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中国春节很快就到了。这里的中国学生联谊会举行了隆重的辞旧迎新春节晚会。这一天选在大年三十之后的一个星期六晚上。
学生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自己动手包了饺子、包子,炸了春卷、鱼。有北方的凉面,南方的炒饭,江苏的盐水鸭,四川的麻辣豆腐。凡有绝招的都上马了。学生们往往利用这个机会邀请一些外国朋友。对于中国人来讲,所有的庆贺都离不开宴会。这种晚宴对外国朋友来讲是看中国的一大景观。他们简直无法相信,中国人是如何把这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东西做成美味的食品。他们总是细细地嚼过之后再问:“这是什么东西做的?”中国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显得最得意。晚会还特意请来了一些民间团体组织。他们多是基督教团体。这些宗教团体和家庭,每年为新来的国际学生提供了大量的义务服务,使初来的外国学生在美国能感受到一个大家庭的温暖,让他们在精神上有所寄托。
坐在高洋对面的就是一个牧师,他是一个和蔼的老头。他们礼貌地相互作了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鲍勃。中国常叫我‘爸爸’,听起来很好。”牧师诙谐地说。
鲍勃已经在这个组织义务服务了近十年,他有很多中国朋友。很有意思,高洋想,大概是上帝有意让他成为中国人的朋友,所以给他了一个发音跟“爸爸”很相似的名字吧!一鸣把高洋的话翻译给了他,鲍勃高兴的大笑起来,一下跟他们亲热起来。他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找一个美国家庭做他们的朋友,高洋和一鸣也愉快地接受了。
晚宴用过之后是文艺表演,有唱歌、跳舞。学生及学生家属自发组织了时装表演队。演员们正忙成一团。大人们穿着从国内带来的各式旗袍,孩子们穿上了近年来国内最新的儿童服装。高洋妊娠反应刚好一些,也把旗袍穿上了,头发还盘了卷。突然,主持人提议表演一个“全家乐”,一定要找一个大肚子的妇女,穿开襟大棉袄。不知怎么的,硬是把安怡找到了。安怡说什么也不肯,大家说什么也得说服她。最后,一个漂亮的女孩自报奋勇,穿上了大开襟,肚里掖了一个大枕头,专门为安怡当陪衬。就这样,没生过孩子的安怡和那个大姑娘就这样扭扭捏捏,她们挺着肚子,临时找孩子、丈夫、老人,演出这场“全家乐”。
晚会有两百多位中外朋友参加。在高昂的歌声和优美的音乐中,学生家属精心准备的时装表演开始了。
传统的中国旗袍一展风采。孩子们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表演迎来了阵阵掌声。
一对大腹便便的孕妇领着孩子,扭捏的“丈夫”还不好意思拉“媳妇”的手,这一即兴表演到把中国人的腼腆、内向表现的淋漓尽致。外国朋友以为是真的,中国朋友已经笑拧了肠子,冲天的喝彩向舞台涌来,照相机、摄像机、闪光灯劈里啪啦一片,晚会热闹非凡。
之后,传来了一曲动人的歌声,诉说起家乡的思念:
“我思念故乡的小河,
还有河边吱吱歌唱的水磨。
噢,妈妈,如果有一朵花向你微笑,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我思念故乡的炊烟,
还有小路上赶集的牛车。
噢,妈妈,如果有一只竹笛向你吹响,
那就是我……”
歌声勾起了游子对故乡的怀念,唤起了内心深处的温泉。泪光映辉着游子无限的感怀,多少心语都寄托在这首深情厚意的歌声中啊!高洋也落泪了,她感到心中酸楚,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能怎么样,又能给腹中没出世的孩子带来什么样的生活。母爱在然生着,幸福中却常常感到挣扎。她不敢对一鸣说,也不愿对朋友讲,把都它默默积攒在心中了。而最后的浪漫,她已为自己勾画做“青春的永恒”,那就是乡村音乐会。她和萨姆手拉着手,唱着心爱的情歌。那回眸中的憧憬,泪花中的期盼,都成为她青春的永恒,永远恪守在心中了。
春节以后,高洋的生活有了巨大的变化。牧师鲍勃为他们介绍的一家美国朋友,成为高洋的hostfamily,为他们了解美国打开了一扇窗户。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又极为和睦的美国家庭。男主人理查在政府机构工作,女主人苏姗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一儿一女,小的只有两岁,大的也不过三岁。有孩子的家庭,给他们带来了许多话题。苏姗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女人,她品质高雅,待人和善,而且弹有一手很好的钢琴。她曾经作过音乐教师,结婚以后便在家里带孩子了。她从始至终总保持着一种平静,对丈夫的依附,对孩子的关爱,高洋非常欣赏。为什么她能这样从属于家庭,从属于丈夫呢?
