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期末,学生们都累的扒掉了一层皮,当妈的学生更是暑天里站油锅,累得喘不过一口气。林妈妈走后,高洋没有办法,把孩子托给了一个洋人。人家带孩子粗,整天丢在砂堆里玩儿,跟土孩子似的。脏就脏了,节骨眼上孩子又得了热伤风,急的她没法,孩子闹,大人哭的。苛月一看,只好把孩子接了过去,好歹让高洋把考试这段时间挺过去。侨侨大了,不容易传染上,哥俩还是个伴。
老熊这段也累了个半死,在数学系混日子拿资助,狠心又在计算机系上了两门课,到了期末傻了眼,再混日子,专业课也得过关呀!连天昼夜地干,苛月这里洋参补药全上了,也不能补出你不合眼呀!常是三、四点打电话把他从学校里叫回来。算计着怎么讲一天也该睡上四五个小时,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她心焦火燎,没一个晚上睡好觉。可算熬到了他最后一门考完,她这才安稳睡实了觉。
这一夜她睡得正香,老熊在一边连喊带捅上了。
“嗨!嗨!醒醒!老夫已经让你多睡了一会儿了,赶快起来帮我改卷子。”
苛月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表,才四点半。这老兄又犯什么病?她走到客厅里一瞧,一大纸箱子的考卷。
“先泡点浓茶!”老熊头也不抬发出命令。又把卷子一搭一搭摆了出来,分配任务:“你干这部分,我干这部分。这帮家伙,真不要脸!给老夫留的全是厚卷子。上午八点半以前要改出来。”
“你还抱怨个什么?学生考完试你不改卷子,跑哪儿去了?”
“我那边还有考试呢!能上哪?”
“这不就行了。你要是先去拿卷子,不也先捡容易的干?别捡了便宜又卖了乖。能让你上计算机的课,又在数学系混日子就不错了,还在那儿挑肥捡瘦呢。少罗嗦,快干!”
苛月摸了把脸,摆出大干的姿态。真是黑白颠倒两个世道。在中国,那学生就跟孙子,当老师的指着鼻子训学生是常事。这里可好,学生个个像个爷,自己学不好,动不动找你助教的毛病,不是你课讲的差,就是你卷子改的严。大学也都是在做生意,生怕得罪了这些学生断了学费的来源,哄着拢着维护着学校正常营业。这不,头天考完试,第二天就要把成绩拿出来给他们的祖宗学生。苦就苦了这些学校里顾来的廉价劳动力。老熊的差事苛月没少干过,统分、登分、钉卷子、改作业,就差上讲台讲课了。说实在,对于一个在中国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改他们大学生的数学卷子,根本不在话下。要紧的一点是不能太严,字里行间给学生找分数,只要学生不找你,你工作就干得好!
两个人就这样甩起膀子大干起来,总算按时完成了。爷们办公室钥匙一撂,倒下床就昏头大睡了,她还得扛着卷子,开着车奔学校替他交差。回到家再衣看,丈夫打着呼,儿子扯着嗓子叫,娘们家的还得干妈妈的活。没完没了!
这阵子还就数仁奇兄弟最神气。光棍的日子熬出了头,扬眉吐气了。春节前他一趟“省亲”回来,真抓了个活宝回来,那姑娘长得不遮顶也盖半边天。兄弟熬不住鸿雁传情,快马加鞭,几个月就把这娇容请到,做起了仁太太。小伙整日乐得什么似的,仁太太也本分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苛月心想,只要你姑娘对我兄弟好,我们这些黄脸婆见不见都不关大事。考完试没出一天,大兄弟神灵活现地从洛杉机打来电话,小两口补蜜月去了!瞧瞧人家!
老熊看着媳妇又欲煽风点火的样子,开玩笑地说:“老夫也带你出去溜溜?”
当然!苛月早就琢磨上这个假期了。放假头十来天大伙都闲着。现在绿卡已经到了手,悬着的心松了下来,私下讲也该庆贺庆贺,当然得出去溜溜了。来美国已四个年头了,除了那些外面打工的,有几个见过美国大好河山的?美国的旅游业相当发达,一年四季不断。根据自然环境、地理位置、传统节日,商家给人们提供了广泛的旅游选择。旅游信息、景点介绍、旅馆介绍、州地图及城市地图,应有尽有!人人都可通过免费电话向各州索取免费资料。苛月虽没出门,却看了不少旅游点的杂志和录像片,也早早从各州旅游局要来了地图和旅游热点介绍。她从没想自己会亲身体验旅游的,总觉得那都是洋人的事。可近日她那蠢蠢欲动的心总是在挣扎,同样是人,为什么洋人能玩的我们就不能玩呢?老熊话刺激了她,她再也坐不住了。
“我要组织旅游团!”
