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为办公室墙上的照片被撤下来许多，现在只剩下11张照片，包括6名已经确定的公众代表，两名政府指定代表和灯塔街的孙树贵、孙大伟、孙仲山。

这11个人对程为很重要，按照他与魏大同之间的约定，这11个人要是全部投票支持灯塔街的强制拆迁的话，他可以获得150万元的额外奖励。至少他得赢得6票，否则他连基本的合同约定服务费都拿不到。

程为手里捏着一只红色的飞镖，眼睛盯着这面墙，踱着方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坐下。他已经这样持续了20来分钟了。墙上的飞镖练习靶上已经钉上了好几支飞镖，成绩不是很理想，只中了一个九环，其他的都是七环和八环。

他刚才从西海野生动物园回来，专门去鳄鱼池边上呆了一个小时。鳄鱼池的饲养员喜欢给凶猛的鳄鱼喂食一些活物，程为一旦闲下来就会去看鳄鱼们捕杀活物，特别是在他心绪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

乔良的出现让程为感到烦躁，他并不惧怕这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只是他内心的柔软之处无意中被乔良触摸到了，还被使劲地捏了一下。这让程为心里很不安，他需要恢复惯有的斗志，他需要血腥的刺激。鳄鱼才是最好的老师。

他掷出了手中的飞镖，直中靶心。这一镖他足足酝酿了20分钟。他打开了房门，把周敏慧叫了进来。

“论文的事怎么样了，有突破口吗？”程为终于坐了下来，冲着刚刚进门的周敏慧问道。

“有些收获，但目前还无法下定论！”

“怎么说？”

“我们对袁国平的论文一一作了分析，在国内同行的论文里没有发现问题，后来我们根据论文主题分别参考了国外的一些学术论文，还是找到了一些痕迹。”

“哦？算得上抄袭吗？”

“这个我还得请教一下著作权方面的专家，袁国平有三篇论文都大段大段地直接翻译了英文版的论文内容，你看看这段。”周敏慧拿出一份她在西海科技大学图书馆里复印的论文资料，摊在程为的办公桌上，用手指着论文纸说。“就这段，大概有500多字，它的语言风格有些西化，有很重的翻译痕迹，作者没有进行过深加工处理。”

“还有这几段，他的主要观点来自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乔治教授1999年的一篇论文，我们已经查到了这篇论文原著，打印出来了。”

“干得不错！赶紧叫知识产权专家鉴别一下，这究竟算是学术引用，还是算抄袭！”

程为抬起头上再次看了看那面照片墙，眼睛停留在一张西装革履的男人照片上，这个男人一脸的精神，意气风发。照片的场景是在一次公开论坛上的发言，他双手扶着放着麦克风的讲台上，身子略弯，嘴巴微张。他就是袁国平，西海科技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现年只有33岁。

“袁国平这个人虽然很年轻，但很老练，我们调查他这么久都没能有大进展，现在只能依靠他这些论文了，我觉得只要有抄袭嫌疑就足够了，不需要定论！”程为进一步指示道。

“罗威那小子前几天不是神秘兮兮地弄回来一个硬盘吗，里面有有用的东西吗？”程为问道。

“当然有啦，还有好多猛料呢。你不知道现在有三大敏感盘啊，盘盘能牵动所有人的神经。”

“哪三大盘啊，我没听说过！”

“开发商的楼盘，股市的大盘，私人电脑的硬盘，每一个盘都能要人命呢！”

“哈哈哈哈！精辟，太精辟了，你说这都是谁给总结的啊，太有才了！”

“不知道，我在网上论坛里看到的，现在的聪明人都在网上，真的是一网打尽了！”

“一网打尽好啊，我们这次也必须做到一网打尽！”程为往背椅上一靠，把头仰了起来，很有感触地说道。

“对了，同联地产那边配合我们的事，罗威说已经跟那边协调好了，没有问题！”

“什么配合，我给搞忘了哈！”

“就是同联新城建成之后，步行街商铺出租的事情！”

“哦，对对对！记起来了，灯塔街开小卖部的孙树贵！这个事我觉得最好是跟他老婆沟通，在家里面，老公一般就是挣钱的普通员工角色，老婆才是制定家庭战略的管理人。要跟她讲同联新城未来在西海的重要地位，那时候步行街每一间商铺可以说都是旺铺，重点要说说减免租金的优惠条件，开出的条件一定要打动人心。”

“要不要我去跟孙树贵老婆谈？”

“你去不合适，同性相斥，这事叫秦宝全去吧，他对付中年妇女很有一套！你这两天重点搞定袁国平论文的事吧，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分头行动吧！”

