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达越是这样想、眼眶越显发红,她终于明白了那时他说的:“我和你之间迟早有战斗的宿命。”他和她迟早会反目,就算是彼此之间再海誓山盟的恋情、再深沉迷醉的牵挂,因为立场的不同终会离散乃至相戈,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但是他也许就算是受控,也极力地想避免这一切,就算一切马上就要颠覆,他也要用她最为熟悉的处理态度,用生命去诠释无奈。她的内心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痛苦过,即使她现在的泪很少,却比父亲将死那时,哭得惨烈的她还要痛心伤臆,这种透彻心骨的疼,无形地压榨了她几近崩溃的内心,就连一点自我安慰的余地都没有,在很短的时间内恍如经历了无数个幽深、让人冥思的黑夜,她终于不再多想,奔走在悲伤大道的尽头,体会到的是一种新的表现觉悟的意识形态:如果她找到了慕容善是欧阳玉爵的铁证,那场免不了的宿命之战,她不仅不会选择避开,反而要主动去面对,到了那时,她眼里的美丽爱情早已被埋葬,剩下的就只有永恒的,正邪不两立的厮杀较量。
“如果能死在彼此的手中,那或许也是另一种幸福呢。”沈琳达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种自我拉扯后的感言,她的眼神被定格在这万籁俱寂中,却因为突然间的惶恐而僵硬地缓缓睁大瞳孔,她又体会到一阵说不出的迷茫和痛心——她的床头柜上多了两件新的礼物!
在沈琳达走过的人生当中,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时候收集的玩物和视作藏品的东西因为嗜赌如命的父亲肆意地拿去变卖而永远丢失,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再难寻觅得到的,而现在,其中两件物品却如穿越了时空般呈现在她的身边,一个奶白色带有缀彩的旋转木马八音盒和一本绝版的原版盖尔文小说《吸血鬼伯爵德古拉》。她毫不犹豫,激动地伸手抓住它们,抱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和俩孩子久别重逢的母亲,一阵疼心、怜惜。
“你来过这吗?”沈琳达那双迷离到不知何处的视线,绘制了慕容善那张永远对着她微笑的脸。只有他知道她缺的这些东西,她曾傻傻地求他用魔术变给她,不想今日一个奇妙而甜美的睡眠,醒来之后就真的如愿以偿了,那定是他给她带来的惊喜,在这个坚固的房间内外、三个人的盯梢下,他完美地演绎了一出不现踪影、不留痕迹的场景魔术。
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似冷空气席卷了云层,天象呈现如同巨浪滔天、汹涌翻滚的海面,星光月光随波逐流,像海上遇险的船只,开着信号灯映照在地面上的光胡乱跳动、瞬移,闪得人眼厌恶不已,若不是随后一连串警鸣在隔音材质的窗外细细钻进来,她真要认为是一场上天故意安排的雷雨夜,让她更要难以成眠。
这些警鸣如虎吼狼啸,回荡山林、长留天际、不绝于耳,徘徊在任何能闻到的空气中,找到空隙穿透所有的屏障,似要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警方一场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抓捕行动
正在展开!沈琳达弃下身旁的一切,快速下床,拉开窗帘,耀眼的光束射穿了她的眼眸,布满在整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舞动着。她用手遮挡,依稀看清了光线远处的大街上,被一望无际的红蓝交织的警示灯占满,它们叹为观止地排成幻彩的光带,映在她漠然的脸上,像一张哭泣的脸谱,目断魂销。