苛月的旅游计划得到了强烈回响,三家组织成员都得到一直赞同。就连侨侨闷声地也听懂了,高兴的在地上打起滚,大喊着:“我们要去旅游了!我们要去旅游了!”
说起旅游,美国的穷学生各有各的穷路子。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只要你有时间、有精力,可以买一张长途汽车月票,跑遍美国大地。月票比普通往返票价贵不了多少,而且长途汽车设施非常齐备,空调、厕所都有。没什么可多虑的,白天外面尽情游玩儿,夜里车跑你睡觉。旅游一趟下来,除了吃喝,连旅馆费都不用付。据说来自西安的一位女生正是这样,一个月之内游遍美国、加拿大。多美!现在三家团体旅游,更有其美妙之处。合租一辆面包车,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一路边走边玩,那是什么感觉?
高洋的那家美国朋友,听说他们要出去旅游,极力支持,主动借给了他们两个大帐篷。苛月这边忙了一天,准备了一大堆食品。吃的,用的,三家的随身物品,车都快塞不下了。一切准备就绪,三家人这才浩浩荡荡、热热闹闹上了路。他们计划五、六天内返回。
车开出了曼哈顿,直奔七十号高速公路。这条高速公路在美国极为有名。大概中国人都知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有位大名鼎鼎的爱森·豪威尔大将军,在他当选总统后,第一件事就是修建起沟通全美大陆的高速公路网。当时从美国东部到西部,开车要两三个月的功夫,这对一个战略家来讲简直是一件荒唐的事。老将军一拳头命令下去,开通这条路,美国的高速公路网随之发展起来了。说起来也巧,这老将军还和曼哈顿的人是邻居。他的老家就在离曼哈顿才半个小时的恩波利亚。那里座落着著名大博物馆,爱森·豪威尔中心。一座高大塑像,大将军身着军服,两手叉腰,威风凛凛,傲然挺立,所向无敌,令人望而生畏。在曼哈顿的学生几乎都去过那儿。
美国的交通最令美国人感到自豪,可以讲畅通无阻,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只要你有本事,你可以连天昼夜地开,除了加油,可以不停一次车。在洲际公路上,每隔一两个小时,就有一个公共休息场所供旅行的人们使用。休息厅设有自动食品销售机、公用电话、免费导游资料,还有干净整洁的卫生间。外面不但有孩子们的娱乐场所,野餐设施,而且还有专门为猫狗提供的活动场所,使你一解旅途疲劳。
不得不承认美国人极会享受生活。这不仅仅是经济基础的差异,而是根本于观念上的不同。享受生活、珍爱生命,是一种美德。而那种在中国为救集体的两只羊丢掉生命的英雄人物,在这儿是何等的愚蠢又令人不可思议。现在的中国学生,一大批人拿到了绿卡,生活上应该可以跟本国的学生靠齐了,可给人感觉还是差着一大截。别管你中国学生银行里比人家存款多高,中国人就是“生活”不起来,衣食住行还是美国土地上的第三世界。大家心里也不是很明白,真不是穷怕了,很多来美的年青人先前就没受过多少穷。这代年轻人,在国内时也属于消费的一代,转脸到了美国,一下变得比爷爷辈还艰苦朴素。谁也不去深究这到底是为什么?说起来也是,宁在自己家做土皇帝,不愿在富人家寄人篱下。可眼下,到了这“富人家”,没几个想往自己家奔的,怕什么呢?怕人!怕人事!中国人最怕的就是中国人。在中国,存自行车的老太太都有特权教训人!到美国几年,管你活的什么鬼样,谁当面指责过你了?商店里你碰碎了罐子,人家还向你道歉,怕砸坏了你的脚,溅了你一身脏。在中国你试试?再看看这一望无际的旷野,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放在中国老百姓的眼里,那还不激动地爬在地上哭呀!在中国,你容易见到这一大片的人,却不易见到这一大片的地。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人也是一样。
“物以稀为贵,中国最不稀罕的就是人,赶紧的多扫地出门一些人就好了。”老熊话上来了。
“对!臭知识份子太多!赶紧扫出来。”苛月接过话。
“对!就留你爹他们扛着枪杆子,到我爹那个村子上去打土豪、分田地,闹革命!”
