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冉伤势紧急,樱花雨不敢再有所耽搁,草草收拾之后立即动身,却不料在城外不足十里的地方遇上了一个最为意外之人。那修长萧瑟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残弱,此际的楚然早已不复当初风采,只见他白着脸,身着青衣静静靠站在一棵大树下,眉目在看见樱花雨的瞬间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曾经两人有着道不出的情愫,似暧昧又似赞赏,可如今,樱花雨的那一剑断了情谊,也断了所有今生前世的牵连,纵然樱花雨不情愿,但她终究对着这个男子挥出了那一剑,那永远横隔在她和楚云中间的一剑。
此际再见楚然,樱花雨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着几分失落,又有几许惊喜。他,终是躲过了……
“若时光能倒流,我倒希望真能死在你的剑下。”楚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苍白的笑容中透着几许颓废。“不动手吗?”
面对楚然一语双关的话,樱花雨默然。她早就知道,若是楚然未死,自己不会再有对他动手的勇气,哪怕这关乎东玥皎和茗香的性命。
“你现在很恨他吧?”楚然又笑,眼中满是苦涩。
一直以来,楚然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樱花雨,就感到欢喜。这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楚然不知道。曾经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子,都比樱花雨要美丽,可是楚然却无法从她们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份宁静,而这份宁静樱花雨能给他,所以每一次看见樱花雨和楚云在一起的时候,楚然都会情不自禁的去嫉妒。他很鄙视自己,为什么会去嫉妒自己的弟弟,可是他却无法控制。
樱花雨也笑了,可那澄明的双眸中却没有半点感情。“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这次不是他动的手。”
“哦?”樱花雨淡淡的挑了挑眉。
“是我。那一箭是我,与他无关。”楚然有些心酸,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如此无奈,为了替楚云开脱,不得不编出这样的谎言。
樱花雨还在笑,眼角却透着几分晶莹。她不傻,就楚然现在的摸样,哪里能射出那样的一箭,或许,他只是不想自己恨楚云罢了。
樱花雨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绕过楚然,想要离去。曾经,她早已不相信任何感情,但是魅冉让她再一次相信了爱情,而楚然却让她再一次的相信了亲情。
“雨,你会替我好好保护楚云吗?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楚然的声音在樱花雨身后响起,让她再一次站住了脚步。
回眸,却见一把冰亮的匕首横在楚然颈间,樱花雨不由眼皮跳了跳。“你想作甚?若是你以为用你的性命可以换来我对他的改观,我只能说你妄想了。”
“然不敢奢求,只希望这一命能换来你需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知。但我想这对你一定很重要,同理,楚云对我也很重要。所以我希望将来不管任何情况下,你都能念在我今日的所为,放他一条生路。”楚然说的凄然,能为楚云做的只有那么多,他已是无能为力。
“若你死,我绝对会手刃楚云。”不知为何,樱花雨不想楚然就这么死去,这明明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用她亲自动手就可以向卓谷凌交差,但她就是不想看见楚然如此。
楚然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命换命竟会得到樱花雨这样的回答。就在楚然愣神的瞬间,只见樱花雨冷笑两声,手中两点寒光飞快射向树林之中。“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果然瞒不过你……”楚云应声而出,嘴角浮着苦笑。“他是我哥哥,我不想他死。”
像是解释,又像是奢望。楚云了解樱花雨,就算不用楚然特意来解释,时间久了,樱花雨自然会想明白那一箭不是自己下的命令,只是就算她知晓又能如何,她一直都是如此固执,若是魅冉不能活,只怕这怨恨就没有消解的时日。
楚云此刻是嫉妒魅冉的,若是樱花雨也能如此待他,他宁愿此刻深陷危机的那人是自己,可一切没有若是,楚云能从樱花雨的眼中读懂一切,他和她,终是阴差阳错,就算不甘,也无能为力。
樱花雨淡淡看了一眼楚云,又看了一眼楚然,转身大步离去。
心中不是没有波澜,但这早已成为过去;那黄土草叶上的露水一场,那园中院里的欢喜,对于现在的樱花雨来说,都化为了过往,她只想尽快寻到解药,将魅冉救醒。
“为什么阻止我?”楚然望向楚云。
“以命换命在她这里行不通,现在她心里只有魅冉。若是想一直看到她的笑容,就好好活着,现在、将来。”
楚云轻轻扶住楚然,他从没有告诉过楚然,在他的生命中,楚然也是同样重要,千金不换。他可以为了樱花雨死,同样,他也能为自己唯一的哥哥付出性命,楚云俊美的容颜上满是复杂。
樱花雨一路向西,七天是魅冉的最长期限,可军医说的对,七天时间根本到不了南方寻解药,所以她不得不博,在西边的山谷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她复命,就算她没有完成任务,但那个人却有着挽救魅冉的能力。
抬眼望向远处,樱花雨无奈一笑。卓谷凌,我还是不得不来面对你,就算我想躲,只怕也无法躲去你的掌控!