每逢欧阳玉爵出现,警方便会有此排山倒海之势,而每次却也只是浪费人力、物力无功而返。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由地为他担心起来,她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到底是个伸张正义的警察还是慕容善怀里那个有点任性的心肝宝贝。
四天前,她被局里告诫自己擅用职权,让行动小组的成员张大龙逾越职务,造成局里的重要资料被盗、重案犯张正被刺杀的严重过失。张大龙在局里有关系网,虽免去了被判刑的风险,却也马上就被革去职务,而罗晓锋据说在那场风波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她的小组因此立即被解散、重组到其他警力之中。现在的她既不能在沙场上呼风唤雨,也失去了所有的武器装备,仅仅凭一身柔劲功夫,不能算是个完整的警察,如果慕容善不是欧阳玉爵的话,这一切或许不算太可惜,因为当不了警察却还能当他温柔贤惠的妻子,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总要在不知觉中把人推到绝路上,她曾经失去了亲情,现在又几近失去形如第二生命的职业,她不想再让爱情处在危机边缘,可是她的理智让她能懂得人生不会同时兼顾很多事物,她迟早要因为恪守自己“匡扶正义,斩尽邪恶”的原则做个选择,和慕容善一起亡命天涯对她来说是万万不行的,那么至少死在彼此手中也算尽忠职守、对爱仁至义尽了。
整个病房已经空无一人,沈琳达沉重的身心却走得飞快,留在病床上被翻开几页的《吸血鬼伯爵德古拉》书中,一幅灰暗模糊的插画上隐约可见德古拉伯爵淫邪的笑貌,他的面目因映透出一抹未干的唇印而看不清,自那里飘散出一缕引人沉迷的水果香气。
夜,在黑暗中独自忘情地舞起来,舞得云层浑浊不已,盘旋在每一双想要观赏星和月的眼睛前,尤其在这个提早没入睡眠的千户坊巷中,更是让人觉得沉闷、压抑不已。在这里面为数不多的清代雕花阁楼上,一点星光孤独、安静地在廊上亮起,尽管夺目却没人注意。
沈琳达扎起马尾、换上一袭黑色的紧身皮衣制服,性感的身形侧坐在廊上,周身分布大大小小的工具包,尽可能地全副武装。她触摸手中的球形电灯,以此调节亮度和光束的范围,根据欧阳玉爵给她的卡片提示,秘密地点的入口是在这一带古建筑的烟囱当中,但是她仔细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到附近有哪座建筑上有烟囱,因此驻足在高处,借助电灯细查周围的一切,很快她就对光束后的地方没有了警觉。沈琳达头顶上一声瓦片清脆的响动惊到了她,她迅速照上去,只见一只黑猫飞下来,扶在廊座上对着灯光喵喵直叫,好像它很怕看到这光,她于是使坏地将电灯捧在手上,向猫凑近以致驱赶它,而猫不仅没有动,反而电灯却奇异地动起来,一溜烟飞到瓦上隐没,沈琳达一阵惊讶,跳步攀上瓦顶,看到一个人影手中捧着她的电灯站立不动,那个人的面目清晰能辨,差点让她误以为撞了鬼!
“你!你是张正?”沈琳达疑惑道。
“对啊,沈队,你的小电球用起来真方便,我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说完,张正就转身飞快地越出房顶逃走,身影化成的星点还在前方闪动着。
沈琳达疑虑地追出去,轻轻翻越楼层、穿过屋檐,尽可能在最便捷的道路上奔走,讶异于张正笨拙到去攀爬高楼,还不关掉她的电灯而一直暴露行踪,兴许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关掉它吧?沈琳达蔑笑着拿起刚刚在房顶拾起的瓦片,抛射出去准确地砸在张正的手掌上,便听得一声惨叫从高处传来,而随后却没有得来一声坠楼的巨响,那张正还贴在墙上一动不动,沈琳达准备再次射击,却被身后一只手拦住了肩膀,她猛地侧身向后肘击。
“别打,是我!”这个男人的声音让她停留在他的额前一寸处,他脸冒虚汗,颤声回应,“我……是张大龙!”
“你怎么会在这?”沈琳达不解。
“先别问了,我们赶紧去把罗晓锋救下来吧。”
“罗晓锋?他在哪?”
