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郭凡惊呼起来，急道，“为什么？”

周明轩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你也是学计算机的，难道不知道现在的软件设计，是一个系统工程？从设计、实现到测试，都有标准的规范，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做出这个软件来？你以为我是超人？”

郭凡语塞。

他当然知道，正规的软件设计，是一个繁琐细致的工程，可他并没有想做一个非常庞大的系统。整个软件的功能，其实都是为一个隐藏的含义服务，好不好，他根本不在乎。

但这个隐藏的目的，他不好明白说出来。

“这个软件听起来很复杂，周明轩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在旁边听了全部要求，张光强表示公允地说道。四一七寝室的几兄弟，也纷纷点头。他们都不是搞软件的，听到郭凡提的要求，感觉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你表面上看，只是一个程序，可实际上，包含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功能。

一个是图形处理，一个是系统管理。

图形部分，又有图片播放，和图片编辑两种子系统。

而系统管理看似简单，其实仔细想想，比图形处理模块还要复杂。它要搭建一个管理模块，还要针对所使用的计算机，排除硬件冲突。此外，你这是系统管理软件，这就还要考虑到软件兼容，问题一大堆。

所以说，这是一个系统的软件工程，靠我一个人，是做不下来的！”

周明轩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是没办法了？”郭凡兴冲冲而来，却得到这个结果，很是失望。

“办法当然有……”周明轩迟疑道。

郭凡眼睛一亮。

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忙追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说来简单，就是找人帮忙。”周明轩在郭凡及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我的长项是汇编语言，如何精炼，提高效率，和抠硬件极限。

我需要一个图形处理高手，来帮我处理图形部分。包括图形播放子模块、编辑模块，都需要他来做，这个我插不上手。

然后，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结构高手。

这个结构高手，需要在程序设计之初，就整理出全局设计框架，将整个程序细分，列出模块层次，并完美实现模块整合。

最后，他还要对软件进行封包加密，完成程序外壳设计。”

张光强等人听得头大，郭凡则在一边默默沉思。

他提出让周明轩设计的软件，当然不是什么国光厂承接的任务。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业软件。

而且针对的不是国内用户，而是国外，并且，这款软件的对象，他只考虑了两个。也只有这两个，才会对他粗浅设计的软件感兴趣。

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也不会是这款软件的功能，而是隐含在其中的设计思路。

设计思路说来一钱不值。

只有在需要它的人眼中，才会体现出超额价值！

郭凡现在一无所有，只能想出这种以小博大的方法，来赚取事业的第一桶金――至于他这些天，在做的电器维修，只不过是为设计这款软件，积累初始起步资金。

他打国光厂的牌子，一是获取承接软件者的信任，尽心尽力完成软件设计。二来，也是让对方，知道国内单位经费有限，只把这当成，一次额外赚取的外快，别提出过高的费用要求。

最后支付的设计费，全部来自于他这个月，维修电器所得，肯定不会很高，充其量，有个两、三千块，就顶天了。

在这个平均工资一百多的时代，两三千块钱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尤其这只用了一个月，已经不可能更多了！

郭凡从兜里掏出一包新的红塔山，拆封，给周明轩递过一支：“抽烟？”

周明轩不客气接过烟，借着郭凡的火，点着，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烟圈：“好烟！正品！”

郭凡笑着给兄弟几个都散了一圈，从兜里又掏出一包没拆封的新烟，自己也点着一支，望着忽明忽暗的烟头，低声道：“这活是我爸，凭关系从机电厅拉来……”

“停停！”

周明轩夹着烟，示意郭凡不用诉苦：“这个程序接下来，总共不能少于四千五！其中两千，我要给那个结构高手。你们知道这个结构高手是谁吗？他是我的老师，软件系副主任，王教授！没有他出马，程序的整体结构，必然一塌糊涂，能不能顺畅运行都值得怀疑。两千块钱，别人想请他，他都不会看得上眼。只有我说是自己接的活，王教授才会勉为其难，帮我把把关。

我自己，只要一千五。

还有一千，我打算向那个软件高手，买他做好的图片程序，整合进程序里。如果要他加入进来，一起设计，我想这个数目，至少也要翻翻！

所以，四千五，不能少于这个数！”

原来是请王教授出马，那可是西平计算机专业的副主任，是参加过国家重点软件工程的专家教授！

郭凡对软件的成功，多了几分信心。

可这钱……

他思考了好一阵子，一把扔掉烟头，红着眼睛道：“好！四千五就四千五！不过，我希望你们时间快点！对方要得很急，最迟不能超过一个月，一定要拿出程序来！另外，程序本身还必须过得去，不能让对方找出问题来。

最最关键的，这软件的封装，必须做好！不能让别人轻易破解了！”

“没问题！”谈成了生意，周明轩也是一身轻松。

郭凡从胸口，掏出一式两份合约，在金额处，认认真真填上金额，四千五人民币，然后递给不明所以的周明轩：“这是正式的合同！”

周明轩借着路灯，看了一眼，愣道：“你还整这么正式……”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生意，那咱们签个合同，大家按合同办事，清清爽爽，事后也不会扯皮。”