“你怎么能让自己这样心甘情愿呆在家呢?”高洋问。
“这是我的工作啊!我的一个伟大的工作啊!”她自然的说。
在这样一个母亲身边生活,这样一个环境中生长,他们的孩子给人的感觉也与众不同,可爱而不顽皮。
高洋越来越喜欢他们的家庭了。她喜欢坐在地上和孩子们一起听苏姗讲故事、讲家庭。因为语言上的障碍,高洋还无法全面地表达自己,话一多,词汇量就越显贫乏。苏姗总是耐心地将她不懂的单词写下来,高洋再去查字典。不久以后,高洋便开始跟她学《圣经》了。这样的做法在中国学生家属中常见。虔诚的基督教徒们喜欢用《圣经》作教材给外国学生教英语。高洋每周一次开车去她家。每次她们学一小时,从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中午,高洋就在她家教苏姗做中国饭,同时练习口语。
在苏姗家做午饭,对高洋来讲是一种享受。这是一间漂亮的厨房。厨房和小客厅连成一体,电视和音响都放在小客厅,随时恭候女主人的青睐。也许是有意这样设置的,好使主妇在做饭时候不至于孤单。厨房的墙壁上都镶上了壁柜,宽敞的桌面上巧妙地摆着装饰品,让你看不到零乱。四季常青的绿叶花草点缀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摸不到一点油烟,感觉不到一点厨房的辛劳感。高洋知道美国人做饭的习惯,他们不懂得中国人的爆炒,也不讲究中国人对食物的“色香味美”。每当高洋在这里做饭的时候,她尽量不做出油烟来,保持“色香味中”就可以了。每次饭菜做好了,苏姗就会把它分装在几个大盘子里,一人一份。有时米饭在下,菜在上。有时菜在中央,米饭围在一圈,再加上点花花绿绿的青菜叶子。大盘子在桌子上一摆,一人一杯加冰凉水。进餐前的一切程序都你们井井有条。当全家人都在餐桌前坐下来后,饭前的祷告也就开始了。俩小孩子都乖乖地闭上双目,学着妈妈的样子向神感恩了。普通的一顿中国午餐,一下变了风味,吃起来都觉得味道不一样了。苏姗总不忘给理查留一份,她说理查最喜欢吃中国饭,这一天他的胃总会变的很大。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高洋不但英语长进不小,还学了不少理家的技巧。她常常梦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所房子,这样一个厨房,一定要好好享受家庭主妇的生活。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
随后,高洋也跟着苏姗一起进教堂作礼拜了。美国社会是以基督教立国的,想真正了解美国社会,必须首先了解基督教。对于在中国生长二十多年的她来讲,很难一下子接受基督教义。高洋属于八十年代的中国青年,可以讲是最无信仰的一代。孩提时在“文革”的风暴残灰中度过,一片昏昏暗暗。少年时在学校,三天学工,两天学农,几天又学当小大兵;那时的教育制度也是三天紧两天松,最后上课都成了读报。整天听着祖国大地锣鼓喧天、喜报频传,可期盼的三十一年比一年没劲。大人不敢说为什么?究竟?孩子只管“闹革命”,四处游荡。童年没有金色,少年没有浪漫,青年没有追求,回首的路苍茫看不到痕迹。温暖不足,冰凉又不够振奋,糊里糊涂走过来的。高洋很想清醒地感悟一下人生,人为什么活着?活着又为了什么?神灵是不是真的存在?人到底该有什么样的寄托?她是带着诸多的疑问走进的教堂的。
《圣经》多么深奥啊!多少英雄人物聆听她,多少目不识丁的贫民依从她。高洋虽然没有投入自己那份情感对他去膜拜,但每次听到教堂的歌声,她都犹如躺在母亲的怀中听着古老的传说。歌声蕴藏着母爱,曲调深远而崇高,优美而温暖。她沉醉了。她也暗自想,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名基督?苏姗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在用心帮助她认识基督。高洋很难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她坚信基督的言教是正确的。必定她在无神论的教育下度过了二十几年,她需要时间去证实真伪。此时,她更信的是科学,如果科学论证能解答出她的疑惑,她相信自己会接受信仰的。
