简陋。

可惜体育馆最快也要明年的春夏之交才能完工，露天表演又实在太折磨人，所以这次的新年演出终究还是定在了这间礼堂。

窗帘都已经严密地拉上，空间里一片幽暗寂静。

突然，一道闪光打在舞台正中，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之下，虽然只是侧颜对着舞台下的观众，但浑身上下自信到傲慢的气质仍然能令人一览无遗。

“魔镜呀魔镜，快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歌喉最美丽的人！”

并无任何迟疑，面对等身高度的道具玻璃镜，扮演女王的少女开始了自己的演出。

“这是特雷西小姐？”

费雪·马尔蒂尼惊讶地注视着舞台上的倩影。

他是这出歌剧名义上的创作者，自然要来观看彩排效果，而且因为海蒂等人此刻都有各自的演出任务，所以他有幸坐到了陈言身旁。

年轻的书记官与舞台上的少女曾在城堡里有过数面之缘，在费雪的印象当中，这是一位娇弱而又甜美的女性，彻底符合他对于王都当中贵族女性的一切想象。

然而此时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身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丝柔弱，反而充斥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场。

虽然从未去过王都，但在圣桑王国的时候，费雪也曾看过一些演出，却从没见过如此出色的演员！

“特雷西小姐的演技居然如此……”

“那可不是演技。”

陈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在舞台上，嘴角挑出一抹浅笑。

“她本来就是这样强势的，之前不过是因为受伤才显得单薄文静了一些。”

“额……原来是这样吗……”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舞台上的剧情还在继续。

魔镜告诉王后，拥有世界上最美丽歌喉的是她的继女——夜莺公主，于是王后大发雷霆，下令一名宫廷骑士将尚且年幼的公主带至一片荒野暗中处死。

然而骑士面对天真无邪的幼女时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将她托付给了荒野中的精灵，自己则带着野兽的心脏回去向王后复命。

日月流转，斗转星移。

转眼数年过去，夜莺公主在精灵们的照料下成长为一名纯真善良的少女，更是拥有一副无与伦比的歌喉。

伴随着一阵有没动人的歌声，温蒂尼·阿尔托莉雅穿着朴素的服饰登上舞台。

在花丛中欢乐地嬉戏，与蝴蝶一齐舞蹈，就连小鸟在她面前都停止了歌唱，少女宛若荒野上最为悦动的精灵。

“这丫头的歌声……”

“果然是天籁之音，阿尔托莉雅小姐不愧是名声响彻圣桑王国的歌姬。”

“唔，是吗……”

听见书记官不吝辞藻的赞美，陈言淡淡点着头，却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平心而论，温蒂尼的歌声不可谓不婉转优美，如果是第一次听见她歌声的人，应该都会沉醉其中吧。

可是陈言并非第一次听闻。

虽然先前是以敌对状态，听她唱了那首鼓动着一般市民变成狂暴状态的战歌，不过不得不承认，那首歌当中的确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而现在她唱的……

根本就谈不上全情投入嘛！

接下来是一大段夜莺公主担纲的剧情，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演唱环节，每一首歌唱下来，陈言的感觉越发明显。

总觉得温蒂尼的歌声当中欠缺了往日的自信呢。

“哎呀，这是谁在唱歌，如此美妙动听？”

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忽然闯入了荒野当中的乐园，突兀的声音惊飞了环绕在夜莺公主身边的小鸟和小鹿，也吸引了夜莺公主的目光。

海蒂此时不复平日里的女仆装扮，而是换上了一袭珠光宝气的华服衣裙。

令人诧异的是，这身衣裙穿在她身上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反而仿佛量身定做的一般，将她原本不为人察觉的可爱气质衬托得淋淋尽致！

不仅是台下的观众，就连舞台上的另一名少女一时也看得有些走神。

“方才的歌声是你所唱吗？”

盛装少女踱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到“夜莺公主”面前，好奇而又略带高傲地俯视着她。

“啊……嗯……”

温蒂尼此时才回过神来，急忙点头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惊讶。

“很好听。不过比起我，还有母后差那么一点点。”

“我可以听听你的歌声吗？”

遭到批评的少女一点也不恼火，反而非常谦虚地向对方作出请教。

而盛装少女并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一步跨到舞台正中，仿佛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开始展现自己的歌喉。

“这？！”

温蒂尼震惊了。

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凡人当中就属自己拥有最为完美的歌喉，能够胜过自己的只有身为女神的九位养母，以及被母亲大人们定为第十人的陈言。

然而眼前这个女孩的歌声刚刚传入耳中，就颠覆了温蒂尼此前仅存的一点信心！

这孩子真的从来没有唱过歌吗？

温蒂尼不由得开始怀疑此前海蒂说过的话的真实性。

可现在不是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按照剧本所写，夜莺公主应该对盛装少女的歌声产生共鸣，起身与她一同歌唱才对。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好像绑上了沉重的铁块，即使拼尽了努力也无法起身。

难道自己真的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自己不是天之骄女？

以往的一切荣耀都只是虚伪的自我陶醉？

这些时日以来的经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温蒂尼突然对自身的存在产生出强烈怀疑。

然后，就看见一只纤细洁白的小手伸到了面前。

“来吧，和我一起。”

尽管海蒂并未停止口中的歌曲，全身上下所表演出来的也仍旧是一派骄傲的气质，然而温蒂尼从她细微的眼神中读出了充满鼓励的邀约。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认输了呀！

如此激励着自己，曾经的首席歌姬倏然起身，与海蒂并肩而立引吭高歌。

这一刻，两名少女的歌声汇聚成前所未有的美妙旋律，缭绕在礼堂当中。

令人陷入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