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掌门厚待,我定会竭尽全力侦破此案。”薛风心里想,他去哪这一队宿卫多半都要跟在他身边,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耳目前暴露无疑,哪里有什么自主?无名是颇有城府的人,如果自己耍花招拖延、怠慢案情或假意无能为力都绝对会被他看出来,到时候就更加没有自由了,只能乘间伺隙地找到真凶后,想办法立一个替罪羊,放纵真凶让七星城的紧张局势持续下去。
来到广场上时,薛风看到铜人脚下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卫尉说那全是刑部安排来的涉案人员和证人,那些人见了薛风也不奇怪,看来都已经知道了。薛风看着此时凌驾于他之上的铜人的巍峨身躯,剑身和下方的广场地板上,只剩下非常不显眼的血迹,现场已然因为影响被清洗过了,没有了第一时间的痕迹。查看刑部从停尸房送来的冰冷的受害人尸体,看到他颈部一侧有箭伤,胸腹中间被戳透一个巨大的窟窿,铜像的剑虽塑造得有型,但并不锋利,伤口有可能是穿在剑上之前就有了。一一盘问所有涉案人,看着当时第二批来观摩的守卫者三人:武清风、夏侯翾和东门霸,一个有些年长,但仍着装淡雅、气质脱俗,另两人是中年人,一个着大红风衣刚毅无匹,还有一个野性十足、血气方刚,三人身上皆有一股外放而坦荡的英雄气概,不像是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东门霸和夏侯翾说他们在仪式结束后,便马上回自己的宫殿休息,摇光和开阳宫的宿卫可以证明;武清风在那之后,也很快回宫,因为见了铜像很是激动,案发时间内一直在宫里提笔作画描绘了铜像许久,更有人证明。虽然有一些人认为,铜像并非是实打实的铜心,只是一层覆有铜皮的空心雕塑,经不起人在上面折腾,嫌疑人里只有他们三人的身法可以办到在剑身上顺利游走并挂上尸体,但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三人也不认识工匠,连话与工匠都未曾说几句,杀人动机更无,果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薛风便把他们暂时先排除开,觉得三个守卫的嫌疑更大一点。
再看那三个守卫,都是一副怕人怕事、酸溜溜的委屈相,且事发时只有他们携带弓箭,自然是嫌疑更大。问及他们时,得知死去的工匠叫嫪决,是他们的好友,另一个工匠他们不认识,当晚应到岗守卫的是其中两个人:曩昔和吕泗,多出的一个守卫竟是曩昔叫来的一个酒友韦信丘,如此吊儿郎当的三人,令众人不可信服,但他们坚称自己虽然在广场站岗、巡逻之前喝了酒,但彼此酒量很好,只是偶尔依次暂离解决内急,岗位在见了鬼魂之前从来不曾空虚、不曾松懈,也并不是一见了鬼魂就轻易临阵脱逃,曩昔特别说明了这点:“那晚我们围着广场巡查一圈,仪式开始后又在铜人的脚下正对广场南部阶梯站了许久,再到嫪决和另一个工匠灭了灯,准备下来与我们一同下班时,也未曾发现有什么异常。可就在他们灭灯的那一会儿便有一阵阴风从头顶吹来,吹得我们三人打了个哆嗦,我们赶紧朝嫪决那里望去,谁知道这时候忽然看到铜人头顶上冒出一个绿色的发光人影!头发向右盘起,就像秦代的士兵!我当时被吓得一下提起了精神,酒醒大半,于是大喊着嫪决的名字,让他快看自己上方是什么,但并未听到他的应声,另一个工匠也没应声,我急忙从背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射那影子,看着箭射中了它的后背,想再射它,可它忽然就瞬间消失在了空中。这时空中传来‘咻’的声音,那人影又从剑身下方飘出来,我们都吓得跑出广场,回到自己的宿舍,当晚再也不敢出来。”
“那你和吕泗、韦信丘逃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嫪决是否已经被穿在铜人的剑上死掉了或者有没有听到他和另一个工匠在上面殴打的声音呢?”薛风继续问。
曩昔很肯定地说:“绝对没有,虽然他们把灯灭了,我们手中的灯还亮着,那个时候还可以依稀看到高高的铜人腰际上有他们的身影,且不在剑身上也不在殴打。”
“那就是说,嫪决是在你们逃走后穿挂到铜剑上死去的,另一个工匠也是在你们逃走后才失踪的。”薛风认为这三个守卫所说的也并无道理,尽管他们嫌疑更大,却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和把尸体挂上去的能力,况且他们若真杀了人,根本没必要挂尸自寻麻烦。
夏侯翾不时看着铜像说道:“我以为真正关键的是,那个工匠怎么会死在那么高的地方,而且是在离外架有一定距离的剑身上串挂着,想想看他怎么能挂在上面呢?铜像现在没有完工,但表面的铜皮已经非常光滑,即使像吾等这样有点身法的人,也未必能在上面站稳脚跟,更别说还要去挂一个人,你们不觉得这现象骇人得很吗?”
