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军突然来金安市了,他没带司机和秘书,也没用自己的专车,是独自一人乘坐火车来的。下榻后,就给古长书去电话,约他进行一次秘密会谈。贺建军提出,不要在家里,也不要在单位,就在他下榻的宾馆里。古长书笑他,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啊?贺建军说,外面不方便,宾馆里清静一些。
原来贺建军是要请古长书帮他出个点子。贺建军说,大明县城关镇镇长唐山,就是金安市公安局长唐浩的弟弟。这个人,群众对他意见非常大,每月不足千元工资,他老婆又没上班,还有个上中学的儿子,却在金安市和大明县买了三套房产,价值近六十万元,不少群众举报过他,去年纪委立案调查过,可只查出收受他人贿赂一万多元,仗着他哥哥唐浩的势力和他本人是镇长的地位,大多知情人不敢说实话。让他退还了一万多元,写了一份检讨,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贺建军说:“长书,今天找你,就是要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要坚决把这个蛀虫从干部队伍驱逐出去,你看怎样才能干得很漂亮?”
古长书听后一笑,说:“贺书记,你是县委书记,他又有受贿实据,把他免了不就行了?哪怕他受贿一百万,只落实了一万多,按照中纪委的有关文件精神,参照外地做法,也足以把他这个镇长免掉了!”
贺建军说:“这不就便宜他了吗?好多贪官污吏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就因为这个。你查出来的只是他贪污受贿的若干分之一,你把他免职了,他还是干部,还要拿国家工资,他就很划算了,就等于当初没有提拔他。本来就够判他十年牢狱,却只落得个免职的处分。他所受贿的收入,也足足够他受用一辈子了!”
古长书说:“重新让纪委立案,加大查处力度,把他受贿的全部情况都查出来。怎么样?”
贺建军直摇头:“不行。案子已经了结了,已经弄得不痛不痒的。如果重新立案,会造成许多矛盾,如果不能掌握新的证据,还会影响党委和政府的威信。”
古长书想了想说:“要把唐山这种人清除出党,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通过量的积累使他彻底达到质变——这就是积恶。你可以把他放到一个最容易发生腐败现象的岗位上去工作,先让他疯狂敛财,然后就让他一枪下马。大明县交通局不是有公路建设项目吗?让他到交通局当局长去,而且就让他当公路建设总指挥,他这种人是耐不住寂寞的,那里金钱诱惑多。”
贺建军说:“这是一个办法,但有风险。我不能拿国家项目作为代价。”
古长书说:“不会有损失的。唐山这人,他会认为刚刚经过纪委的调查,你把他放到交通局这样重要的岗位上,你是在重用他,以前的事也就一了百了了。如果他明智,他会把这个公路建设项目做得很好。说明这人还不是太贪。反过来看,如果他确实是个贪官,放在新的岗位上他会更加为所欲为,狐狸尾巴很快会露出来的,那么他的末日也就到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如果他看不清真相,看不清前面就是火坑,这也就推了他一把,让他尽早‘进去’。公路建设的腐败环节往往出在前期的招标投标上,所以他要暴露就很快,这也不会给公路建设的质量和进度造成损失,如果以此抓出一个贪官,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贺建军反复琢磨一番,觉得古长书的思路不错。他拍了拍古长书的肩膀,说:“好,就这么办!但我猜想,他会走第二条路。”
古长书说:“在用人问题、反腐问题上,我们应当去做一些大胆的试验。即使失败了,也有探索的价值。可我们为什么缺乏必要的勇气?原因就是怕乌纱帽丢了!”
贺建军说:“在治吏反腐的事情上,我还真是佩服雍正皇帝。雍正的政策是:死了也不放过他!雍正四年,广东道员李滨、福建道员陶范,均因贪污、受贿、亏空案被参而畏罪自杀。可贪官死了,钱还留着,便下令找他们的家人算账!雍正指出,这些家伙自知罪大恶极自身难保,就想以死抵赖,牺牲性命保住财产,让子孙后代享用。雍正就抓住这种侥幸心理,绝不让你以死保财。”
古长书说:“雍正是靠人治。可是,从人治到法治是有个过程的。特殊情况下,必要的人治是需要的。任何法律都是人制定的,人治形成经验,法治形成规则,没有一定程度的人治,哪有法治?”