郭凡把笔递过去，又从贴心衣兜掏出一叠钱，数出五十张：“这是定金！五百块，剩下交货验收后，一次性付清！”

看着厚厚一叠钱，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这是一个平均的时代。

一个普通工厂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是七十多块。一名中层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大约一百出头。像郭凡的父亲郭详东，技术科助理工程师，一个月工资也才一百六十多。母亲石梅，质检科技术员，每月工资刚刚上百。

一家人，双职工，加起来月工资，还不满三百，不过是郭凡手上这叠钱的一半！

捏着厚厚一叠钱，周明轩再无怀疑。

他刚才，已经看到了合同中，规定了，交付时，程序和源代码一同交给甲方，也就是郭凡。与此同时，郭凡也将拥有程序的全部所有权。

这一条，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在意。

国内的产权保护……

这是开玩笑？

他大概是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吧……

周明轩爽快地提起笔，在合同上，乙方的位置签上了他的名字。然后把一份返还给郭凡，另一份，连同那叠钱，小心地放进了贴身的内兜。

感受着胸口，触及的那一方硬块，他感到很是激动。

毕竟，他再有才，还是一个学生，还没有走入社会闯荡的经历。只不过动动手，花一个月时间，就一次性挣到相当于别人半年的工资，让他忍不住，心脏一阵狂跳，口干舌燥。

果然知识就是财富啊！

他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是我设计的程序框架，和具体的要求。”郭凡最后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来，里面画满了程序的外观框架图。

对每一个按钮功能，都有详尽的描述和说明。

周明轩一页一页翻看着笔记，时而惊讶地抬头看看郭凡，简直不相信，这是他想出来的。不考虑到实际设计能力，想不到郭凡在框架构思上，竟然有这么强的实力！有了这本笔记作为蓝本，他只需照猫画虎，设计这款程序，就更有把握了。

翻到最后一页。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溯了一遍，睁开眼，看向郭凡的眼光，也多了一份认可：“这款程序，命名为ACDSee，可为什么版本号是5.0’，而不是1.0？”

“这只是让接收方，以为我们做了多次修改，才最后拿出这个版本来。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第一版。”郭凡微笑道。

为什么？

是为了表达，对前世的某种怀念，你能明白么？

“明白了！”

“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以后，有发财的事情，我还希望，能多多麻烦你！”

“哈哈哈哈！”周明轩笑得很开心。

这样赚钱，实在是太爽了！

郭凡转头，看看张光强等几个兄弟，笑道：“哥几个，好久没聚聚了。不如，我们出去吃火锅，我请客！”

“欧！”

球场一角，小树林里，一阵欢呼爆然响起。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六月。

国光厂，郭详东一干技术员，通过对市场上几种日产、沿海制造的彩电、录音机，进行反向测绘，绘制出了完整的电路图，只涉及到其中的集成电路内部电路，还不甚清楚。

但是，依靠郭凡给父亲提供的电路图，厂里仔细研究了电路原理，和计算出功效以后，大为称赞。试生产了几片，实验效果。

不过，限于生产工艺水平不过关，设备生产能力低下，国光厂自制的集成片，显得有些大，而且成品率也不是很高。

总体来说，比从国外进口购买，还要略高一点点。

有两款彩电上用的超大型集成电路，由于过于复杂，厂里根本无法一体制造。经过技术科紧急攻关，最后迫于无奈，将原电路拆解为两个电路，分别制造，再通过外部电路整合以后，才勉强可以达到需要。

但进口货，不是搞不到吗？

要真能买到，那还自己生产什么，对付着用吧，很多人这么想。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国光厂还是完成了前期准备，用从市场上购买的显像管、录音磁头、走带机构，装配出彩电和录音机样品。

经过试用，大家惊喜地发现，他们制造的彩电，信号解码能力、音频处理功能，竟然比沿海产品，还要好一些。

仅仅比日产，稍低一筹。

录音机也是同样，效果远远超过了国内同类产品。

在使用郭详东提供的那几款集成电路，和使用其他集成电路对比中，郭详东更是大出风头。不论是试看试听，还是仪器测试结果，郭详东提供的几款集成电路，都毫无争议地，大幅超越了国产电器。解码速度、稳定性，更是国产货所不能比的。

厂里干部职工，都兴奋之极。

每个人干起活来，都充满了干劲，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对未来憧憬的笑容。

国内现在旺盛的需求，厂里又有这么好的电器产品，未来是肯定不愁卖了！国光厂的复兴，指日可待啊！

厂里，特地对提供电路图的郭详东，发了一千块钱的奖金，并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让旁人羡慕不已。

紧接着，银行的第一笔，一百万贷款也到帐了。

国光厂上上下下，都鼓足了气，决定大干一场，为国光厂争取一个光明、辉煌的未来！

这些天，郭详东都是神采奕奕，做什么事都感觉特有精神，笑口常开。

他并不知道，郭凡听说父亲交到厂里的几款集成电路，只得到了一千块钱奖励，提拔了一个副科长，不觉就撇撇嘴。

和他这一个月，维修电器的收入相比，老爸得到的那点奖励，实在是……

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