“巨熊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嫪决是被铜人杀死的?若是鬼神之事,我看还是找那些通达的说书人破案吧。”韦信丘仗着自己在内城有点关系,讽刺夏侯翾道。
夏侯翾不太爱理睬他,对内城子弟也没什么好感:“哼,那些个说书人一贯胡言乱语,难道你想把他们扯进来添乱吗?”
韦信丘笑了笑:“既如此,也该让几位守护者大人亮一下自己的身法,看看能否带人立在剑身上,否则大家怎么也不会拉几位大人来做嫌疑人,特别是力大的巨熊大人更该演示……”
这摆明欺辱人的语言,让夏侯翾顿时火冒三丈,“你血口喷人——”扬起拳头就要向韦信丘打过去。
东门霸和武清风忙阻拦,武清风好言劝道:“师弟勿要与这粗人一般见识,再打架掌门会怪罪的,孰是孰非,自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卫尉看着内外城的人依旧矛盾不断,请几位守护者先打道回府,叹了口气,问正在沉思的薛风道:“我等宿卫与掌门大人亲近,素闻法令大人在社会上办案机智神勇,能在几分钟以内破常人无法解释的奇案,如风一般奇袭捉拿真凶,因而有‘风速神探’之称,不知大人此时是否已心里有数?”
薛风很明确地回答道:“卫尉大人太抬举我了,有的时候,风也可能一直盘旋,要刮上个好几年才到头……这案子不找到那个失踪的神秘工匠,破不了。”他不时仰望着铜像,突然发现外架上有一根毛竹,表面似乎写了一排字,问大家。
过了一会儿,吕泗回答道:“你说那些啊?那是嫪决发明的符号,城中大大小小和他相熟的雇主有需要,就会派人到工地上找他预约,他没有随身携带便笺的习惯、记性也不好,就用水泥或油漆什么的在外架上乱涂画记住哪几家,没什么特别的,武清风大人在仪式上也问过,还打趣地让他把毛竹取下来,在上面学着画起来。”
“是吗?”薛风对卫尉说,“着人把那根毛竹拆下来,先由我保管。”
这时,身边沉默已久的绮嬫提醒道:“……大人,毛竹脏,就由奴婢来代管吧……接下来大人可去看看各位嫌疑人的住处,追查线索。”
“不急……”接下来,薛风提出要求,要所有的人都暂时离开他和三个守卫,卫尉为薛风的安全着想一番不情愿,还是被薛风说服了,撤走的绮嬫和宿卫们站到广场外守候。
这时,曩昔他们三个便一改刚才在众人面前的胆小如鼠、鼓舌如簧,与之相反地在向薛风献媚地笑。薛风不经意间向天上望去,整个世界竟顿时变得黑白,也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他可以看见尘雾在在晶石前流溢的轨迹,有些单独发亮的溶洞躲在当中,溶洞里还藏着一些折射镜,把阳光从地上传进来,连太阳的轮廓都能在镜面里看清;他可以闻到远处一簇又一簇炊烟里的油菜味,甚至可以听见城周各处的陶渠里的水,流向丘陵周围低洼地带水银湖的流淌声。他登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没有集中注意力,却在一瞬间激发了许多的超能力……
“法令大人?法令大人?”吕泗看薛风望着天空出神,不断叫唤他,薛风回过神来,吕泗便问,“您是掌门请来的外来侦探吗?”