“对!打败你爹后,再领导全国人民解放全人类……”
一个车里坐着,又像圈在家里了,苛月两口子闹起相声来了。
车在七十号高速公路上奔驰。刚一跨出堪萨斯州进入密苏里州,苛月就兴奋上了:“咱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在这儿参观参观。”
“这地方有啥可参观的?”老熊问。
“这是美国总统杜鲁门的故乡啊!”
苛月眼睛盯着窗外,手里拿着地图和简介。远处看到一个路标,上面写着“马克·吐温湖,55里”。她用手一指:“这里有一片大湖,是马克·吐温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高洋一听,激动了起来:“这地方应该去一趟,拐过去!快拐过去!”
一鸣皱起眉头,低声问高洋:“他也是美国总统吗?”
苛月听见了,嗓子一呛,差点没笑出声来。
高洋哭笑不得,解释到:“他是美国的著名作家、旅游家,写了一本畅销世界的书,叫《汤姆索亚历险记》。”
一鸣不再言语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些方面的欠缺,可以说是空白。
他们到了马克·吐温生活的地方,欣赏着没有退去的自然景观,幽静的湖面,翠绿的田园,精致的小木屋。
车回到七十号公路继续向前奔驰。突然,一个雄伟高大的弓形不锈钢建筑物眺入眼底。“圣路易斯”,绿色的指示牌醒目地展现在眼前。萨姆!高洋的心头一紧。
圣路易斯,她凝视着窗外,一幕幕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这一片绿荫,一座建筑都让她那么热恋,犹如向她伸出的一只魔手,牵引着她的心,使她一次次地转过头去深情一瞥。不只为什么,她多希望车能慢一点,让她再看一眼啊!她多希望车就能停下来,让她冲出去奔跑……她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可她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她不能吐啊!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热爱这个城市,他的身影就在这所城市融化着,让她情不自禁地向往。幸福与内疚纠缠着她,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她感觉有一天她将生活在这里。她好迷乱啊!她进入了无边的幻象之中。
司机已经换上了建法。车开出了密苏里州,进入伊利诺伊州,这是一片广阔的大地。笔直的大道通天,不是老熊旁边说笑,建法都要睡着了。突然,老熊大喊一声:“当心!”
听老熊一喊,建法眼睛一睁,眼前出现了两条洲际公路,一条是五十五号公路,一条是七十号公路,他立即换了车道。
苛月看着地图哈哈大笑了,说:“建法,你差一点给我们拉到林肯的老家了!那条路直通春田市。”
这一路,苛月几乎成了导游。男人们轮班开着车,大都竖着耳朵听苛月讲解。车就这样不停地奔驰着。
坐在长途车,最容易令人沉思。这三家的男人各有各的心思。老熊是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人,最乐的是外面忙回来,一进屋见老婆孩子在家,一杯啤酒,一碟小菜,他知足了。这样的日子在美国太容易做到。所以他是舍命的劲,都想在美国呆下去。如今这事如愿以偿了,没见他拿到绿卡有多激动了。
建法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心里很明白美国比中国的优越之处,但他又有很多的难言之苦。他喜欢大家庭的生活,父母兄弟姐妹间的亲密,邻里间的爱,同事间的友情,工作中的兢兢业业而无太大的竞争。这一切,在美国很难找到。他想念中国的生活,但又舍不得一下放弃美国。他承认自己在这里的无力,外表自傲,内心却很自卑。他非常非常的忧郁,把精神寄托于上帝,得到的仅仅是短暂的安慰。他在挣扎着自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一鸣从来都不爱言语,他很自信,他坚信以他的学识和努力,他可以在美国生活下去。他喜欢这里的工作气氛,也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如果给他以美国人同等的竞争条件,他相信他会出人头地的。
一鸣是他们三个男人中唯一自费留学出来的,也许就因这一点,他本身的能力就比他们俩大一些。老熊和建法,先后都是国家公派的,机会给了他们很大的便利。真金不怕火炼,到了美国才是分辩的时候,路在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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