“没别的事了吧，你叫秦宝全来一下！”程为心里又想起了一事，对周敏慧吩咐道。

周敏慧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论文资料，离开了程为的屋子，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关切地说程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两分钟过后，秦宝全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这几天在政府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程为此时已起身离开了那张舒适的老板椅，坐到了会客的沙发上，等秦宝全在一旁坐下之后，程为发问道。

“我听说孟德斯鸠会对代表们进行封闭式管理！”

“封闭？怎么封闭？他孟德斯鸠不是最讲公开透明的吗？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不是这个意思，他好像计划在听证会开始之后，代表们就不许回家了，就地住在万龙大酒店里，等听证会结束之后才能离开，期间不允许听证双方的任何人见代表。”秦宝全用自带的茶杯喝了一口苦丁茶，咂巴了一下嘴巴说。

“听证会一般不就半天就搞定了嘛，还用得着住宿吗？”

“不清楚啊，但我这消息肯定是可靠的，是很靠得住的人传出的话！”

“不管他孟德斯鸠怎么玩花招，我们的工作必须得在听证开始前做完，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是啊，我们现在可只有5天时间了！听罗威说，黄依一和袁国平基本能搞定了，灯塔街那个孙大伟也上钩了，对付孙树贵的方案我们也定制好了，我们现在可还差7个代表没有摸底。”

“剩下的7个代表罗威那已经开始工作了，不用太担心。对了，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件事，这个黄依一可是西海的政协委员，袁国平是市人大代表，我们在他们俩头上动土，会不会有风险？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吧？”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评估过了。黄依一那关系到个人隐私，相信她不会声张的，袁国平那，要是我们确实找到他论文抄袭的证据，相信他更不会站出来辩解，这几年在学术腐败问题上倒下的知名教授还少啊，他现在可正是事业上升期，不会节外生枝，给自己抹黑的。”

“嗯，还是谨慎些吧，这两个人可是孟皓然扔给我们的两根硬骨头啊，啃得不好，牙都会被崩掉的。他们可是西海名流啊！”程为的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眉宇间流露出担忧来。

上海梦幻国际画廊的kevin又来西海了。他来得比想象中要快，至少在孙大伟的意料之外。

他给孙大伟打了一个电话，约了在一间茶楼的包间里见面。孙大伟欣喜若狂，他特意洗了个澡，修刮了一下凌乱的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前往，临行前他还挑选了几幅这些天新创作的山水画，小心翼翼地拎在手中。

孙大伟没有骑他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他怕自己在半路上就被太阳烤化了，一身臭汗地出现在kevin面前。他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的车窗紧闭，车内冷气打得很足，孙大伟背靠在座位上，看着玻璃车窗外的滚滚热浪，他感到很惬意。不一会儿，车里就弥漫着他身上浓浓的香皂味道。

kevin这次是一个人过来的，穿着也比上次随意了许多，他已经坐在茶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全身半躺在一张竹藤椅上安静地等待着孙大伟。他的脸色阴沉，缺乏笑容，少了上次的那种意气风发。这对孙大伟来说不是个好信号。

孙大伟进门的时候，kevin没有起身，像是屁股粘在了椅子上一样一动不动，他用上嘴皮和下嘴皮轻微地碰了一下，蹦出两个字来：“坐吧！”

孙大伟希望kevin能跟上次一样，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肩膀，跟自己热烈地谈论佛罗伦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具僵尸。他现在变得神经敏感多了，夜长梦多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他想尽快结束这种前途未卜的日子。

“怎么啦，不舒服？不太适应西海的天气吧，真是太热了！”孙大伟更愿意相信面前这个无精打采的男人是被太阳烤蔫的。

“没错，这西海简直就是座火炉，比武汉、重庆厉害多了！”

孙大伟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看来对方情绪低落确实是被这酷热闹的，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多了。

“我给你带了几幅新作的画，上回您带回上海的画，专家们评价怎么样？”孙大伟把手中提溜着的画递给kevin，直奔主题地问道。他太想知道结果了！

“还不错！但出了点问题！”kevin接过孙大伟的画，随手放在了一边，终于坐正了身子，说道。

“什么问题？很严重吗？”孙大伟的心脏快速地上升，顷刻间便到了嗓子眼。

“专家评审上问题倒是不大，是股东意见出现了很大分歧。”

“股东意见？这种艺术鉴赏的事，由股东说了算吗？”

“我们这次在佛罗伦萨搞画展毕竟还是属于商业展出，当然得考虑股东们的意见了，他们是艺术品投资商人，都很在行的！”

“你们股东不喜欢我的画？”

“也就一个股东特别反对，他好像很排斥你，刻意刁难，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的画？”

“我感觉也不是，说句实话吧，你的画很不错，专家评审那边一致认可的。”

“那是为什么呢，专门与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