“就是房檐上那只猴子。”张大龙指着张正所在楼层,沈琳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张大龙从罗晓锋奔跑的灵巧上找到了灵感,他觉得罗晓锋和张正很像,体型和奔跑技巧很是相仿,想制造一出蒙蔽无面教的间谍行动,还其人之道。于是托一个尸检官朋友,复原了张正的面容,给罗晓锋易容,而罗晓锋所谓的昏迷那段时间,实际是秘密接受了相应的模仿训练,大致能模仿张正的声音,使用他的袖钩和钓线道具,却因为力量不足,不能在短时间里飞檐走壁,刚刚那个场景里,是他没了力气而挂在防盗网上,若不是那些道具,挨沈琳达那一下早就坠楼伤亡了。
“达姐,你受了伤还能这么厉害,真是可怕,以后就算是泰森做你的老公估计都只有当沙袋的份儿了。”罗晓峰呲牙咧嘴地笑道,活像个张正转世,他们围坐在房顶上,悄悄攀谈起各自的行动的计划和目的,自罗张二人指出烟囱入口通向无面教据点的那一刻,她就对自己的预见心怀不安,想不到欧阳玉爵真的无面教有关系,这样一来,有关地铁连环少女失踪案,又多了一条线索,她们可能和欧阳玉爵一样就藏在这据点中,沈琳达略带伤感,在谈话中三言两语地敷衍,不愿向任何人提及他的男友可能就是欧阳玉爵的事。
“你这个山寨货,还没别人一半厉害就急着跑出来把敌人当三岁小孩骗,不知羞耻还尽说些风凉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平日里最喜观察的沈队,今天能被疑惑,我就觉得此事有盼头了。”沈琳达听后捏响了拳头,罗晓锋一阵寒噤,“嘿嘿,有这个勇气做间谍,那也是靠沈队您熏陶出来的呀。”
沈琳达看着一旁很少说话的张大龙,质问道:“你现在已经不再是警察了,为什么还要掺和进来?”
“你可以把我当一个掌握重要线索的证人,我相信有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你是不会嫌弃的。”
“此话怎讲?”
“这片古建筑的商业价值很低,政府对其的修缮工作日渐懒散,长久以来没有得到保护,一些地方就逐渐变成了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的破败景象,至今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废墟诞生,这些废墟不会像房屋一样停留在原地,他们会因为扎眼而被人马上运走。”
“……这么说,那个入口已经没有了,但是,为什么当时没人察觉有暗道什么的呢?”
“你仔细看看那些拥挤的老平房,要做到节约空间很简单,只要围树建房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同去的地点之所以隐没于无形当中,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有烟囱的那个房子也是围树建造的,那暗道应该就藏在那颗树里面!”
三人不由分说,藏好无线对讲信号覆盖系统的主机设备,带上罗晓锋准备好的夜视眼镜和枪支立即展开行动,他们盯准了位于建筑群周边一颗有着巨大粗壮枝干的老槐树。罗晓锋蹿到树梢上,检查了一番后,最终在树颈的鸟窝下发现了一个幽深的大洞!
洞的直径刚好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子,他们确定无疑,一个个先后进入到里面。沈琳达最后进去,她在夜视呈现的模糊轮廓下,看到空洞的树干下面出现了别有洞天的宽大甬道,强烈的潮湿气味、随着一点一点的下降扑鼻而来。
“你们发什么愣,在下面一动不动的?”沈琳达跳下来,看着罗张二人在前面背对着她,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挡住了她的视线。
“怎么了?”
“……你看那……”罗晓锋惶恐不安的表情示意沈琳达向前看去,这甬道虽然宽大,但修筑得极为简陋,像简单挖掘的矿洞,只靠木梁间隔地支撑,在凹凸不平的路面和墙壁之间,有一摊坍落的灰土,灰土上躺着三面摆放整齐的大砧板!
“该……该不会是为我们准备的吧?”罗晓锋颤巍巍的说。
沈琳达立即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瞧你这点出息……如果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和目的,那我们干脆接受邀请,在他们家里大干一场,你说如何呢?”沈琳达转过头去问一旁还算镇定的张大龙。
“假如敌人发现了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客气到用砧板迎接,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刚好有三个人出去办事了而已,这三面砧板正等着他们回来,或者这里平常设定的闲置数量就是三面。”张大龙不假思索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的处境还算不错?”
“就凭这个……”张大龙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奇特造型的木质埙,“我们从张正那里缴获的赃物中,发现了一个类似无面教教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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