“那依您之见,那晚漂浮的人影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我无法分辨。看你们门人对此事如此重视却又有些畏避,难道夜中常有鬼魅出现吗?”薛风反问。
“当然了!以前值夜的宿卫见过多次,都认为自己眼花了没当回事,时间长了内外城都纷纷传言常有仙人在城内出没,一些说书人还说铜人遗迹都藏有仙灵,会赐给有缘之人仙丹玉露,可惜我很多晚上找各种借口混入守卫岗,靠近这铜像过几次,都跟长生不老之药没有缘分。”
“你想长生不老?”薛风对他的迷信有点不理解。
他却垂头丧气地回答:“唉!我和嫪决本来是城中一个大世家豢养的优伶,嫪决擅长百戏,我擅长器乐,当时世家公子对我们甚好,经常不分上下同我们一起玩。可惜好景不长,公子家被掌门打入地狱,我们也成了穷酸无赖,日子早就不宽裕了,每一天都很难受,长生不老对我们来说又有何用?你是没看见有多少充当掌门嘴巴的说书人因为会点嘴皮都一步登天,有多少官吏因为劝谏掌门而受贬被杀!现在说书人比达官贵人还受掌门器重呢!我是想弄点仙药献给说书人或掌门,了结我们这穷酸日子。”
薛风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无名不仅在外兴风作浪,还尽力蒙蔽自己的门徒、吸引了一群像吕泗这种汲汲若狂地渴望投机的无赖们。
稍许吕泗又接着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吕泗顿了顿,小声在薛风耳边讲:“我觉得神仙来的时候,嫪决和另一个工匠肯定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所以一个才被铜剑穿身而死、一个失去踪迹,我怕鲁莽箭射神仙的曩昔也会遭遇不幸。”……
第二日深夜,薛风趁着宫人困顿,值夜宿卫交班之际,偷偷翻越宫墙逃出来,隐匿地窜到广场东北角的一片林子里,这片林子虽然依着山势普遍在广场边缘的崖下、越向东越矮,但依然有些高大的树耸立得高过了广场地面。他攀上其中一颗,来到最高的树杈上,刚好看得到广场上的一切,那高耸的铜像虽远,但更是显眼,他若有所思地观察眺望了一番,便跳下树准备回去,却被一株树下的茂密草丛绊了一下,忙不迭还感觉到触碰到了某些冰冷的东西,他拨开草丛不禁惊讶。
那里面居然躺了一具尸体!而且是他不久前认识的一个人,就是那个告诉他曩昔会有生命危险的人——吕泗,曩昔没有死,吕泗却失去了性命,他不由地在心里揣测起来,莫不是因为他向自己说悄悄话、背地里揭人短,而被无名的爪牙处死了?可是又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正在薛风陷入思索时,树林里的幽静被忽然传来的一阵匆遽的脚步声打破。
那脚步声正朝薛风的方向逼近,他以为是宫中的宿卫发现他不在而来捉拿了,紧忙扑在吕泗的尸体上,一块藏进草丛,不多时,他隔着草丛缝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动作敏捷的黑影奔来,薛风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力向低处蜷缩不被发现,也突然意识到,黑影是来处理尸体的。
那黑影在草丛前停下,伸出两手在草丛中搜寻着,令薛风忐忑不安的是,它首先摸到的是自己的手,由于这里的冬夜也有些冷,出来多时手也冻得冰凉,所以它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薛风也就冷静得无动于衷,让那黑影直接把他拉出草丛背在身上,朝树林外面走去。
薛风趴在黑影坚实的肩膀上,听着它一连串的喘息声,偷偷张开眼睛,看见这个人身穿黑衣,步伐稳健而疾快且看到已经来到了漆黑得只反映了一点晶石光晕的广场,想他应该是个武功高强、作案老练的人,他此时腰束箭袋和木箱,不知接下来会干什么。
黑影在铜像脚下停住了脚步,也扔下了薛风,随后他感觉自己被黑影用两条绳子分别捆住双肩和双脚,就没了声音。
薛风不时趁黑,偷偷睁眼观察,看见黑影抛下自己,绕到铜像身后,不断传来窸窣的声响,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他轻微翻转身姿,仰面向天看去时,竟然看见一条绳子自己晃荡地沿着铜像的胸膛朝天上伸展而去,薛风顿感莫明其妙:难道这人会什么玄幻的法术不成?要不怎么会让绳子自己窜上去呢?而他又发现,这黑影竟然把弯弓箭袋暂搁置在了他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那黑影登着铜像的外架一点点朝上面攀去,薛风忖度着他已经爬到铜人上面,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便很快解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抬头看去,映着对比人间还不那么昏暗的天空,看到那个黑影已经爬到了铜像附近,心想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便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它暂时放在地上的弓箭,拈箭上弓:“杀人凶手,你逃不掉了——”
黑影在铜像上听闻这一声厉吼,不禁惊讶得愣了楞,忽地撒腿就从铜像上飞身跳下想要逃跑,速度极快,薛风在那时聚精会神、灌注全心进入子弹时间,看着黑影的背影在深夜里发亮,缓慢地移动,拉着弓弦和箭羽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携带高科技装备,自己也会陷入缓慢的速度,然而那一刻他却感觉自己的身手游刃有余,冲破了时间的流速打破了同步,果断放箭,如梭光阴朝黑影大腿极速射去,但是那黑影好似感觉到了箭镞的杀气,偏移躲避了一下,让箭只射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更以再快的速度逃离隐去。薛风追捕不及,快步回到铜人脚下,看见那条绳子还垂悬在铜像的胸膛上,他伸手拽拽绳子,发现它的另一端已经被系到了铜像的头巾顶上固定住。这会儿宫中一队宿卫,已经因为刚才的声音赶来了……
第二日的晨曦,被谜案笼罩而又杀机四伏的七星城,迎来了更加神秘的事件:有人说在昨日夜里看见玄天宫周围有鬼魅出没,然后发现宫上台楼檐写有“玄天宫”三字的匾牌上,插着一支刻有夏侯翾名字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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