一路飞奔,樱花雨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就赶回了山谷,清幽山谷、古树葱葱,一推门樱花雨不由被眼前的美好画面震得愣了愣神。
古树下站着那个银发及踝的男子,只见他月牙白的长衫在微风的吹动下荡起了微波,一双细长柔媚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俊美无双的容颜上带着几许和煦的笑意,几片红色的落叶飘落在他肩头,而他的手就这么微微伸出,两只不知名的雀鸟正在他的手心欢喜跳跃。
听到响动,卓谷凌抬眼,看见眼前风尘仆仆的樱花雨,卓谷凌脸上笑意更浓。“你终于回来了。”
樱花雨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卓谷凌,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该恨眼前这个人的,但每次面对他,樱花雨就恨不起来,是因为他的出尘,还是因为他身上祥和的气息,樱花雨真的不知道。沉默了半响,樱花雨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楚然未死。”
“那就是说苍凉子死了。也好!”
“那你能不能放了他们?”樱花雨咬着下唇,有些难以启齿。毕竟眼前这个人,就算有着神一般的外貌,但他的性格却是喜怒无常,樱花雨不想他因此迁怒于东玥皎和茗香。
“你回来不该只是为了这件事,若我能替你治好他,那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走。我只要你三年时间。”不用樱花雨细说,卓谷凌早已知晓发生的一切,樱花雨吸了一口凉气,在卓谷凌面前,她真的无所遁形。
心再乱,樱花雨也很快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先告诉我东玥皎和茗香到底怎么样了。”
“看来在你心里,我果然不是个值得相信的人。”卓谷凌叹了口,将手中的雀鸟放飞。“罢了,罢了,叫你安心也好。你们出来吧!”
卓谷凌话语刚落,东玥皎和茗香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故人相见,两人的眼睛却不敢望向樱花雨,再是为了樱花雨好,他们心里也有愧于她,特别是茗香,低着的双眸,早已红了。
“东玥哥哥,茗香……”看到两人无事,樱花雨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两人依旧不语,茗香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了地上。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东玥皎的那份情谊更深,对樱花雨的愧疚更甚,何况这次又和卓谷凌联手欺骗了樱花雨,茗香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两人奇怪的举动让樱花雨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刚想询问,卓谷凌却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们一直就很好,这次让你出去杀苍凉子和楚然,不过是为了试探他们在你心中的位置罢了。你们说,是吗?”
“是。”咬着牙,东玥皎吐出了这个字。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断去樱花雨的六情,他不能功亏一篑,东玥皎紧紧拽着茗香的袖子,生怕她多言,坏了卓谷凌的事情。
闻言,樱花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去杀人就为了试探他们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这就是自己最为在乎的亲人和朋友?紧紧盯着低头不语的两人,樱花雨唯恐自己错过了什么,可她还是失望了,东玥皎和茗香除了不敢对视她之外,两人再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其实,试与不试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想到苍凉子倒下的瞬间,想到楚然那决然的面容,樱花雨终究还是落泪了,她飞快拭去眼角的晶莹,嘴角却在努力笑着。
这是怎样的心情,樱花雨说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世界颠覆了,若是信自己,他们何须如此?就连卓谷凌他们都能信,却要用这样的举动来试探自己,这是自己的失败,还是大家的心离得越来越远?
“姐姐……”良久,茗香抬起了眼,却只叫出两个字,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水袖之中,她长长的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手心。
自从卓谷凌找到她和东玥皎之后,就不止一次的对她说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茗香相信卓谷凌,更相信他所说的樱花雨非池中物的预言。如果樱花雨断六情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茗香宁愿下地狱的那个人是自己,哪怕这一生都要被樱花雨误解,她也愿意。
茗香瞬间想的明白,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带任何情绪。“其实姐姐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我和皎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姐姐你知道么,你虽然离开了,但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你的不贞和放荡让我们在宫中难以立足,你先是王上的女人,后来又和东流国、柳红国国君有染,导致天下乱世,对于我们和国民来说,你是不祥之人,这不仅牵连到了我们,就连司马大将军都受到了牵连,这次若不是先知,只怕我和皎早已死在深宫之中。这样,你可还怪我们?”