贺建军说:“是啊。可我们又不能靠人治,只能靠法治。可有的问题非常怪,既不能依靠法治,也不能依靠人治,就只能依靠智慧了。既要使我们的改革措施具有探索性和独创性,又不要轻易把官帽子丢掉。我想,只要我们站在为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立场上办事,一般说来还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如果出发点不对,那么改革便成了幌子。”
这天晚上古长书没有回家,跟贺建军在宾馆里聊天。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左小莉专门带着孩子来看望贺建军,以前同住一幢楼,她跟赵琴又是同事和朋友,听说贺建军来了就要看看,还拎了一些吃的东西。贺建军说:“小莉,今晚古长书就待我这儿了,你没意见吧?”左小莉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有那么多的知心话说不完?”贺建军说:“工作啊。要不是有事,我就到你家吃你做的饭了。”左小莉说:“那你明天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贺建军说:“明天我就回去了。”坐了一会儿,左小莉说:“你们聊吧,我不耽误你们。”说完就拉着儿子要走,古长书和贺建军把他们母子俩送到电梯口。
贺建军进屋就钻进了洗澡间。他说这几天好忙,每天晚上回家,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真是没时间好好洗澡。古长书说,“那我给你搓搓背吧?”贺建军说:“你会吗?这要技术的。”古长书说:“我经常给父亲搓背的,从小就练过。”贺建军就放了满池的水,将身子在里面浸泡了几分钟。古长书就进去给他搓背。贺建军越发胖了,古长书搓起来就像对着儿子的气球。古长书很感慨地说:“贺书记,你看你,满山遍野都是肥沃的土地啊!”贺建军嘿嘿一笑,说,“你也真是的,既要说我胖,又要说我脏,明说不就行了嘛,这么婉转干什么?你都含蓄得酸溜溜的了!”古长书认真地给他搓着背,说:“要说当领导,胖一点才更加威风凛凛。”贺建军说:“不敢再胖了。我还真羡慕你,光吃不长肉。”古长书说:“我一直是一百四十多。想胖也胖不起来。”贺建军说:“你就像有一类隐蔽的贪官一样,一直在贪,一直在潜伏期,始终人模狗样地在台上,直到死了也不犯事。”古长书说:“不过也是极个别。”贺建军说:“当然只能是个别,多了不是完了?”
古长书也洗了个澡,然后两人对床卧谈。本来是躺下去的,说着说着兴奋了,又坐起来,边抽烟边聊天。两人探讨腐败问题,也谈官场中的奇闻怪事。古长书嘱咐他,一定要吸取一些贪官外逃的教训,他们攒足了钱就跑到国外,要抓回来就很困难了。即使抓回来,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当然,唐山不会是什么巨贪,职务低,又在一个穷地方,没有大量资金让他贪的。其实那些出逃的贪官,当地政府并非没有察觉,都是有一些反映的,只是苦于各种因素没有下手,或者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跑了。对待唐山这种小贪官,他的危害跟巨贪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能小看。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是市公安局长唐浩找贺建军的,说要来见见他。贺建军只好答应。放下电话,贺建军说:“我今天到市里来,谁都不知道。唐浩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古长书说:“公安局长嘛,有侦查能力。他找你肯定有事了,我还是回家吧,回避一下。”贺建军觉得很好笑,刚才还在谈论唐山的事,他哥就找来了。“我跟唐浩从来没打过交道,只是开会时见过面。”两人一边说,一边穿衣服。古长书说:“交个朋友也好。”贺建军说:“他找我嘛,八成是为他弟弟唐山的事。”
古长书离开宾馆一会儿,唐浩就来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就是为他弟弟唐山而来的。不知道唐浩是仗着公安局长的面子,还是性情直爽,抑或是把贺建军当成了朋友,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请贺建军多多关照一下唐山。贺建军马上想到去年唐山给他送钱的事,贺建军退回去了。唐浩说:“唐山这人,当个城关镇长也不容易,工作能力还是有的。有人不服气,就暗中搞鬼,诬告陷害什么都干。所以还惊动了纪委,听说还查过一回。”
贺建军说:“是查过。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查清了就没事了,他没什么问题的。”
唐浩说:“今天专门来拜见你,就是想请你帮忙,能不能把他挪一下位子?别让他在城关镇当镇长了。那地方太复杂。像我弟弟那种老实人,待下去只有吃亏的。”紧接着唐浩强调了一句:“今后你有什么事,赴汤蹈火我老兄都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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