一鸣从没有时间陪她去教堂活动,对她参加这些活动一鸣也从不阻挡。他的心完全放在自己的学业上,只要高洋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而安怡却离教会越来越远了,拒绝参加教会组织的任何活动。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她顺利地通过了托福、gre,赶在冬季就入了学。因为有身孕,她只修了一门课。课程不算紧,但初入学校,压力还是满大的。主要的原因是,她放弃了她自己原来的专业,学上了她丈夫的老本行,电子工程。课程还需补一些,忙自然不必提了。
高洋第一次托福、gre都没有通过,只有安心在家继续复习。如果不是迫于面子和国内的压力,她真不愿意再捡起书本,宁可终日厮守着小家,扶持着丈夫,再心怀一本《圣经》,静心生活下去。可怎么能行呢?从家里人的思想出发,一年半的语言复习,再蠢笨的人也该有了眉目,可她怎么就过不了?她真的犯愁和父母谈这些。怀孕的消息传出后,给了她一个美妙的台阶。她有理由为了孩子推迟上学的时间。算计着孩子的预产期是七月十五号,如果能在秋季入学的话最美。那时小孩满月了,一鸣刚开学,也不会很忙,三个月之后就可以把小孩送到人家去带。这样一安排,又足足给了她半年的时间复习。对高洋来说,既保存了面子,又保证了时间。高洋的心里还是满喜悦的。
安怡已经开始为她母亲办理出国探亲手续。她请妈妈出来帮她照看孩子,这样她和建法都可以专心学业了。这一年是他们关键的一年,一大关口,只要闯过去了,以后的路就会顺畅多了。
姐妹这边高洋和苛月也都为她操心着。高洋从苏姗那里得到了一堆婴儿用品,什么澡盆、摇篮之类的东西。高洋暂时还用不上,就准备让给安怡先用了。尽管在一个区域住着,平常她们姐妹都很少照面,全靠电话联系。转眼的时间就接近安怡的产期了,这会儿高洋准备到安怡家送孩子的用品了。
安怡一听高洋过来,马上邀请苛月也过来,姐妹们好久都没见了,心里着实很想念了。
高洋大件小件地“搬家”过来。没想到苛月也大包小包的“搬家”来了。这一下屋里热闹了,快成杂货店了。三个人忙着收理,一边聊,一边还算计着三家怎么共进晚餐。
聊的正在兴头上,有人敲上门了。邮递员送来了一个包裹。包裹外一层是美国州内的地址,里一层的包裹是从中国河北省的地址。会是谁寄的呢?安怡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地址,都不知道是谁在那里。而包裹上的确写着她的名字。安怡打开了包裹,是一套白色的婴儿衣。里面还有一页信:
“小安你好:我是童慧。我妈妈在美国时认识你,你们管她叫唐大妈……”
安怡惊奇地叫了起来:“唐大妈的!”
高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过来凑在一起看了。
“……这是我妈妈临终前千万嘱咐我办的事。她说,白色的衣服,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穿,她祝你和孩子健康。我妈说她很想你和高洋。我妈妈患了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实在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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