一字一句,恍若尖刀,刺得樱花雨满心是伤。放荡、不贞,这些词句从别人的口中出来,樱花雨根本不在乎,但眼前说着这些话的是她视若姐妹的茗香啊,樱花雨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把尖刀刺中,除了疼痛,还有着一股快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茗香……”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樱花雨才能叫出茗香的名字,可茗香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想知道司马将军的下场吗?为了你他和满朝文武作对,和天下作对,只为了在初云王朝为你正名,所以他死了。全家上下几百口人,在一夜之间被人满门屠杀,就连出嫁的司马小姐都没能逃过一劫,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茗香的泪水再次滴落下来,这次她没有骗樱花雨,司马占云是真的死了,凶手莫名,只知道一夜之间司马将军府成为一片废墟,不管是因为兵权又或者其他,司马占云还是死了。茗香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但她知道,司马占云就算是死,也不希望自己对樱花雨说出现在这些话来,可她没有办法,她别无选择。
司马占云的死讯像是晴天霹雳,惊得樱花雨支离破碎,原来心若刀伤真的不是最痛,最痛的莫过于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脑海中全是司马占云的音容相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固执、执着,此时都化为了密密麻麻的利刃,将樱花雨的心割成片片,再也无法存在。
“茗香,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东玥哥哥,告诉我,茗香是在撒谎对不对?”
全身的力气早已被抽干,樱花雨扬起苍白的小脸看向东玥皎,她没有泪,却有着人世间最深的伤痛。
东玥皎不忍看樱花雨这样,只是别开脸,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卓谷凌,如果断六情一定要这样痛,那么东玥皎所承受的一点都不比樱花雨少。他的确没有看见司马占云的尸首,当他听闻消息赶到将军府的时候,一切都成为了定局,将军府死尸无数,一片狼藉,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如果司马占云还活着,他那么爱他的家人,又怎会放任凶手如此胡作非为,他,是个血性男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是他和自己一样,爱错了人。
“是他吗?为了兵权是不是?”樱花雨忽然就想到了东玥涟,早在很久以前,司马占云就是东玥涟心尖上的一根刺,若是为了收回兵权,如此做也情有可原。
“兵权?!姐姐你醒醒吧。司马将军在很早之前,就主动将兵权交回了初云王朝,出事之前他已经不问国事很久了,王再狠,也断不会动这样的手。一切,都是因为你,他可以得罪一朝人,却得罪不了所有的天下人。”
茗香再次无情的将樱花雨推落到了深渊,若是司马占云是东玥涟下的毒手,她还有活下去的复仇的念想,可现在……茗香口口声声的指责,让樱花雨情何以堪,猛然间她想到了死,却又想到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魅冉,终究樱花雨没有自刎,可她的心是真的死了。
樱花雨就这样静静站在院中,没有谁再去打搅她,东玥皎走了,茗香走了,就连卓谷凌也悄悄地走了,他们都知道这一剂狠药下去,一切都无可挽回,情非得已这四字说起来简单,却是世间最无奈复杂的字眼。
日落、更深、露重……
樱花雨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恍若石化一般,这天地间一切都化为了虚无,有的只是她的悔恨与不甘。
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更不懂她追求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想要一段一生一世一对人的情感,难道这也错了?或许,是真的错了,这人世间,又有谁能追求这样的感情。
五更十分,天降暴雨,樱花雨终于在雨中跪地仰天大哭,雨丝顺着她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脸上,雨中,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樱花雨就这样仰着脸,泪如潮涌,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不远处的屋子里依旧亮着灯,三道身影站在窗栏边,目光中满是担忧。
“我是不是错了,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茗香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一双大大的眼睛又红又肿。
东玥皎揉了揉她的秀发,温和如玉的脸上也早已没了微笑,有的只是沉重。“就算你现在不说,将来她也会知道的。知道了也好,占云若是知晓他在她心中有如此重的位置,想来也是死而无憾了。”
“你们都放心吧,只要熬过这一次,就好了。”跳跃的烛火下,卓谷凌更显虚幻,他这么做的确很大部分是为了樱花雨,但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那命定的七世七劫。此际,卓谷凌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雨,就这样下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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